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

作者:一颗巨大的牛肉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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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8 章


      舒穆禄兴泰是四福晋兴蔚的双胞弟弟,年幼时入得府来,虽说是长女长子,但因着瓜尔佳那敏才是舒穆禄鄂代的正妻,他们便只能算是庶出的孩子。
      原因着他们的母亲思娘家本是富商,倒也不愁生计,不必在这里受这般欺侮,可瓜尔佳那敏却咽不下这口气,任凭她回去过了好日子。
      她生性骄纵,原本嫁与鄂代她也不十分满意,现如今得知他居然还与一个汉人女子有了孩子,自是更加觉得面子无光,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呢?
      她便想了法子去撺掇了舒穆禄鄂代转而纳了冼思娘为妾室,绑了在身边盯着,而鄂代也念着自己的孩子,搀着那么一点点的亲情,便也应了这事。
      鄂代找了人来与冼思娘说要娶她过门的时候,冼思娘也不疑有他,一面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个父亲,另一面也幻想着鄂代对她还有几分情谊。
      哪知道自从进门那一刻开始,便犹如一盆凉水从头到脚,令她彻底寒了心。
      不是没有想过就此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广州,也好过这般寄人篱下,但那时候还未狠得下心让两个孩子就此没了父亲,便咬着牙留了下来。
      不过冼思娘万般没想到的是,她带着孩子进了府里,居然连个正经的住处都没有,只匆忙收了一个原本是奴仆住的,挨着院子边角的一个小院子,便如被收留的外人一般。
      索性冼思娘瞧着是个柔弱的女子,但既能只身带着孩子来寻了鄂代,便也不是寻常人,这一切既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也有那一股子韧劲走下去。
      因此自兴蔚有了记忆以来,便是跟着母亲与弟弟偏居在小院里,对父亲的概念仍是很模糊。
      可那敏不可能如此轻易便泄了愤,她找了鄂代哭诉自己身为正妻,现无子嗣,而冼思娘只是个汉人,这身份不仅自己名不正言不顺,还连带着影响了孩子。
      鄂代原本对冼思娘还有些愧意,可也禁不住那敏这么日日在耳边哭闹,更何况她的确是鄂代明媒正娶的妻子,若是将子女过继到她名下,倒也合理。
      结果他第一次去了小院提了这件事,便被冼思娘骂了一顿。
      她千里迢迢带着孩子来了京城,亲眼见了自己的夫君另娶他人不谈,还得被迫做了小妾,这会儿竟连着她的孩子也要夺去,自是不能接受。
      “你若是还有心,便不该跑这里来说这番话,你还曾记得当日自己说过的那些话?现如今还来抢夺我的孩子,你怎的能开了这口?”
      冼思娘推了姐弟俩入了房间,关了门,这才撑着小厅里那张简陋的桌子说了这番话。
      她先前从未说些什么,只独自带了孩子生活着,现如今却连这么简单的日子也过不成了,心中悲愤自是难以言说。
      鄂代也被骂得面露愧色,只不过既已跟那敏许了下来,怎么也得做成。
      “你且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我也就这么一说,你既不允,我们再寻他法,再寻他法……”
      毕竟当年也是真心爱过,又瞧着这院落也着实破旧简陋,鄂代也是说不出重话。
      隔了天,鄂代便悄悄找了人给这里添置了些物件,冼思娘倒也不跟这些过不去,毕竟她也想让孩子过的更好些。
      经历了这些时日,她早也没了因着傲气便亏待了自己与自己在意的人,毕竟现如今的情况,置了气,也不如两床新被褥更重要。
      于是那段时日,鄂代破天荒地对着冼思娘母子三人好了起来,兴蔚与兴泰也便短暂地感受了一下父爱。
      最后鄂代对着冼思娘保证,只是入了宗谱,不把孩子带走,并许诺会给姐弟俩寻个好出路,冼思娘才松了口,她自个儿也知道,以她汉人的身份,怕是连宗谱也是入不了的。
      而那敏也不真心想着带着兴蔚与兴泰,她本就只是想在名分上压了冼思娘一头,既已得了个母亲的名头,便也作罢了,只不过遇上点什么,还是要拿出来说事。
      那段时光大约是兴蔚与兴泰为数不多能感受到家庭温暖的时候。
      鄂代也算守了承诺,他因着自己现如今的位置,趁着圣上给皇子找伴读的时候,便把兴泰送了去,不仅有宫里的师父教导,还能结识皇子们,也算是个好去处。
      后来发生的事,便是幼时的兴蔚不能理解的了。
      那日她去探望了兴泰回来,便觉着府里奴仆们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与平日里那般轻视又更是不同,兴蔚心思细腻,心中不免有了不好的预感。
      父亲支支吾吾地告诉她,他们的母亲突然失踪,没了下落。
      兴蔚自是不信,可是等她狂奔回院子里,果然不见了母亲的踪影,任凭她如何拽着鄂代的衣角苦闹,也得不到个确切的说法。
      直至她哭累了,又醒来,母亲还是未能出现。
      兴蔚又哭了好几场,才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兴泰也不必她好些,只是因着是男子,倒比兴蔚更隐忍些。
      原本那敏便只是为了泄愤才非要了个母亲的名分,现如今连冼思娘人都没了,自是将这姐弟二人如同视而不见一般。
      姐弟二人也耐着在府里的小院子里住了几年,后头终是得了机会,逃离了这个地方。
      兴蔚本就跟兴泰相依为命,现如今见的少了,本就想念的紧,今日一听得鄂代说了要送了他去两广,更是气急。
      明面上说着为了兴泰好,实则便是故意要拆了他们姐弟,令得他们过不爽快。
      兴蔚将鄂代说话前瞧了那敏的那一眼看在了眼里,心里立时明白了,自己这个父亲不过也就是个传话筒,这心思定是那敏想了出来的。
      兴蔚早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父亲面前不敢说话的小姑娘了,她停了筷子,抬了头盯着鄂代与那敏,慢慢开了口。
      “旧识?难道是广州冼家么?不过经商不入流,兴泰日后若是要做官,怕是不太好呢。”
      这么轻轻一句话,便直接戳了鄂代的心,立时便想起了冼思娘来,他与那敏也成亲多年,当年也是借了瓜尔佳家族的势力,那敏自是能拿捏住他。
      每到这时候,他便又想起了温柔如水的冼思娘来。
      现如今突然被兴蔚提及,他更是尴尬不已,便假意咳嗽一声,低了头不去看。
      那敏也是面上一变,不过现如今兴蔚已成了四福晋,自是不能发作,还得陪着笑。
      “福晋有所不知,两广总督原是老爷的同僚,兴泰若是去了,历练个几年,到时候回了朝中,也好有了傍身的本钱。”
      兴蔚心里虽是不满,但也明白,那敏实则说的有些道理,凭着她现如今的处境,想要直接与兴泰谋个官位,自是不能的。
      真要去了两广那边,依着自己现如今的地位,兴泰不至于吃了明亏,自己再找些人去伴着,也不该出什么问题。
      毕竟光是个宫里的伴读,现如今年纪也大了,日后要想着立业,也少些门路。
      “既然已有了打算,我也觉得如此甚好,只盼着兴泰也能体谅长辈的苦心。”兴蔚这也算是同意了,只能暗中打算好了,日后自己还要走到更高的地方,才不至于受制于人。
      鄂代与那敏也没想到兴蔚如此轻易便应了,也都松了一口气。
      “我这几日便差人带些东西去两广那边一趟,先给兴泰探个路去。”鄂代立时说要先给兴泰疏通了关系,一路上也好顺利些。
      “难为父亲想得周到,我这次回来带的东西少了,回头也再送些过来,父亲看着合适的,便拿着使吧。”
      兴蔚是四福晋了,自然也有说这番话的底气。
      “这些小事就不劳福晋挂心了,先吃饭,吃饭,一会饭菜都凉了。”
      鄂代忙热络起气氛来,这话也便揭过去了。
      兴蔚心中千头万绪,也得按了下去,用了这餐,随后又有仆婢送了热水来擦了手,吃了些茶,才说了有些乏了,要回去歇下。
      鄂代恨不能又跟着送回了院子,只不过在刚出了前厅,便被兴蔚拦住了。
      “父亲也累了,这院落虽有些远了,我还认得路,自个儿回去便成了,父亲留步吧。”
      鄂代又碰了个软钉子,张了张口,又说不出什么来,便只得闭了口,看着兴蔚自己走了。
      再一次走在了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府里,兴蔚的心情自是大不相同,原先觉得远极了的地方,现在也不过信步便能到了,原先以为进不去的地方,现如今也都去得。
      及至回了小院,才卸了刚刚那股子劲儿,整个人松懈了下来。
      若说自己不生气,那必是不能的,那敏一直不想让自己的母亲好过,这是她一直便知道的,现如今母亲不在了,便连他们姐弟也要拆了开来才顺心。
      自己当初也为着能得了权势,不再受人欺侮,才一步一步走到了福晋的位置上,这个中所经历的一切,又怎是旁人所能了解的呢。
      兴蔚走到当年母亲爱坐的那个窗边靠着,从这个窗户望出去,本也没什么景儿,只有一丛瘦竹子,略显凄凉。
      便是如此看着,兴蔚心中突然想到了竹安来,母亲当年在窗边看着竹子温柔的说过:“以后有了妹妹或者弟弟,就叫竹安吧,竹报平安,好意头。”

      思娘回忆录:
      思娘被庄子的日子是在白雪飘飘的日子雪花纷纷飞散,恍若暮春时节,独自倚在庭院之中的美人靠上,见雪白的柳絮静静飞过,东风卷得均匀,点点绒白,如乱花穿庭,似下着一场轻软的茫茫大雪。却是这样暖和的时节,春衫透薄,偶尔抬眼,如卷起半帘香雾,人也慵懒随意了。
      手指漫无目的的拨动琴弦,低眉信手之间,有如珠的音律盘旋滴落,曲调却也是空洞的,仿佛一声漫长的叹息,尾音长长。心中的悲喜在一瞬间被模糊掉,变得茫然而荒芜,门外一树苍松遒劲,负雪昂然独立,然而苍翠之色,是冰雪也掩盖不住的。
      窗外的景色一如既往的好看,可是思娘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经过劝导,一心求好,又加以调养。果如娇姑和露白所期盼的,身体渐渐好转了起来,慢慢有些胃口,也能起来好好走走了。我开始日日面壁诵经、操持劳作。稍稍得闲的时候,就不分昼夜地埋首仔细抄写佛经。只希望佛经字字真言真意,可以缓解我依旧时时发作的心病。这样麻木其间,抄录完《金刚经》,又抄录《严棱经》,待到把每本经书都抄录了三遍时,再举目凝视自己,果然眼神中清净去不少杂念,却也空洞若无物了。
      思娘一笔一笔认真抄录着佛经,浓稠的乌黑墨汁,仿佛我浓稠的不甘与冤屈,悉数写进佛法无边的真言里,来平息我的戾气与灰心。
      得空便到后门那边看着远远的凄凄芳草,遥遥隐山,淡淡红霞,风轻柔若无,带点冰凉的触觉拂上面庞。这天下的烦恼,当真是躲到哪里也是躲不完的。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仿佛有无数鸦翅密密地遮蔽住了天空,一重叠一重地黑了下来。思娘隐约看到一个人,他的回应里有满足的叹息,“是我。”
      思娘泣不成声道:“我一个清白女人,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为何如此对我?我从广州到京城,你可知道我走的多么辛苦?”
      他抱着思娘道:“我知道,我也明白,可是我的家族让我妥协至此。”
      思娘清晰地看清他。他的目光明净如天光云影,有如赤子般的清澈和温和。清明简净的脸庞上多了几许上京烟尘里风尘仆仆的坚毅。而他一袭简约青衫,妥帖着修长的身姿,带着杜若淡淡洁净的清香,分毫不染世俗尘埃。我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大暑天饮到一口冰雪,清凉之气沁入心脾。

      他柔和道:“我来迟了。”

      思娘掩面,只是摇头,“何时回来的?”
      不知不觉走得远了,山下有一条大河蜿蜒贯穿而过,水色青青,群山环绕,别有一番开阔风景。有一匹白马正低头在河边嚼着青草,啜饮河水,怡然自得。

      我一见之下轻声而笑,“这马必定是你的。”

      他灿烂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有一点点顽皮的孩子气,道:“娘子如何得知?”
      他的话语让我神色黯然,我晓得的,在甘露寺的日子里,我的憔悴日渐明显,容色萎黄,发色黯淡,如帘卷西风后的黄花,再无昔日的风姿了。然而玄清看我的目光一如既往,丝毫没有在意我容颜的萎败。他发觉了我的黯然,凝视着我的双眸,坦荡荡道:“所谓美人,并不以美色为重。若以容貌妍媸来评定美人,实在是浅薄之至了。心慈则貌美,心恶故貌丑。”

      我泠然道:“我其实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好人。”

      他清朗脸孔上的肯定,如十五六的好月色,清澈照到人心上,投下光亮的影子,“可是,我相信你。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鄂代始终带着的微笑,如脉脉月光,涓涓清流,融融流淌到我的心上。他迎风而立,虽然只是最简朴不过的青衣,然而比之轻裘膘马、骄行陌上,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五陵少年,更多了几分含蓄恬淡的蕴藉很沉静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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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鄂代是个渣男,多多收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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