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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北齐的八月雨水连绵,冲散了酷暑的炎热,自恭定侯戚盛攻打大周凯旋已有十日。
这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大封赏必不可少,只是又逢水患,大臣们纷纷上奏劝阻,希望一切从简。
今日雨后初霁,风清云淡,庆王府宿山阁内大皇子元稷和顾绥成正在下棋,侍女跪坐在一侧,素手纤纤,茶铛旋煮间,香气伴着热气袅袅升起。
元稷身着藏青色锦袍,头发用和田玉镶金雕双龙发冠束起,衬得他整个人气宇轩昂。
他端起小巧精致的秘色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闭上眼睛细细品味。
半晌,元稷淡淡开口:“今日帝都的雨停了,但是南方涿郡的雨依然倾盆,渭河决堤,数万里平原不见人烟。皇上前些日子命令户部拨出三千万两白银和一万旦米以做赈灾之用,但是这粮和银子真正到达涿郡的,恐不足三分之二。”
顾绥成自然知道其中玄机,戚家势大,当今皇后便是戚家女,她生有嫡子,地位稳固,外戚干政已然司空见惯。
户部如今负责的人是戚荣,他是恭定侯戚盛的族叔,现在年过五十,是个色令智昏,贪权爱财的酒肉草包。此次攻打大周,皇上尤其重视,不仅让戚盛为主帅,还让四皇子元晟为监军,自己为将军统领三万骑兵。戚荣迫于戚盛和皇上的威压,军饷粮草都是十足十的给着,不敢有一丝懈怠。
可是户部历来贪污腐化,最喜做假账,表面上看着国库充盈,如果遇到征战和赈灾,那便只能由戚荣自己去周旋补空缺,所以此次涿郡发大水,反而是一个机会。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戚荣这是自掘坟墓,此次得胜回京,戚家可谓是风头无两,戚盛不仅要求百官夹道跪迎,还持剑上殿面圣。”
元稷闻言放下茶杯,“前些时日四弟私下与我见过一次,若能联手除了戚荣,断了戚家一条臂膀,未来还可争一争那个位置。”
顾绥成思索一番,这才开口,“四皇子不是善类,与他合作不亚于与虎谋皮,若我们当了那出头鸟,便是那戚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日后不会好过。”
元稷淡淡一笑,“我最欣赏你的谨慎妥帖,户部势力错杂,不仅有我们安插的人手,也有四弟的,既然他把我推出去挡灾,那我自然得从他身上收取一些好处才成。”
顾绥成起身抱拳行礼,“此事交由我来做即可,那涿郡的州牧徐公贤早些年受家父提拔,如今到了他报恩的时候了。”
元稷伸手虚扶了一下顾绥成,“甚好,甚好,你我之间,无需行这些虚礼。”
“多谢殿下厚爱。”顾绥成没有落座,今日天色已晚,是时候该打道回府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思索了片刻,“戚荣今日送来请柬,邀本王三日后去他府上赴宴,你备些薄礼替我走一趟。”
“是,那臣便不打扰殿下休息,先行告退。”
“嗯,顺七,好生替本王送将军出去。”
待到赴宴之日,顾绥成换了一身白青色交襟常服,白玉绣仙鹤腰带截出一段精瘦腰身,头发随意挽在脑后,整个人随性松弛,冲淡了从沙场带来的肃杀之气。
此时日落黄昏,戚府门口街道两侧已经点上了灯笼照明,陆陆续续有达官显赫之人进去,隔着很远都能听见若隐若现的丝竹之声。
顾绥成旁边的近侍递上请柬,戚荣亲自出来迎接,两人少不得要虚与委蛇一番。
“大人见量,殿下今日晨起偶感风寒,故不能前来赴宴,我备了些许薄礼,向大人赔罪,望大人海涵。”
戚荣肥硕的身体贴了过来,脸上横肉堆叠,带着谄媚,声音里都故作惊讶和惶恐。
“哎呀,顾将军说的什么话,殿下千金之躯,是大意不得的,我这儿还有一株千年老参,将军回府时一同带走,替老臣交给庆王殿下。”
戚荣怎会不知内情,他执掌户部多年,早已修成人精,在朝廷里左右逢源,对于几位皇子也是礼遇讨好,让人抓不住把柄。
顾绥成默默拉开了些许距离,皮笑肉不笑,“大人心意难得。”
外面看着戚府也无特别之处,走了一会儿才发现是别有洞天,亭台楼阁,假山湖泊应有尽有,赴宴的大堂修的和鸢台一样富丽堂皇,充斥着纸醉金迷。
推门而入,声乐震耳,台子上绝美的异域舞姬正随着乐声起舞,旋转间银铃叮当,纤细的腰身只有黄金装饰。
每个座位都设有外面少见的金樽清酒,玉盘珍馐,左右还有妙龄少女穿着清凉在一旁伺候,除了中间硕大的莲花型舞台被明黄色的烛火照的犹如白昼,其余地方皆略微昏暗,不少人已然一脸醉态,
顾绥成落座后便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享乐的达官贵人,四皇子果然也没来,只派了近臣代为赴宴。
鸢台的掌事刘仁也过来了,此时他正坐在戚荣下首,两人举起酒盏喝得正是兴头上。
刘仁已年过四十,蓄着山羊须,穿着甚是简单,他见气氛已到,便开口道:“大人,鸢台前些年从大梁寻来了一批资质尚佳的瘦马,经过调教,现在她们出落得是亭亭玉立,就像大人园内最娇艳的花儿!”
“哈哈哈……好好好,若你今日送的这个能让我满意,银子少不了鸢台的!”
“那大人您就看好了!”
刘仁扭头冲暗处拍了拍手掌,霎时间声乐皆停,台子四周的灯笼被熄掉几盏,衬得莲花台更加明亮。
从梁上垂下数根雾蓝色的透明绫罗,此时乐声响起,却是清脆悠扬,缥缈如仙乐,众人的注意力皆被这动静所吸引,纷纷抬头侧目。
只见一抹月白色的倩影从绫罗间滑下,,三千及膝的青丝随之飘动,在这绝美的景色之下,所有人恍惚间感觉时间变慢了。
她脚尖轻轻踏地,微微向右偏头,露出的娇颜,眉目如画,朱唇轻启,似有欲语还休之意,轻轻抬眸,看向人的眼神温柔缱绻,周身透着不可亵玩的清冷疏离之感。
乐声急促些许,她随着节奏展袖起舞,旋转挪移之间,衣袂翩跹,舞姿轻盈,整个人如轻纱如薄雾,从众人心里滑过,在周围的衬托下,那女子仿佛就是那天地间唯一的一抹纯白。
戚荣手中的酒盏落地,颤抖着手,眼神狂热,“仙人,这是上天送我的谪仙人………”
在场所有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的女子,呼吸微窒,竟是有些痴了,顾绥成眉头一皱,也难怪这些人会失态,如此美人,当真是世间少有。
此女最难得的是那周身出尘的气质,不似一般歌姬一般媚俗讨好,反而让人想把她当菩萨供起来。
一舞罢,全场寂静,她垂眸微微依身行礼,目光似是有意又似是无意的瞟过顾绥成,面上的表情中有常人不可体会的悲戚。
戚荣站起身,声音有些激动:“快,快些让她到我跟前……”
刘仁使了一个眼色,旁边的侍女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将女子扶下莲台。
走近了些许,才发现女子身上无处不美,她向戚容行了一个常礼,这才开口,声音悦耳,透着温柔。
“小女子芷风,见过大人。”
戚荣似是色中饿鬼,那双眼睛就没从她的脸上移开过,急不可耐道:“芷风姑娘今日便留在府内,这儿可比鸢台富丽,我会让人好吃的好喝的伺候着姑娘。”
刘仁咳嗽了一声,“大人莫急,芷风姑娘还需回去把身契和细软收拾了,这才能安心陪着大人呐,三日后是良辰吉日,不如到时候再迎姑娘进府。”
戚荣面上似有不快,正要发作,刘仁继续道:“哎~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咋们鸢台规矩颇多,属下也不得不顾及些,大人三思。”
戚荣眼珠子囫囵转了一圈,犹豫些许,鸢台背后的势力深不可测,场面闹得太难看对他没有好处。
“为了芷风姑娘,我忍了,但是今日姑娘可要陪我喝上几杯……”
萧芷姝眉头轻轻一皱,捂着嘴轻轻咳嗽了几声,声音虚弱:“大人恕罪,小女子自幼身体孱弱,恐不能饮酒,不如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
戚荣一见她这模样,什么酒不酒的都扔一边了,急忙道:“哎呦,我的心肝,快些坐下休息,可别累着了……”
顾绥成今夜也不知怎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到萧芷姝身上,心里怪异之感不断升腾,弄得他心绪不宁。
宴会结束时,已过了子时,萧芷姝坐在软轿内闭目养神,马车吱呀吱呀的动了起来,刘仁弯腰在一旁跟着,声音里透着恭敬。
“姑娘今日表现极好,一切按阁主的计划走着,浅云哪儿我已经请了上好的郎中照看着,姑娘大可放心……”
“嗯,可还有什么事?”萧芷姝现在不想说话,也不想理会这些人。
“阁主有请。”
刘仁等了半晌,马车内才传来一声疲惫的回答,“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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