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

作者:一颗巨大的牛肉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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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画


      趁着宁寿宫新修缮过,太后也摆了宴,令着御膳房研究了些新花式的菜色,叫了后宫妃嫔及众位福晋一起享用。
      宫中的御膳讲究个精巧,御花园里四季繁花不断,也有专人收了制成干花保存着,此次为了有些新气象,菜色都以繁花为主。
      宁寿宫面阔五间,这宴席便散着摆在了正当中那间,太后与皇后贵妃独享一桌在当间,后妃在右下首团座,福晋们自是在左下首开了一桌。
      竹安跟在焦官正的后面,在西侧偏殿坐着。
      这精巧繁复地装饰,令竹安目不暇接,屋顶都是黄琉璃瓦的歇山顶,所有门窗都是木质双交四菱花纹的,花纹之精巧,让人不由感叹能工巧匠。
      而两侧的墙上也挂了些字画,距离远些,竹安还不能看清是什么字画,但也因着在如意苑待了这许久,直觉便是上乘佳作。
      这不免令竹安在心中有了比较,她早前在法兰西的时候,也略略见过跟这皇宫差不许多的宫殿,给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
      法兰西的宫殿总显得浓烈些,墙上或是画着壁画,或是大片的色块,地上总是深色又厚重的地毯,金银制的烛台上有燃不尽的蜡烛。
      深处其中的时候,竹安总觉得是被包裹着的,视觉冲击是强烈的。
      而紫禁城的宫殿,尽管威严,但又透着一股子中国独有的清冷。碧瓦红墙间泛着年代感的沉重,让人不自觉地肃穆起来。
      待焦官正与竹安将些绘画材料铺开地时候,正殿的宴席已经开始了。
      说是宴会,但又不似上次逛花园的热闹,宫人鱼贯而入,布置着各色碗碟,竹安眼尖,抬眼便见着那些描着金边散着贵气的杯碟。
      竹安依稀记着些敬芳嬷嬷教的规矩,但是平日里在家吃饭倒也不讲究,今儿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碍于焦官正在一边,才没有巴巴地盯着看。
      “丫头,你饿了?”焦官正瞧着了竹安不住地瞟着那边,还以为这孩子馋了,拿她打趣。
      “才没有。”竹安立马否认,又觉自己声音过大,怕扰了旁人,四下瞧瞧,没人看着她,才继续说下去。
      “师父,我们今天是要画什么?”
      “对,今天由你来主笔,我会负责看着你的。”一听竹安讲了正事,焦官正也正经了起来。
      竹安听了顿觉压力巨大,但总有这一步,她也不是畏首畏尾的人,仔细观察了会,提笔便画了起来。
      只见她先描了桌子,定了画面的布局,再慢慢绘了人形。
      他们在偏殿,透过雕花窗框一眼看过去,原本是坐在正中的太后,却被遮挡了些许,而福晋们则占了画面的大半。
      焦官正有意考一考竹安,便一言不发只看着她动笔,略一打量,心中也算是欣慰。
      他看得出竹安并没有用他们现在所在的视角,而是调整了比例,尽量将画面变成了一个针对的样子。
      竹安笔下的太后娘娘落在了整幅画纸面的正中,两边人像次第排开,形成了一个对称地格局,宫人的站位也略做了调整,散落在了纸面的边角,令得画面不至于失衡。
      既绘得了人物,桌上碗筷杯碟一样也不少,但重点却不在于此,竹安细致地绘了人像,相较而言物件就简单了许多。
      焦官正满意地看着竹安一笔笔描绘,席间的女眷们虽有着极为相似的装扮,可是于细微处又很是不同,心中不住感叹孺子可教也。
      不过,这毕竟是竹安第一次现场作画,看似得心应手,心中也忍不住的慌乱,焦官正刚一错眼,便见着了竹安手一抖,补着线条的笔便不受控制地湮了一块。
      竹安立时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颤着声转头叫了一声。
      “师父……”
      若是画油画,此刻的竹安定是不慌,且调个厚些的油彩多叠几道,颜色便能浅淡了不显,可是这落了宣纸上的墨痕却是万万无法改。
      焦官正倒也不是没有预想过这状况,就刚那会,他还以为竹安手稳,不用他操心呢。
      “不怕。”
      他胸有成竹地接了竹安手上的笔,蘸了些颜料,在那片墨痕旁修饰了几笔,便与邻近的物件相融了,若不仔细分辨,倒也不显。
      竹安看着焦官正运笔娴熟,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些钦佩之意。
      正自竹安松了口气的时候,却不想宴已近结束,竹安总觉得那些精美的菜肴还未吃上几口,便撤了换了茶水,心中不免有些可惜。
      焦官正也看出了她有些出神,咳嗽了一声拉回了竹安的小心思。
      “这画才有了框架,人像还未细致,其余还未成型,你打算怎么办?”
      尽管竹安今日所画之程度已让焦官正十分满意,但他还是想考她一考。
      竹安趁着最后一些时间看了对面正殿的场景,迅速找了几支笔蘸了各色颜料在画上点涂几笔,然后跟焦官正解释着。
      “师父,我认为也未必需要全然画完,你教过我,画要有主题,今儿这是欢宴,我觉得重点在欢,而宴只要有形即可。”
      竹安大胆地说着自己的想法,手中还是未停,不住地修改着一些细节。
      “我画完了娘娘福晋们,也不必现时便画全了,衣裳妆容有迹可循,略记个大概,回头也能细补,桌上菜式我打算画模糊一些,重点展示色,而不是菜。”
      其实这里面也掺杂了一些竹安对于油画的理解,和速写的一些技巧,焦官正听了也觉得新奇有趣,他不是故步自封的人,也鼓励着竹安做出一些改变。
      “好,有想法,你且先画了出来,我再瞧瞧再说。”
      到了这时候,焦官正也不烦心了,自顾坐回了位置上,捧了茶壶在喝,只看得竹安躬了身子在那忙忙碌碌。
      竹安说着简单,可是后续也不是一两笔便能画完的,果真是未及画得,这宴席便散了。
      竹安涂涂抹抹的时候,也扫了一眼对面,对于太后总是格外在意,倒也不仅仅因为她是太后,跟因着上回的事儿。
      此刻的太后并不十分端坐,手臂微靠在椅侧,整个人也看着随和了些,大约是为着气氛轻松些,衣裳也特意避开了玄色,显得人更为年轻。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竹安总觉得刚刚太后端起茶杯喝水时,往自己这里看了一眼。
      明明有些距离,自己也看不真切,可是那样的压迫感,却令竹安心中一惊,画面犹如刻在了心中一般,不免要感叹,果真是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因着这一眼,竹安的心便乱了些,手下画着也慢了些,后妃福晋们回宫的时候,她还没有能完成画作。
      焦官正也不着急,叫了她捧着画先回了如意苑,交代她今日里画完了才能回去,自己又忙了别的事去了。
      竹安低头绘了几笔,始终也忘不掉刚刚那一幕,索性找了一张新纸来,翻找出一根自己用过的碳棒,依着速写的意思涂了一幅太后品茗。
      画完以后,盯着画儿看了一会,心中不免笑自己多虑,那么远的地方,又怎么会是特意看自己呢?
      想到了这里,竹安才又安了心,细细将刚刚那幅画完成。
      及至过了晚膳的点,焦官正才回了如意苑,竹安还在修补一些自己不满意的地方。
      焦官正凑过来,看了一眼,心中很是满意。
      “可以了,也不必过度修改,毁了画就得不偿失了。”
      这一声让竹安心头一跳,差一点又画错一笔。
      “师父,你吓到我了。”竹安有些嗔怪,但又有些犹豫要不要停笔。
      “布局不错,人物安排也合理,这两点就得了精髓了,你不必想太多,再有些笔下功夫,抓一些人物的神态特点,这画就得了。”
      焦官正点评了两句,让竹安心中也有些底了,搁了笔伸了懒腰。
      “太好了,终于可以休息了。”
      “这就想休息了?”焦官正神秘一笑。“既然已经学成了,那可就闲不得了,宫里还没有女画师,以前给女眷们画像总是有些不便,现下有了你了,少不得要多画些。”
      竹安脑子里突然想起些“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话来,想了也觉得如是,自己原本也是因着会画画才入得皇宫里来的。
      “师父,我还是怕。”
      “怕什么,师父教你,画美一点就得。”焦官正半开玩笑地说着,倒也是句实话。
      这一下逗得竹安笑了起来。
      眼看着外面天色将黑,焦官正也不留竹安,交代她早些回去。
      “我看呐,你回去收些换洗衣服来,接下来有阵子忙,少不得在宫里留宿,你这赶来赶去的,也是麻烦的紧。”
      “恩,我知道啦,谢谢师父。”
      焦官正对于她的肯定,也让竹安兴奋不已,回去路上都不觉得累,一想到以后可能待在宫里的时间更长,她就觉得自己离母亲的任务又近了一步,心中也是开心不已。
      这一日的经历,竹安在饭桌上就忍不住绘声绘色地跟白晋还有初七初九讲了一遍,大家也都是替她高兴,白晋尤甚。
      趁着初九给竹安收拾东西的时候,白晋又拉着竹安在书房细细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对于竹安的画技,他有着十分的信心,只是怕她性子直,惹出些麻烦来。
      一天下来,又是兴奋又是累,竹安倒是睡得快,而那幅速写画,还留在了如意苑,忘记了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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