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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饯罐
老裴拎着个黄缎的包袱走出来,轻轻放在了桌上,示意林前去拆。
“我之前便想问大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昨夜收拾竹榻时拎了一下,重得很。”
小少爷也凑上来,问道:“这是能证明你清白的证物?”
“那到不是,你们可以打开看看。”
林前拆了包上的结,里面是一个圆形的铁皮箱子,上面刻了许多飞禽走兽,揭开那箱子的上盖,里面竖着许多金色管状物,直径约两寸,长约六寸,一共有十个之多,每一个管状物的外壁上都刻满了梵文,看起来十分精美。
小少爷见了十分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罐子啊,看不出来吗?那上头的盖子可以打开。”老裴示范打开了一个,里面装满了盐津葡萄粒,“瞧瞧,想吃蜜饯还是得求哥哥我啊。”
“……”这人怎么一点当嫌犯的自觉都没有?小少爷一边嫌恶,一边又好奇其他罐子里是什么,就帮着打开了好几个,谁知这些长罐子里基本都是蜜饯,居然还有一罐茶叶。
小少爷摸了摸那外壁上的梵文,问道:“这上面密密麻麻刻的都是什么啊?”
“大明咒,据说能保平安。”老裴拿起桌上一个提梁壶,给他们泡了壶茶。
“你为什么要用这么奇怪的罐子,做矮一些不是更方便拿吗?而且用了这么重的材料,也不把壁做薄一些……”小少爷捡了块杏脯丢进嘴里,十分不解。
“小少爷一看就没有出过远门,你看,这罐子两头有盖,都能打开,互相之间可以靠螺纹接在一起,可以当晾衣杆,再大的风都吹不跑,也可以作撑杆,绝对不会断,没事还能练练臂力,若是荒郊野岭遇上狼群,还可以当根打狗棒。”
林前刚捏起一块白桃干,听了这话瞬间僵住。
“放心放心,我都是煮沸擦净了才用来装蜜饯的,不脏。”老裴又倒了把葡萄粒,放在小美人面前的白瓷碟上。
“有点意思,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种能互相接上的螺纹,不过你也太恶俗了,还刷金漆,想冒充真金不成?”
“是啊是啊,若是山穷水尽,就把它们当黄金卖出去。”
小少爷嗤笑一声:“傻子才会信你这是真金。”
林前接过吴大哥递过来的茶盏,见这茶汤色清明、香气鲜醇,虽然不识得是什么茶,但也十分喜欢。
小少爷虽然对茶道无感,但他父亲喜欢喝茶,也算是略知一二,他看了眼手中的茶,鄙夷道:“你这茶又是哪儿偷来的?”
“我怎么就偷了?”
“这茶青翠多豪、香气持久,一看就不是凡品,你这种破落户怎么买得起。”
“这茶还真不是买的,是东林寺的和尚送的,我记得他说这茶叫什么山什么雾的,也记不得了,将就着喝吧。”
小少爷不信,“寺里的和尚为什么要送你茶?你这身家捐得起香火吗?”
“自然是因为我相貌不凡、德才兼备,那些和尚觉得我是转世灵童,非要将他们寺中特产塞给我。”老裴一脸的自得,其实心中将那帮老秃驴骂了不下百遍,当年自己年少无知,被那帮秃驴骗去给他们抄经书,说是抄完了能得到无价之宝,结果辛辛苦苦抄了七天,就得了一袋茶叶,还连个像样的茶罐子都不给。
“我们是不是该先谈正事……”林前捧着茶盏捂手,见他们俩都快聊到九龙湾去了,连忙出声打断。
“姑娘说的是,我们先谈正事。”他抬头瞥了这姓吴的一眼,“你这人东拉西扯的,白白害姑娘为你担忧,喂!你现在有什么怀疑的人选没有?”
“有啊。”
“哦?”小少爷十分好奇,“谁?”
“你啊。”
“……”小少爷差点把茶水喷出来,“你、你竟然怀疑我!你、你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你熟悉府中院落,知道仆役夜间巡逻的时辰,而且听说你心疼房中的丫鬟,从来不让她们替你守夜,你如何证明昨夜没有偷偷溜出门呢?”
“我、我没有,我昨儿下午去东元坊赌钱,输了一屁股,没脸去见绵绵巷的华玲姐姐,就直接回府睡觉了!一觉醒来就听说大嫂沉湖了!我一晚上都没出过房间!”
“哦~东元坊,昨日不仅溜学,还跑去了赌坊……”
“……”气急败坏的小少爷这才反应过来,“你诈我!”
“哈哈哈,自然是诈你,就你这胆儿,连杀鱼都不敢看,怎么可能跑去杀人,笑死我了,哈哈哈……”
小少爷生气地将茶盏敲在桌上,“你这泼皮无赖,竟敢消遣我,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不敢看杀鱼。”
“自然是那周厨娘说的,我去找食,又不能告诉她我就是被关押的嫌犯,所以就借了你的名头,顺便打听了下今天早上她发现尸体的事情,那厨娘热情得很,问什么便答什么。”
“大哥可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问到的都是些吃喝上鸡毛蒜皮的事情,什么老爷爱吃酱肘子,但被大夫劝了每月只能吃两顿;大少爷倒是不挑食,但是极爱干净,只用白瓷餐具,若是餐具上见灰,便要骂人;小少爷爱吃西湖醋鱼,但是不会剔刺,经常被卡到喉咙,但脾气犟得很,不肯让别人剔;大夫人睡前要喝美容养颜的安神汤,但怕苦,要多放糖浆;二姨娘平日不拘小节,从不摆主子的身份,她十分喜欢吃青枣,但青枣涨胃,大少爷不许她多食;三姨娘倒是十分谦和,从不在吃喝上计较,但是怀着孕老睡不好,每日午后要为她准备安神固本的汤药。”老裴讲得嘴都干了,连忙喝了口茶,之后又向小少爷问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这三姨娘叫什么。”
小少爷想了想,道:“好像是叫莫愁,府中奴仆都称她三姨娘,想来没什么人记着她的名字。”
“我觉得这三姨娘有些奇怪。”林前插了句嘴,老裴一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这位三姨娘听说是四个月前才进府的,但是我后来得知,她腹中孩子已经五个月了。”
小少爷听后笑了笑,解释道:“这个我知道为什么,三姨娘之前是被我大哥养在外头的。你们也知道我大嫂悍妒,原本因为她一直无孕,我父亲才同意我哥纳了二姨娘,但二姨娘也一直不曾有孕,所以我那大嫂不许三姨娘进府,直到四月前,三姨娘诊出了滑脉,我父亲出面,才让她进府的。”
“原来如此。”老裴摸着下巴,复又问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大嫂是淮渌城孙知府的千金,怎么会愿意嫁到永安镇来?”
小少爷不乐意了,拍了桌子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永安只是地方不大才被划作镇,镇中百姓各个腰缠万贯,与那淮渌城比起来可富裕多了!”
“我可没这个意思,只是般读书科考走仕途的人,一般都不会愿意与商贾之家有牵扯啊。”
小少爷撑着脑袋,故作神秘道:“其实,我听说,三十年前,那孙知府只是个名落孙山的穷秀才,我父亲当时看到他被他大哥大嫂赶出家门,一时心善,就接济了他,让他在府中读书,还送了他盘缠让他上朝京科考,后来他中了进士,一直没有忘记我父亲的帮助,这才与我家交好。而且,我大哥一表人才,对账精算更是十分了得,将来这万贯家财都是他的,那孙知府就算不为了以前与我父亲的情谊……说句难听的,寒门举子,即便做了知府,一年忙到头能拿几个钱?”
“哟,人情世故还挺清楚?你哥以后继承家产,那你呢?文不成,武不就,既不会算账,又不会持家,你就这样一直当个米虫?不怕你哥日后烦了你,也把你扫地出门?”老裴一脸洞察世事,高深莫测的表情。
“你少来离间我和我哥,我哥怎么可能将我扫地出门!从小我哥就最疼我!”
“行行行,我不离间,那问个别的,洪府中哪些人与你大嫂有过节的?”
“这个……我真不知道怎么说。”小少爷纠结了半响,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我大嫂她生前吧,脾气有些大。府中大半的仆婢都被她罚过骂过,又因为我哥喜欢二姨娘,所以她经常找二姨娘的麻烦,一会儿让她去祠堂跪家法,一会儿又让她来自己屋里伺候。三姨娘以前被养在外头的时候,她也派人去找过她的麻烦,不过三姨娘如今怀了孕,我大嫂就不太去招惹她了。这原本是我哥屋里的事情,我也不好多打听。”
“换这个尝尝。”老裴见小美人盘里的吃完了,又给他找了罐地瓜干,而后转头向小少爷问道:“那你哥呢?他不恨你大嫂?”
“你胡说!我哥才不会去杀人。”
“我只是就事论事,天天看着喜欢的人在面前被人欺辱谩骂,真不会想杀了她?”
“不可能!”小少爷声音突然拔高,复又压下来,“我哥昨天去了浒溪镇,今天早上才回来的!”
“只是我的猜测罢了,你急什么。”老裴看这小少爷嘴上不停,都快把一罐杏脯吃完了,连忙抢过来,换了个酸溜溜的陈皮给他。
小少爷吃得正欢,一下被换了陈皮,心中不快,他嘲弄道:“哼,如今看来,还是你的嫌疑最大!你那冠上的珠子在大嫂掌心,这点你根本无法抵赖。”
“……”老裴看向炸毛的小少爷,无奈地摸了摸下巴,“要不是你昨天下午把我坑去后山泡汤,我那冠上的珠子说不定就不会掉,现在我也完全不知道这珠子怎么跑到她手里去的。”
小少爷自知理亏,但又不肯拉下脸来,小声嘀咕道:“是我大嫂先提议的……”
老裴皱眉,“你说什么?”
“好吧,我承认,其实就算大嫂不提议,我也会提的……”
老裴总觉得忽略了什么东西,但又想不出来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十指交叠,撑着下巴,不说话了。
“喂!你干什么呐?怎么不说话了啊?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怎么知道会害你卷进案子里……”
“小少爷等一会儿,先不要说话,吴大哥在想事情,他这个时候听不见你在说什么的。”林前伸手拿走吴大哥面前凉掉的茶,又给他重新添了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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