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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鸟蛋
上了坡找到北边第二扇门，听到里面有孩子吵吵闹闹，其中就有小黑胖的声音，妮子敲了敲门。
“谁呀？”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来。
“婶子，我是下坡住的妮子。”妮子脆声答道。
“是我妮子姐！”小黑胖的声音响起来，“妮子姐给我送鱼汤来了！”
妮子忍不住笑了，小黑胖在等她呢。
“哎，你这孩子！”
声音由远到近，大门被打开。
一个妇人就着屋里的油灯亮儿看，门口六七岁的小女孩举着一根稍微有些火星子的“烧火棍”，提着一个漂亮的小篮子，小篮子中央放着一碗汤。
“你是——”
“娘你什么记性，这是俺跟你说的妮子姐啊，姐你进来！”小黑胖对娘亲的健忘很不满，绕过去接过了火把，“妮子姐，你的鱼汤可真香啊！”
妮子笑着对小黑胖说，“想喝明天还有！”
又对黑胖娘说，“婶子，今日里多亏小黑胖帮忙，我才捞上了鱼做了鱼汤，这是给小黑胖的谢礼。”
大栓媳妇——也就是小黑胖的娘闻言赶忙接过了碗，拉着妮子说，“是你啊，走，跟婶子进屋坐一会儿。”
“哎……”妮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进了屋。
小黑胖的娘亲为人也这么热情，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
大栓姓赵，跟村里有名望的赵秀才是本家，不过已经隔了四五代，早就各过各的了。
他是家里的老三，成亲以后爹娘就做主分了两亩地，让他们出来单过了。大栓和大栓媳妇都是能干的人，农忙时起早贪黑的侍弄田地，农闲时栓子媳妇织席，栓子去县里打打零工，家里过的有滋有味。
当然，这些妮子现在完全不知道。
栓子家盖得是三间的土房，中间是堂屋，堂屋靠北边放了半捆干芦苇和织了一半的芦苇席。一张芦苇席大概是土炕那么大，庄户人家一般买来铺炕或者遮盖粮食。
织席是很多农户人家赚钱的副业，妮子的记忆里，自家奶奶也曾经给自家织过。
东屋的墙边搭了一个灶台，灶台连着东屋的炕，是一家人睡觉的地方，烧火做饭以后，炕也热乎了，这是典型的北方农家三间房的式样。
许是刚刚烧过火，屋子里还有温热的气息，要是原来吴佩瑾绝对会说这里太简陋了，可是对于现在的妮子来说，这就是她现在奋斗的目标——祖孙三口有房子可住。
妮子被栓子媳妇拉进屋里，就着油灯的光，看到的就是在床上蹦跶的一个缩小版黑胖，穿着一个大红肚兜，十分可爱。
“你叔这就下工了，妮子一会儿在家吃过饭再走吧。”栓子婶热情的说道。
“婶子，我刚刚吃过饭啦。”妮子摸着肚子，笑嘻嘻的说道。
栓子家的是个心善的，看她头发随意绾成一个的揪揪，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还知道给小黑胖送鱼汤，觉得这孩子怪招人疼的，就说，“那你等着，婶子给你梳梳头。”
然后就拿了一把木梳给她梳头发，给她扎了两个小丸子头。
梳好头，栓子媳妇感叹道，“妮子长得真俊，比俺家小黑胖俊多了。”
小黑胖完全不带生气的，还点头说，“俺妮子姐可好看！”
妮子被这母子俩夸得都不好意思了，说道，“谢谢婶子给我梳头发。”
又问栓子媳妇，“婶子，有个事还想跟你打听一下。”
“什么事啊？”
“今天我听说咱们村里的人会买柳条筐，不知道一个卖多少文？我想编筐子卖补贴家用。”妮子说道。
“呦，村里可卖不到什么好价呢。今日里我家小黑胖拎的筐子就是你编的吗？”栓子媳妇问。
“嗯，我还会编很多花样的。”
栓子媳妇琢磨了一下，“村里卖的便宜，平常的小篮子一文钱两个、大筐一文钱一个；县里有人家买，你做的这样好看的篮子可以卖到两文，结实的大筐也是两文起呢。这样，你明后多编几个样子拿到我家，大后天是县上的大集，小黑胖他爹的去卖苇席，正好给你带着一起卖去。”
“太好了，多谢婶子啦！”妮子开心的不行，没想到小黑胖的娘这么爽快，这下自己能补贴家用了。
想到钱，她又想起一点事，“婶子，咱们村里赁一间房子多少钱呀？”
“那得看你赁多大的了，如果是一间厢房满打满算七八十文，若是正房，可得一百文往上了。”
“这么贵……”妮子喃喃说道。
“哎，谁叫咱们十三里铺挨着县城呢，若是远些的村镇兴许便宜些。”栓子婶也跟着叹气。
“那村里有人家往外赁房子吗？”
“咱们村赁房子啥的都得去里长那里问，你家要是想赁房子就来找我，我带你去里长那里，正房不一定，咱们村有厢房的人家多着呢。”
“知道了，多谢婶子！”
妮子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雨季到来之前赚够租房的钱，好叫一家子有地方可住，握拳！
离开小黑胖家的时候，栓子媳妇还给了她一个青皮鸭蛋，“拿着吧，是自家鸭子下的蛋，回去给家里添口饭。”
妮子推辞不下，只得收下，感激的看着栓子媳妇，“多谢婶子了。”
“去吧，我让小黑胖送你去村口。”
到了村口，妮子又约好了和小黑胖约明日见面，匆匆下了坡。
回到窝棚的时候，小宝已经睡着了，吴奶奶把身边的稻草掏出一个窝，叫她钻进去。
妮子答应了一声，珍重的把鸭蛋放进了碗里，打了个哈欠钻进草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
如果说这一天她还在恢复期，到了第二天整个人就已经生龙活虎了。
天刚蒙蒙亮，估计也就6、7点钟的样子，这个时代叫卯时，整个村子已经喧闹起来了。
勤快的农户早已锄了一大片地，鸡也争先恐后的打了鸣，父母下地去，家里的半大孩子在家照看弟妹，做早饭。
今天的早饭……妮子揉了揉肚子，来这里以后吴家就没有早饭，只有午饭和晚饭，她也不好意思总找刘嫂子借瓦罐，寻思着中午能吃点什么东西。
别的不管，趁着别人还没下手，先去河边拔今天冒出来野菜吧！
低头了看看还在睡觉的小宝，妮子提了个大些的篮子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野菜是极有生命力的，尤其是在春天。有的昨天晚上刚刚拔过，今天就又能长出一茬新芽，看着样子今天又能凑一盘菜了！
刚拔了一会儿，就听见了哇哇大哭的声音。她直起身子听了听，忙拎着篮子往回跑，这不是小宝的声音吗？
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妮子的心心怦怦的跳着，上了坡才看到他一个人站在窝棚门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小宝莫哭，姐姐来了。”妮子忙喊道。
听到她说话，小宝哭的更委屈。
妮子跑过来拉着他前前后后看了一圈，“哪里难受，是被虫子咬了吗？”
小宝哭着摇头，抱住她，抽抽搭搭的说，“找不到姐姐了。”
妮子被他说得鼻子一酸，蹲下身抱住他，“小宝乖，都是姐姐不好，姐去摘野菜了，想给小宝做饭呢。”
“姐，你别走。”小宝搂着她哭的委屈。
妮子叹了口气，“姐不走啊，姐还要跟奶奶和小宝一起做好吃的呢。”
“还有，爹娘。”小宝吸了吸鼻子说道。
“对，”妮子说，“还有爹娘，我们一起等他们回来。”
妮子反思自己，可能觉得小宝懂事，自己就大意了。
他就是个四岁的小孩，啥也不懂，刚刚失去了父母，颠沛流离的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睡着窝棚，饥一顿饱一顿的，奶奶整天在外面干活，自己如果再不顾着他，这不是比留守儿童还惨吗！
意识到这个问题，妮子忙拉着小宝的手说，“以后姐姐出去都带上小宝好不好？”
“嗯，好。”得到姐姐的承诺，小宝终于破涕而笑。
妮子给他擦了擦眼泪，说，“那咱们就去采野菜吧。”
“嗯！”
妮子把柳条筐里的水草拿出来，把刚刚摘得野菜都扔到了筐里面，拎着空篮子，领着小宝再次出了门。
姐弟俩一路采着野菜，小宝也很快就恢复过来了，跑前跑后的，一会儿看到新冒出来的野花，一会儿追起刚刚露头的白粉蝶，一边采一边玩，欢声不断。
看到他这样妮子才稍稍放心，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应该多玩多闹，这样身体才皮实。之前那样太过乖巧反而让人担心。
妮子提醒小宝留意别去河边就专心拔起野菜，心里默默的琢磨今天家里做什么饭。
最好就用野鸭蛋炒野菜，再做一个野菜汤，晚上再熬一锅香香的野菜鱼汤，配上奶奶带回来的饼子，一天都能吃饱啦！
这样想着，心情也好起来。
因着小黑胖吃过早饭才能到河边来，两姐弟也不着急，沿着河岸仔细的找着野菜。妮子还有一个计划——她打算把一些再生型的野菜挖到家门口，种下去，可持续发展的吃，这样也省的为了抢收每次只能拔那么小根的。
于是除了摘，还多了一项挖的工作，第一要挖的就是昨天那一丛蒌蒿。当然，她也不能全挖了不给别人留着，就挖了半丛，看着它的涨势还不错，今天就有新的嫩芽要冒头了。
除了蒌蒿还有野葱、野韭菜，两个人仔细的沿着河岸找，慢慢的就过了昨天那片地方。
大清河在村子西北的地方拐了一个弯，两个人沿着小路已经走过了这个弯，据说沿着河往前走十三里就能到县城了。
妮子用小手搭了个凉棚，向着那个方向眺望，出了成片成片朦胧绿的大树就啥也看不到了。
“姐，姐，你看！”
小宝突然雀跃起来，指着前面，“哪里有鸟窝！”
妮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片芦苇地。
高大的芦苇已经被割掉了，只留下一片低矮的密布在河岸边，当然还有新的嫩芽一枝一枝的如同绿箭钻出河面，相信不用多久就能长成一片青纱帐。
小宝说的窝就在干枯低矮的芦苇丛后面，那个位置角度极为隐蔽，要不是他这样矮的小孩子，还真就看不到。
如果真的有鸟蛋就太好了，可以留下来每天吃一个。
妮子兴奋地搓搓手，让小宝站在原地等着，自己拿了一根枯枝探着路走了过去。
走进了才发现，这个鸟窝很大，直径约有20多厘米的样子，用一根根枯草搭成，里面零零洒洒的还有一些白色、褐色的羽毛，窝的中间有四个老大个的蛋！
她的心怦怦的跳着，走过去看宝贝一样的看着四个蛋，怎么这么大个呢？比鸭子蛋都大好几圈，应该是大雁蛋吧？
不管了，反正什么蛋都能吃。
妮子伸手捡起来，本来想都取走，后来想了想，还是留了两个给大雁它娘。
“姐，真的有蛋啊？”小宝惊喜的说。
妮子点了点头，“还热乎着呢。”
野菜挖的差不多了，还有额外的收获，姐弟直接上了河堤往回走。
小宝很喜欢鹅蛋，双手捧着一只不撒手，“姐，鹅蛋真热乎啊。”
“是啊，应该是刚下出来的。”妮子脸上浮现了吃货特有的笑容。
回家总比离家快，两个人拎着东西，很快就到了窝棚边。
出乎他们意料，小黑胖已经坐在门口等着了。
“妮子姐，小宝弟弟，你们咋才回来呀！”小黑胖说完这句，注意力就被小宝手里的蛋吸引过去，“你这是大鹅蛋啊？”
小宝点了点头，把蛋拿到小黑胖面前，“我们在河边找到的，小黑胖哥，你说是鹅蛋吧？”
小黑胖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肯定是谁家鹅丢的鹅蛋。俺家的鸭子也经常在外面丢蛋，每天收的蛋有的多，有的少。”
妮子也凑过来看，也许真是鹅蛋不是大雁蛋呢？如果是鹅蛋的话，她再去捡剩下两只？
正在琢磨，小黑胖有些吃惊的说，“小宝，这个鹅蛋快孵出来了吧？”
妮子、小宝：“啥？”
小黑胖头一次感受到了知识上的优势，煞有介事的说，“这个蛋里肯定有鹅啦，你们举起来瞅瞅，这快在日头下面都泛红了。”
妮子赶忙举起来，果然在阳光下看到了隐约的一片红色。
“那咋办？”妮子和小宝家里也养过鸡鸭，不过都是从外面买的，也没见过他们孵窝。
“那要不，咱把蛋送回去吧？吃又吃不了，现在送回去应该还能孵出来。”妮子跟小宝商量道。
小宝看着手里的鹅蛋，有些舍不得。
“不用送回去，”小黑胖说，“我家鸭子这几天就在孵窝，我娘说了，蛋丢了它还会下的。”
听到这句话，妮子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一炷香之后。
“妮子姐，这样成不？鹅蛋那么老大个，跟鸭蛋不一样啊。”黑子把家里的竹筐罩回到炸毛孵窝的鸭子四周，心里还有些疑惑。
“成啊，肯定可以。”妮子肯定的说道。
两个男孩见她这么说，心里也都松了口气，妮子姐懂得多，她说的应该都对。
不过他们还不清楚，妮子这么肯定，是因为她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丑小鸭》，天鹅也是鸭子孵出来的，鹅应该也……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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