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幻妖怪志

　　季展祈想起了五岳的话，讪讪地摸了下鼻子，“青屿洞天是医仙的。”

　　枢辰阴鸷地冷哼一声，“便宜他了。”言罢，他向着空中伸出一手，那一直在半空中飞来飞去的仙鹤居然主动下来了，它落在枢辰身边，亲昵地将头抵在他手掌里，来回蹭动。

　　“你怎么做到的？”季展祈走过去，也伸出手摸了摸那只仙鹤的背部，“除了我要出门的时候，它从来没有下来过。”

　　枢辰随意道：“用心就可以。”

　　季展祈听后更加晕了，用心做什么？用心看仙鹤吗？

　　他发现枢辰有时候说话会只说一半，而这种时候大多都是枢辰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的信号，季展祈便不再多言，微微侧首看着枢辰。

　　刚刚五岳的那些话里透露出太多信息，季展祈一直觉得枢辰是真心喜爱这个世界的，他会帮助梼杌，帮助九尾，或许还帮助了其他的妖，而且因为沧溟与穹宇破坏生态平衡，枢辰才和他们结了梁子，他的这番做法更像是……医仙的行为。

　　枢辰之前还说过他很喜欢人，那又为什么会吞噬人族，背叛混沌呢？他身上还有医仙的禁制，他这么强，又怎么会被医仙制服？

　　季展祈觉得枢辰就像是一个谜，忽明忽暗，每次与他接触后都不由自主地想了解他更多。季展祈承认枢辰对他有一种吸引力，只是他现在还不明白这“吸引”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时，枢辰背对着他笑道：“季展祈，你在偷看我吗？”

　　季展祈恍了下神，在确定枢辰从没有扭头看过自己后，他不由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偷看……”他话说到这里，连忙闭了嘴，轻咳一声，“什么叫‘偷看’啊！我这是光明正大地看！”

　　闻言，枢辰似乎整个身子都顿了一下，他将托着仙鹤的手收回，转身道：“那你继续吧。”

　　“什么意思？”季展祈捏捏眉心，颇为无奈，“你不会让我继续盯着你看吧？”

　　枢辰凝视着他，点点头。

　　季展祈十分无语，他忽略了枢辰奇葩的要求，直接向着屋里走去，“进屋吧。我给你看看我自己做的麻将，一会儿还可以叫上沧溟和穹宇玩几把。”

　　然而，当他经过枢辰身边时，却被一把握住了后颈。

　　季展祈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颤抖道：“做…做什么？”

　　枢辰握着他后颈的手微微用力，又将自己的脸贴上去，笑得十分无辜，“那些我不想看，也不想玩。我现在只想让你看着我。”

　　这一人一妖的额头贴在一起，季展祈脑中一片空白，他甚至能感觉到枢辰的呼吸擦着自己脸颊而过。季展祈僵直地垂下眼，“不是…你……我……不是，不是…我操…”

　　枢辰：“你怎么还结巴上了？”

　　季展祈猛地推了枢辰一把，“……你…有病…你有病！”

　　枢辰的另一手直接环住季展祈的腰，不让他离开自己的禁锢，他平静道：“我是有病。我陷在内疚与痛苦里活了几万年，还怎么正常。”

　　季展祈瞬间不挣扎了，他再次对上枢辰的目光，缓缓道：“枢辰…你别这样说。我…我也不是太会安慰与开解，不过…那些都是从前的事情了，你就当成一场梦忘了吧。你…你要是喜欢人，我可以多陪陪你，多和你讲一些人的生活……”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枢辰嘴角不怀好意的笑越发明显，季展祈这才明白过来，刚刚枢辰的那一句分明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枢辰在利用他的同情心。

　　这个认知让季展祈整个人都气炸了，他狠狠一脚踹在枢辰腿上，扭动着身子想要离他远些。

　　枢辰便松开了双手，放他离开。季展祈立即连跳好几米，背过身去。

　　枢辰看着季展祈气鼓鼓的背影道：“你生气了？”

　　季展祈咬牙道：“滚！”

　　枢辰轻笑一声，“我道歉。你刚刚也踹了我一脚，就当扯平了行不行？”

　　季展祈还是那个字：“滚！”

　　“那我走了？”枢辰走到他面前，伸出一手准备结阵，他看季展祈还不答话，便再次道：“好吧，我走了。有机会再见。”

　　季展祈盯着那结成一半的法阵，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回来！我不生气了！”

　　枢辰便依言撤了阵，眯着眼道：“你舍不得我就直说，何必要折腾这么一番呢。”

　　季展祈：“……”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妖！季展祈觉得自己真是栽了，他一辈子都没遇见过这样的妖，当然，他也不认识几只妖，可他就是知道，枢辰在妖类中一定算是个异类。更让他崩溃的是，枢辰将他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他对枢辰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枢辰修长的手指突然敷上了季展祈的腕子，弄得季展祈一阵莫名其妙。

　　季展祈扭动两下，发现挣脱不开，干脆直接放弃抵抗了，他道：“你又做什么？能不能别上手？”

　　“不能。”枢辰答得认真，随后拉着季展祈向青屿的上层走去，“带我转转这里吧。”

　　季展祈盯着自己的手腕，满脸黑线道：“你拉着我，却还说让我‘带’你转？”

　　枢辰挑起眉，“那我重说。你‘陪’我转转吧。”

　　季展祈心说：“胡搅蛮缠的功力，你认第二，就没谁敢认第一。”

　　他们顺着石路向上走去，枢辰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道路两侧半透明的花上，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其中一朵，犹豫片刻，还是将手收回了。

　　季展祈：“怎么了？还是第一次见你犹豫呢。”

　　枢辰：“这些花十分害羞，它们抵御不住我的触碰。”

　　季展祈哼了一声，“你是在变向夸自己魅力大吗？”

　　枢辰回头看了他一眼，“是。”

　　“……”季展祈打量着他，认真道：“枢辰，你其实是个变态的自恋狂吧。”

　　枢辰不理解这些名词，可他也知道季展祈这句不是什么好话，便为自己辩解了一句：“连你都抵御我的触碰，它们就更不能了。”

　　季展祈抢白道：“我什么时候抵御不住你的触碰了？你能不能别给我乱扣罪名！”

　　“我能听到。”枢辰笑了，“每次我碰你的时候，你的心跳声都会变快。说过了，我通万物之情，当然也包括你的。”

　　季展祈霎时滞住了，他想到刚才和枢辰额对额的时候，自己胡乱的心思，喉咙便是一阵发干。只听枢辰又道：“你现在心跳声又变快了，不过和之前的太不一样，你在紧张吗？”

　　季展祈崩溃大吼道：“你能不能不要将妖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我不觉得浪费，我想知道你每时每刻的想法。”枢辰说得很自然。

　　“可是我不想让你知道啊！”季展祈怒道，“你尊重一下我行不行！你简直就是在偷窥我的隐私，你…你…你…”

　　他连说好几个“你”字，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这件事情对季展祈的冲击太大了，虽然知道妖类有各种各样的能力，可枢辰这种能力过于惊悚了。他甚至都不愿和枢辰待在一起了，季展祈此时有一种被扒光，当众游街的感觉。

　　枢辰沉默片刻，迟疑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做？”

　　季展祈：“我当然不喜欢！是个人都不会喜欢的！”

　　枢辰意识到他是真的很厌恶这种做法，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好，那我不会再这样了，之前是我的错，我道歉。我以白泽之名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见他如此真诚，季展祈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他摇摇头，“枢辰，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突然间知道，有点接受无能。”

　　枢辰却松了口气，“你不生气就好。”

　　季展祈思索片刻，还是说出了心中的顾虑：“你不用总是在意我想什么。我知道你喜欢人类，但还是希望你别把我放得太重，那样你累我也累，与我相处，你只需要做自己就好。”

　　枢辰喃喃地重复一遍，“做自己？”

　　季展祈点点头，“对。你别我当成人看…”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因为这话实在太像是在自己骂自己，季展祈轻咳一声继续道：“你就只当我是季展祈。我更希望你对我的‘喜欢’是因为我是季展祈，而不是因为我是人。所以，你放松一些，也别再说什么‘以白泽之名保证’的话了，哪怕有一天你真做了什么惹我生气了，我也不会讨厌你。我们本身就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想法不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枢辰听后，嘴角勾出笑意，不过那个笑没有持续太久，他望向季展祈，正色道：“好，我懂了。”

　　季展祈捏了捏眉心，他觉得自己都快成为这些妖的人生导师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把一生所学的大道理都掰碎揉烂一点点教给他们。

　　他又看了一下枢辰牵着自己的手腕，“那你现在放开我吧。我不会跑也不会走，你也不用紧张了。”

　　枢辰眼眸闪了闪，“不行，我喜欢拉着你。你生气我也不会放开，你刚刚不是说过了，就算是生气也不会讨厌我，那我为什么还要听你的？”

　　季展祈被怼得无言以对。他感觉自己亲手挖了个大坑，自己不但跳下去了，还把坑顶给埋上了。他无奈道：“上帝为我关上了门，而我亲自把窗也焊死了。我怎么这么欠呢…”

　　枢辰嗤笑一声，“换成我能听懂的话再说一遍。”

　　季展祈瞪了他一眼，“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现在想杀了你！”

　　“你尽管来试试。”枢辰的语气十分随意，“我会控制不去伤你。”

　　季展祈不由一怔，“你是觉得我打不过你？”

　　枢辰道：“当然。”

　　他的态度笃定，言语中傲慢不屑之气扑面而来，季展祈却不在意，反而问道：“那你身上的禁制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枢辰一笑：“我主动要求的。”

　　季展祈：“……”妖的癖好是不是都太特殊了，居然还有自己给自己找不懂痛快的。但他转念再一想，才明白枢辰这句极大概率是搪塞之意，这又是一件枢辰不想说的事情。

　　季展祈本想再次岔开话题，不料这次枢辰却说了下去：“医仙百年前要杀鱼妇，我便用禁制和他换了鱼妇一命。”

　　季展祈听后手指不自觉地微微蜷起，缓缓抬起眼盯着枢辰。

　　枢辰也看了过来，“你看我做什么？”

　　季展祈陡然回神，他仓皇地低下头，躲避着枢辰的目光，“…没，没事…”

　　枢辰也不是刨根问底的性格，拉着他继续向上走去，待他们走到菜地的时候，季展祈终于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站在枢辰面前，问：“你…和鱼妇认识很久了？”

　　枢辰漫不经心地答道：“嗯，大概一万年了。”

　　季展祈继续道：“那你很重视他？”

　　他想故意问得随意一点，可那急切的语速，已经暴露了季展祈在意的内心。

　　枢辰看了他一眼，笑道：“我重视鱼妇做什么？不过一只丑鱼罢了。”

　　季展祈瞬间放松下来，心里似乎也不那么堵得慌了，他揉了揉自己脸，刚要开口，枢辰却道：“你总打听鱼妇做什么？对他感兴趣？”

　　“啊？”季展祈被问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呆怔了一会儿，才说：“多少有点兴趣吧…毕竟鱼妇是五大凶兽之一，我也想看看他长什么样。”

　　闻言，枢辰的眉高高挑起，他放开季展祈的手腕，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季展祈敏锐地查觉到枢辰有些生气了，可他根本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季展祈不自然地道：“…你帮我摘些菜叶吧，一会儿吃火锅。”

　　说完，他也不去看枢辰，快速弯下腰掐起了菜叶。枢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这才跨进菜地，学着他的样子摘菜叶。

　　枢辰的手指转动着一片翠绿的菜叶，懒洋洋地道：“火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季展祈又掐断一支花椒，“用辣椒、麻椒、葱姜蒜等等爆炒做底料，再配上麒麟的精华，倒水烧开…”

　　听到这里，枢辰直接打断他，一脸嫌弃地道：“我不吃。”

　　“为什么？”季展祈真诚道，“真的很好吃，保证你吃过就再也忘不了！”

　　枢辰冷声道：“麒麟那种低劣生物炼化的精华，又有什么可吃的？”随即他又看向季展祈，“你以后也少吃，太脏了。”

　　“……”季展祈哭笑不得，刚初他做火锅时，沧溟他们都抵制了浪费麒麟精华的这种行为，没想到他们看重的事物，在枢辰眼里一文不值。

　　季展祈轻笑一声，“枢辰，是不是谁也入不了你的眼？”

　　“本来是这样的。”枢辰耸了耸肩，“不过你出现了，我的眼里便有了你。”

　　季展祈发自内心地冲着他翘起大拇指，“牛逼！你要是出一本撩汉的书，肯定大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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