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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月华第一
兰茵与兰似是一起进入太傅府的。
太傅府下人向来很少,有也只是必不可少的几个打扫园子的奴仆,还有太傅身边较为亲近竹言与竹辞,从来没有请过侍女。
所以这一次开了先例,让府里上下的人都惊异起来,这太傅大人莫不是……要开荤了?
他们有这样的想法其实并不奇怪,毕竟太傅大人今年都十九了,身边却常年没有什么人,知冷暖的人也更是没有。再加之这一次选入府内的二位姑娘生的都极为标志,难免会有这样的遐想。
兰茵却不这么想。进府前竹言就叮嘱过她们,叫她们别打太傅的主意。她只求能得太傅府一处庇护,免得流落风尘,这往更高一层的想法,也曾有过,只不过在见到太傅本人之后也明白不过是痴心妄想便立刻断了念头。
太傅召见她们,对她们只有冷冷一句话:“做好自己的本分。”
本分二字让兰茵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犹豫了许久,她心道,还是听话为妙。这位大人看上去并不那么好拿捏。
兰似却暗自高兴地认为她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日子来了。那可是从未接触过女子的太傅诶,想想,只要一日恩宠,她的好日子就近在咫尺了。老天保佑,她自诩长得不输任何贵家小姐,只要太傅大人能看她一眼,再听她抚抚琴,一定能被她吸引。
当然太傅的话也让她有些犹豫,后来又想,她的本分?她的本分不就是要侍奉好太傅大人么?那侍奉到巫山云雨事上,不也是她很正常的本分么?
兰茵看出她有这般想法,提醒她:“竹言可也提醒我们不能逾越。”
兰似朝她鄙夷一看:“你怎如此怯懦?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要把握?”
兰茵知道劝肯定劝不动了,摇摇头,没有说话,只祝她好运。
太傅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这么理解。反正当他夜里回房间,看到一个女子身着半透衣衫一脸娇羞地看着他管他嗲声嗲气地叫大人时,他面色冷得跟千年冰渊一般,径直唤竹言进来把她丢出太傅府,从此再也不让她入此门。
竹辞没搞明白其中关键,后来去问竹言。竹言白了他一眼:“亏你在太傅身边这么久,都到这还看不明白?”
竹辞摸摸脑袋,讪笑:“我怎么知道她们的本分到底是什么?”
竹言对他无语,提示他:“你说,最近太傅府有谁常来?”
竹辞脱口而出:“长公主殿下……”刚说完他就明白过来,“你是说……她们是来服侍长公主……”他们男子不方便服侍长公主,请个姑娘来,也好避嫌。
竹言颔首:“还不算太蠢。”又低声道,“可别叫旁人听到了到处瞎传,不然,大人肯定要不高兴的。”
竹辞颦眉:“为什么啊?我瞧长公主挺看重咱们大人的啊……让她知道不好吗?”
竹言摇头:“咱们大人讨厌招摇之人。”
竹辞一脸疑惑,小声自个儿在那嘀咕:“大人讨厌长公主?那还暗自对她百般照顾?还为她守身如玉?……啧,我还真从没见过这样的厌恶。”
长公主一进务书房就看到那个站的笔直的身影。那身影站的伟岸,苍劲里带着夕阳余晖的庄重。
长公主笑道:“温相怎么找我?快,赐座。”
温相恭恭敬敬地行了跪拜礼,被长公主拉住:“好啦,您这是跟我客气什么?快请坐。”
侍女为温相上了茶,他端起来拂拂杯盖,细啜一口,才道:“老臣此行,是为两件事。”
长公主笑容不变:“您请说。”
“第一是为老臣的后人。”
长公主便明白了,不动声色地抿一口茶,笑道:“是哪位公子?虎父无犬子,温相的后人,一定也非同寻常。”
温相摇头,笑着开口:“公主说笑。这旧时王谢堂前燕,也有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老臣今日只想为国举荐真正有才学的人,并不是想陷入那些世族纷争。”
长公主点头,知道最近官员新选,那些世家大族都开始蠢蠢欲动,接下来想来也要不太平了。
温相轻咳一声,道:“老臣实在惭愧,儿一辈竟没一个争气的。只有一个孙儿,还尚抚慰老臣之心。”
长公主点头,笑问:“哦?温相所说的是何人?我会好好关注的。”
温相缓缓道:“是老臣的嫡长孙温寻华,今年十九。他旁的也算不错,最突出的,也是最让老臣看重的,乃是他识人的本事。”
长公主感兴趣地挑眉:“那是个好的。”温相向来朴实稳重,不喜欢夸夸其谈用一大串滥词夸奖人,更不喜那些洋洋洒洒的华丽辞赋,但是他所说的很好,那就是一定是极好极好。
温寻华。长公主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一会儿去看看各家名帖,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面上依旧笑盈盈:“好,我会留意的……温相,敢问那这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老臣是来辞行的。”
长公主闻言一愣,笑容都有些讶然:“温相怎生了退隐之心?是……”
温相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笑得温和笃然:“老臣并没有受什么委屈。只是,年岁已高了,近来身体也不如前,看东西都老眼昏花。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老臣今年已是七十有二,一来,实在是有心无力,二来,长江后浪推前浪,老臣实在不好意思再独霸着相位。”
长公主看着这位德高望重的丞相,看见他满头的银丝,忽然才恍惚意识到这位曾为国家鞠躬尽瘁,乃三朝元老级别的温相,现在也已经不过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她温了声音:“温相想来,是见惯沧海桑田的人。”
温相听她这么一说,面色也柔和:“是啊。老臣一生,辅佐了三代帝王,也算不枉此生了。”他眯着眼,笑得皱纹都压了出来,竟有些慈祥,不像是那个看惯腥风血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他接着道:“早便听闻南方桂林等地风景极好,老臣,也有心想去看看。”
长公主收了笑容:“温相竟是要南下?可华南瘟疫……”
温相摆摆手:“老臣知道。”
他扶着扶手,缓缓起身,忽然朝长公主跪下:“殿下,老臣辞行南下也并非一心归隐。而是想,再尽老臣生命里最后一点心血之力,给朝廷,给流迢,给长公主与小陛下。老臣知长公主一直心忧南方疫情,恨不得亲自南下前往疫区稳定民心。老臣虽不能解长公主心头之忧,却愿代替长公主南下考察民情。”
他一字一句,字字铿锵,虽温和却不容置喙。末了袖子一扬,俯身跪拜下去,额头磕在地上:“望长公主成全。”
长公主见他下跪时便已霍然起身,听他一席话讲完已是眉头深皱:“温相!那瘟疫凶险异常,您……”
温相跪在地上,抬起头:“老臣知道。可老臣一把老骨头,左右也熬不过来年,倒不如为殿下做点事!”他平静得很,仿佛生死于他,早已是命中注定无所畏惧的,“殿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这是长公主近些日子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上一次听到这话,便是在父皇病危的床前。她扭过头去,强忍着泪水,颤着声音:“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个个,怎么都这么咒自己?温相,您吉人自有天相!好好颐养天年,定能平安无恙!”
温相却笑着摇头:“那虽好,始终却不是老臣的意愿。”
他又一次磕下头去:“望公主成全。”
公主看着他的背影,苍老却挺拔有力的身姿,喉头又是一哽。脑海中只浮现出一句话,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她忽然喊道:“温相请留步!”
温相立住,缓缓回头,嘴角依旧含着温和的笑:“长公主……”话音未完他僵在那里,“长公主您……”
长公主一拂裙摆朝他径直跪下,扬袖便将双手叠在额前,恭敬地朝他行跪拜礼:“温相请受拂歌一拜。”
一字一顿,不敢不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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