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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楼头牌
眼前的这个壮汉,眉毛粗横,络腮胡快要长到与头发接壤,此刻正十分懊恼地握着拳,龇着牙,对于自己这落后的口舌功夫,感到十分抓狂。
鱼幼薇突然觉得令狐滈,也没有那么讨厌,甚至,还有那么点可爱。说不过人家,就自己挠头拍大腿,让人看着觉得,他哪里像是丞相之子,弱冠之年就中举的样子,这简直就是个傻大个,张飞一样的性子嘛真不知道他这个进士是怎么中的。
这一场的雅集,终于变得平静起来,该喝酒的喝酒,该讨论的讨论,该请教的请教,该奏乐的奏乐。
摘星楼的楼外,流淌着一条长河,这条河是长安的主要河流,平日里船舶密集,有人在河上做生意,也有人沿河观光,更多的人,喜欢走水路而不走陆路。
河面之上悠悠扬扬传来女子的歌声,配上嘈嘈切切的琵琶声,婉转悠扬,绕梁三日不去。楼中的丝竹之声不知在何时已经停止,仿佛世间的声音都戛然而止,只剩这绝美的歌声。
鱼幼薇的注意力,顿时就被那歌声勾了去。歌声由远及近,唱的词也渐渐清晰起来。
“水精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锦。”
鱼幼薇大惊,这不是温庭筠的菩萨蛮吗,刚刚还在谈论,这就被传唱出去了,可见温庭筠的诗作有多受人欢迎。
“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
不过没想到,这一首通过唱的方式,居然会这么好听。
众人纷纷聚到窗口张望,争先恐后的,站在后排的根本看不到外面何人在唱歌。
温璋于是得意道:“你们是不是要谢谢我,要不是我,你们哪能这么悠闲地坐在窗口,就将一切净收眼底,都跟他们一样去排队去吧”
鱼幼薇很不以为然,讽刺道:“是是是,感谢您老一大早起来占位置,真是托了您的福”
温璋傲娇地听着,鱼幼薇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我只要跟着我家先生就好,从来不愁坐不到好位置,其实根本不用自己抢位的,不过今天还是辛苦您了。”
听着听着,温璋越来越觉得不对,她这也不是在谢他啊,明明就是在说他多此一举嘛。
“嘿,你这话说的……”他也不傻,虽然平日里嬉皮笑脸没个正行,但是他还是能听得出鱼幼薇话里有话,哪里是这么容易就咽下这口气的人。不过他不是真的生气,他就是要跟鱼幼薇掰扯掰扯,或者说,他就是喜欢跟她掰扯。
“嘿嘿嘿,上来了上来了”温庭筠轻声打断温璋,提醒他,你们看的那名唱歌女子,上楼了,还犟嘴呢。
只见那女子一袭淡绿色的锦衣,面覆轻纱,双眸之中透着说不出的妖媚之感,似乎与她这寡淡的衣裳不是很相配。墨色的长发如云般倾泻而下,袅袅细腰,环抱琵琶,生的妖孽如斯,气质却纯净如谪仙。
她缓缓地上楼,走到大堂之上,环顾了一下四周之后,径直向着鱼幼薇他们这桌走来。
令狐滈眼睛都看直了,只见那女子小心翼翼地双膝跪下,在他们桌前低下身来,虽然薄纱掩面,但是依稀可以看见她若隐若现,隐藏之下一张风华绝代的脸。
“小女子,醉花楼,初羽”
她微微低了低头,双眼平静如水。
“仰慕温先生许久,今日斗胆以先生的菩萨蛮为词,新谱的曲,不知先生还满意否?”
鱼幼薇心里颤了颤,一看就是师父的一个仰慕者,天下这么多诗她不选,为何偏要选他师父的。不知为何,见那姑娘长得如此美艳,她居然心里有点酸。
看了看人家,婀娜多姿,我见犹怜。再看看自己,平平淡淡,还未长全。
不过...
她突然想起来,醉花楼,不是她家前面的那个风月场所吗,这姑娘,莫非是那里的姑娘,怎么没有半点风尘味道。
温庭筠笑着道:“自然满意,经姑娘如此一唱,倒是将这诗中女子的孤寂之情更添了几分,实属佳句,姑娘费心了”
“不过姑娘今日,如何会来这?”温庭筠问道。
在他的观念中,从未有女子出席过雅集,所以他要带鱼幼薇出席,也是女扮男装,而这位姑娘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了,真是匪夷所思。
“小女子仰慕温先生的才华许久,加上今日有幸有人邀请,便来了。温先生觉得,有何不妥吗?”初羽直接表明原因,说话行事直截了当,一点也不做作迂回。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温某只是随便问问罢了,姑娘能来,是我们的荣耀啊”温庭筠解释道。初羽的回答让他恍然大悟,是啊,想来就来,没有为什么,顾忌那么多作甚。
“姑娘名叫初羽?”
初羽点了点头。
温庭筠若有所思地念叨了一句:“初羽,敢问姑娘,取这名字是否有什么寓意呢?”
温庭筠其实心里已经有了标准答案,或者说,他问这个问题,只是想看看,初羽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想法,才取的这个名字,这关系着,他是否会多一个红颜知己。
“初心不改,羽化成蝶”初羽也很爽快,有什么答什么,“初羽虽然身在风尘之中,但是卖艺不卖身,只希望自己能够保持一份初心,日后无论我身在何处,都能羽化成蝶”
她似乎丝毫不为自己身在风尘而感到羞耻,反而身上有一股傲气,是在场很多人都没有的。
“好名字,初羽姑娘果然是与温某想到一处去了,看来今日,温某又遇到一个知音,实属幸事”听到初羽的回答温庭筠很高兴,比他刚才听到自己的诗要被推荐给皇帝还高兴了几分,因为他又可以结交一个知音了。
“姑娘性格直爽,品性独特,不知温某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与姑娘交个朋友?”
他就喜欢结交那种,不顾世俗,不畏流言,在逆境之中还能特立独行,保持真我的人,看初羽为自己取的名,就大概能知道,她也是这样的人。
不过他也有别的私心,不仅仅是因为欣赏初羽,他这个私心是因为他的小徒弟鱼幼薇。
既然初羽身在醉话楼,认识了她,日后就能托她稍稍照顾一下鱼幼薇了,毕竟很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方便。
“先生说笑,初羽今日来此,就是来拜会先生的,哪有不愿的道理”初羽也很礼貌的回答,但是她显得很淡定。按理说,见到自己仰慕的人,还能结交朋友应该是一件令人异常欢愉之事,但是她却表现得极其平静清冷,这或许就是她独特之处吧。
“初羽姑娘的琵琶和歌,是全长安最出名的了,既然今日大家高兴,姑娘来两首吧”温璋突然笑起来,提了一个不情之请。
鱼幼薇突然目光如刀地扫向温璋,还皱着眉头,这个温璋,怎么会用这样一种语气跟人家说话,听起来不太尊重,还有点命令的口气。
然而,初羽并没有生气,不知是她没有听出来还是直接忽略了,假装没感受到。
这与鱼幼薇的预判相反,她觉得,初羽是一个与温庭筠一样,自视甚高的人,风尘女子也是有傲气的。她是醉花楼的头牌,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多少权贵想一亲芳泽她都不接受,多少钱都买不动她的一笑。
她以为,初羽并不会搭理温璋,而出乎她意料的,初羽浅浅低头,虽然遮着脸,但是从她的眼神中,鱼幼薇能看的出来她掩藏不住的笑意。
她的声音非常温柔,温柔地如水一般,让在座的男人听了都会融化的温柔。
“好的温先生,初羽这就给大家弹奏。”
说着,她缓缓起身,身姿窈窕,长发飞舞起来。她找了摘星楼原本的戏台开始弹唱,所有人都沉浸在她的歌声之中。
温璋托着下巴,眼睛弯成两弯新月。在场的只有温庭筠,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初羽,是温璋邀请过来的。
他一眼看破,这两人早就相识,否则温璋刚才的话,以初羽的脾气,绝不会搭理他。相反,她还很乐意很开心,笑得那么愉悦,说明他们两的关系很好,经得起这样的玩笑。
众人却不解,只知道,初羽是因为仰慕温庭筠才来的。
当日雅集结束之后,鱼幼薇又开心,又有点不开心,也说不上来个所以然,就是觉得心里有点堵,但是原因不明。
回来的时候,她搭初羽的马车回来,她正若有所思的时候,“你是个女子吧?”初羽问。
其实从初羽看到她的第一眼,初羽就知道,鱼幼薇是个姑娘,这或许是同为女子的感应吧。
鱼幼薇从沉思中惊醒,慌乱地摸了摸头上的发簪发髻,她还以为自己头发散了才被发现是女儿身。
但她发现一切正常啊。
“是的”鱼幼薇有点忐忑地回答,“您怎么知道的”
初羽没有回答她,她笑了笑,摘下了面纱。
她美的如此的出尘绝艳,晶莹剔透的肌肤,媚眼如丝的双眸下听拔的鼻子,鲜红的樱桃小口,加上柔和流畅的下颌线,真的很美。
“你为何要乔装?”初羽问。
鱼幼薇突然就被问住了,倒吸了一口气差点被噎住。
她似乎在初羽面前,没有半分底气,被她的气场压的死死的。
“自古从来没有女子出席过雅集”她暗暗地说,她对自己的这个回答也和没信心,没有说服力,说出这话,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等着被母亲批评一般。
果然,她的回答就被初羽反驳了,“从未有过不代表不能,谁规定女子不能出席雅集了”
她停了下来,顿了一顿道:“你的心中定然不想这样的,对吗?”
鱼幼薇心头一紧,她貌似又被人看穿了,看得彻彻底底的。
“不要怕幼薇,做最真实的自己,你不需要伪装自己。我因为这张脸和身世,得到了名气,得到了钱财,但也得到过诋毁和侮辱。”
初羽作为一个稍稍年长的姐姐,语重心长地说与鱼幼薇听。
“以前,人们说我是妖孽,摄人魂魄,圈人钱财,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红颜祸水,所以后来,我就以纱覆面,不以真面目示人了。”
“直到后来,我遇到一个姐姐,她也是命苦,被她丈夫卖到了妓院。但是她教会我很多,她让我明白了,我没有做错什么,长得好看不是罪过,我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爱乐理靠自己吃饭,我就值得这个世界的尊重。所以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你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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