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

　　建福宫花园本就为后宫众妃嫔游玩而建，各种名贵珍稀的花草树木令人目不暇接，竹安少时也算是跟着白晋游历了不少地方，也未曾得见如此众多的花草。

　　只不过这次不是她跟着自己的白爸爸一起，反而处处要记着谨言慎行，倒比平日里出去玩了多半天还要累上许多。

　　这倒叫竹安怀念起以前的时光来，那时候的她才没有什么这些那些的规矩。尽管父母不在身边，但是白爸爸给她的爱也从未少半分。

　　尤其是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白晋会帮她准备好漂亮的小裙子，带着她去野餐，法兰西那边才不会如这里这般，对于出门玩耍的女孩子投来怪异的眼神。

　　自从上次白晋跟她在教堂附近的空地准备放纸鸢，引来附近的百姓窃窃私语之后，白晋就鲜少带着竹安出门玩耍了，这可让她憋坏了，又不免伤感了起来。

　　晃神的竹安并未注意到前头已经在准备着歇息了，脚下仍是没停，撇着嘴往前走，心里还在想着回去要跟白爸爸讨一次出去玩的机会。

　　一股很轻的力道扯了她的袖子，耳中只听得一声“留心脚下”，这才堪堪停住脚步，好险没有装上前面不知道哪位福晋的丫鬟。

　　竹安惯如往常对白晋一般，转过头去悄悄吐了舌头，没成想拉住她的居然就是四福晋，刚刚太后口中的兴蔚。

　　吃惊之余，她倒是没忘了礼数，矮了身子准备行礼，却又被四福晋拦住，轻声说了个不必，便又拉着她从人后走回了阁中。

　　虽说今天只是女眷随意逛个园子，座位也决计不会乱了，太后身边那个位置也还是空着，竹安想着那便是四福晋的位置了。

　　一进了屋子，她也不跟着四福晋，只自己寻了个宫人身边的档口立着，心中反期盼着这聚会能早些结束，好教她回家歇着。

　　茶水点心都是立时准备好的，太后跟众妃嫔也就各式尝了点，也没有谁真个儿拿这些来当个吃食的。

　　偏生不巧，竹安起了大早，又担心前去传话的公公久等，什么也没吃就跟着走了，走了这小半日的路程，又觉着累了，肚子里的饿就扛不住了。

　　点心一阵甜香飘过来，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一声，反而吓了她自己一大跳，惊愕地抬手捂了个嘴，仿佛是想把声音掩盖住。
　　竹安心里从未想象过如此场景，脑中拼命搜索，也没想出敬芳嬷嬷有没有教过这时候该如何
　　应对。

　　正自惊惶无措的时候，太后却乐出了声儿来。许是今日里心情大好，又或是因为看竹安有趣，不仅没有责罚，还叫她上前来。

　　“白氏你且过来，哀家觉着今日这盘桂花糕甜而不腻，松软可口，你过来尝两块吧。”

　　说着对竹安摆摆手，身侧的公公已先一步搬了椅子和小桌，放在下首，给竹安布置好了位置。

　　竹安不免心中暗自庆幸一番，早也已经听说过宫里面波诡云谲，一点点的小事也有可能受责罚，她可不想自己莫名其妙就受了责罚。

　　“谢太后恩典。”

　　舒了口气，竹安也学着众福晋的样子，半坐在椅子上，捻了一块桂花糕起来，宫里用的都是上好的桂花，凑近了香气更甚，要不是拼命忍着，她甚至想一口吞了。

　　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想法，竹安遵从着礼仪，小口咬着桂花糕，抿着嘴慢慢咽下去，而太后也不过是随口赏了一句，这会子也有福晋想着话头逗乐子。

　　要说这桂花糕，原也是这京城里街头的寻常小食，白晋也带着竹安吃过三两次，白糯米粉蒸熟了，切成小方块，冒着腾腾的热气，再撒上明黄色的桂花，甜香就被热气催了出来，从胃里到心里都给人一些暖意。

　　这宫里的糕点确是要精致许多，糯米粉格外地细，晶莹透白的小方糕上，都打上了各种吉祥图案，桂花也撒得讲究，许是研究了很久，每一口都能尝到清香，也不失那点清甜。

　　只不过这些糕点只能定了数，浅浅堆叠在精美的瓷盘里，没了蒸屉的热气，不烫手，也没了那份暖了。

　　趁着没人在意，竹安一连吃了好几块桂花糕，肚子也实在了些，她也品不出那些茗茶有怎样的区别，权当解渴，跟着喝了小半盅茶水，才伸袖子遮了脸，用手悄悄抹抹嘴。

　　竹安悄悄看过去，福晋们散座在太后两侧，宫人们立于一旁，与她学画时看过的那些宫廷名画有些异曲同工。背后的花窗外，姹紫嫣红好一副美景，她也心中难耐。

　　这几日因着在宫里，多数被逼着画水墨或是工笔，家里那些油彩画布都快蒙尘了，不如画出来给白爸爸也看看这宫里美景。

　　原本竹安也插不进太后跟福晋们的闲谈，只不过女眷们多是养在闺阁里的，所能言说的，不过也只有些古书上的故事，又或者官宦家的轶事，说多了也就无趣的很。

　　也不知是哪位福晋起了头，说起了白画师是西洋人，肯定知道很多大家不知晓的奇闻轶事。
　　太后也觉有趣，来了些兴致。

　　“白氏，你所长大那地方，与我们这有甚不同，说与大家听听罢。”

　　“遵太后旨意，若是臣有些唐突的地方，还望太后与众位福晋恕罪。”竹安站起身来福了礼。

　　“不妨不妨，大家伙也就当个戏文听听，也是趣事一桩。”

　　太后的话也就如同特赦，竹安便把小时候跟着父母的一些见闻，再加上跟随者白晋坐着大渡轮远渡重洋来到这紫禁城中的事，捡了些有趣好玩的说了一说。

　　众人倒是对于西洋皇室的那些服饰首饰兴趣颇深，竹安提议不如她回去作几幅人像画给大家看看，若是太后或者福晋们喜欢，宫中的巧匠也可仿制一二。

　　“这个主意倒好，宫里也有些上贡的珠宝玉石类的小玩意，到时候也可予各宫发一些。”太后尽管年纪略长，对于珠宝首饰，这份喜欢也与年轻女子一般无二。

　　“多谢太后娘娘赏赐。”众人一叠声说着谢恩的话，太后更是开心。

　　“对了，白氏，哀家记得，上次曾说起过，你叫竹安？这名字倒是一点都不西洋，可是另取的？”太后记性十分的好，连多日前的一句回话也还记得清楚。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的名字是臣的母亲取的，她是汉人，臣的父亲是法兰西人。”

　　“怪不得，倒是有几分诗意。”

　　“太后娘娘谬赞了，母亲只是幼年时候读过几本书，与父亲成婚以后便去了法兰西居住了，给臣取这个名字，也是想图个竹报平安的吉祥之意，期望臣一生能安康。”

　　竹安说起母亲的时候，神色也比往常更动情一些，不免有些话多。只不过这份母亲对孩子的爱意，全天下都是共通的。

　　只不过竹安心中想了多少，也并无妨碍，太后更多的只是随口一问，却也不是真的计较一个新来的画工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是个好名字。”太后赞了两声，偏了头交代着。“今儿也乏了，改明儿等白氏得了新画作，再约了来赏花吧。”

　　大家也很知趣，个个连声道着乏了累了，今儿得了趣，由宫人领着各自散去。

　　竹安落在人后，随着小公公的脚步，慢悠悠地往外晃着，还想再看看宫墙里的各色建筑，不想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人群前头的四福晋吸引。

　　不管是相似的面容，又或者是不明缘由的亲近感，让竹安不得不介意这个人的存在，也在心里暗下了决心，要弄明白这是什么奇怪的感觉。

　　累了一天，总算是能回到属于自己的地盘，竹安心情大好，马车停在教堂门口的时候，她掀开门帘直接跳了下来，敲门声都比平日里大了些。

　　白晋也是惴惴不安在家里等了好半天，此时听到敲门，更是迫不及待直接跑去开了门。

　　竹安一点也不意外出现在门后的是白晋，瞬间撅了嘴过去挽了白晋的手臂摇晃着。

　　“白爸爸，我好饿啊，今天真的好累啊，她们逛园子一点都不好玩。”

　　白晋赶紧揉了她脑袋，关了门，嘴上还不忘提点。

　　“丫头你也不进去了再说。”

　　“有什么嘛，平时也没有人来我们这。”竹安紧张了一天，好不容易松懈下来，更是不愿意再崩回去。

　　“你呀，走，给你备了好吃的。”白晋叫着初七，让他赶紧布菜。

　　“白爸爸，我跟你说，宫里的花园建得很好看的，风格跟法兰西那边的宫殿完全不一样，是不是诗里面说的那些曲径通幽、还有什么留白什么的意思啊？……”

　　竹安一边往嘴里塞着东西，一边还叽叽喳喳跟白晋讲着今天的见闻，要不是讲话还利索，白晋都担心她噎着，拦也拦不住，干脆就舀了碗汤递到她手边。

　　“你现在是画师，以后这样的时候，肯定还得多见，早些习惯也好。”

　　“对了，今儿跟太后娘娘说了，要画几幅油画给她们瞧瞧。”竹安面露得色。

　　“太后娘娘有兴趣？也是好事，但是你画的时候可得注意着，别有些忌讳。”

　　“知道啦！”

　　不管怎么说，只要是待在白晋身边，总让竹安有更多的安全感，饱饱吃了一顿美食以后，心中也盘算起画些什么来。
　　“吃好啦？来，给你见个人。”

　　白晋突然说要让竹安见个人，让她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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