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

　　能遇上焦官正这样的师父，竹安的内心是充满感激的，她能感受到师父对她的爱护，因而她也想加倍努力，不想丢了师父的脸。
　　白日里时间有限，冷牧也就只能就着墙上的画作给她讲解了一下笔法技巧之类，剩余的就只能靠她自己慢慢练，慢慢领悟。
　　她那些大小刷子类的画笔，已经很久没有拿出来用了，从宫里一回来，便取了极细的毛笔伏案练线条。
　　国画所用的颜料与油画又全然不同，竹安没有从宫里领了回来，晚上练笔的时候，才忽而想起，自己还缺些材料。
　　宫里领些物品，手续繁琐，得报了如意苑的管事公公，再填了单子，还不知何时才能拿到手，竹安一心扑在画上，总嫌了这流程太慢了。
　　她想了想，寻思着白晋应该还没睡，想去问问白爸爸有没有地方给她买些颜料回来，平日里晚上练习也能用上。
　　她照应了初九给她把书桌上东西都撤了，腾个地方出来，她回来好铺了纸，然后便如往常一般奔去了白晋的书房。
　　书房在后院的最前端，白晋以前总说，自己算半个门房了，有了人寻来，他也能第一个看见，因而一般书房门都大敞着。
　　此时天色也暗，书房里更是晦暗不明，可是并没有点烛，看着倒是有些吓人，竹安觉得甚是意外。
　　她胆子也大，更担心白晋有什么意外，一抬眼却看见白晋歪靠在椅子的扶手上，似是睡着了样子。
　　她立时放轻了脚步，走进了还听见了微鼾的声音，这令她放下心来。
　　一本书摊开了放在桌子上，应是天黑前就在看着的，不成想却睡着了，地上还落了一支毛笔，溅落的墨汁在椅子腿处湮了一小滩。
　　竹安这时候也才想起，这两天自己也确实没怎么见到白晋，不过他们惯常自己忙自己的，也并不十分在意这些，互相也不干涉，自己才没有发现的吧。
　　她也并不想去问白晋到底在忙些什么，若是与她有关，白晋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叫醒白晋，或是让他再睡一会？竹安纠结了一会，还是选择了去隔壁客房取了一条毛毯过来，给他盖上，受凉了总是不好的。
　　初九的桌子刚收拾完，捧了书在灯下煞有介事刚准备认字的时候，竹安就回来了。
　　“姐姐这么快就回来了？”她有些意外，原本她以为竹安会跟白晋闲聊一会的。
　　“嗯，白爸爸他睡着了，最近总也不见他，好像有些忙的样子。”竹安有些低落。
　　“最近白老爷确实经常出门去，比往常多一些，好像偶尔也有人上门来找他，初七说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初九合了书，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了竹安，不过她尽管叫了竹安姐姐，还坚持要叫白晋老爷就是了。
　　“这样哦，看样子白爸爸还真的是很忙呢。”
　　竹安原本都铺好了纸，突然有些泄气，初九看她这样，也没了心思继续跟书本较劲了。
　　“姐姐，我学了新的吃食，做了给你吃吧。”初九一脸期待地看着竹安。
　　竹安也不好扰了她兴致，便打发她去了，自己心里却不免有些忧心，不知道白晋那边进行的是不是会顺利。
　　工笔线条细致，极考验耐心，竹安耐着性子练了几张纸，又觉心浮气躁，便又收了笔，心中又想到了七阿哥。
　　原先说着画一幅画予他，是当时一时兴起之言，那时候也没想到更合适的谢礼，七阿哥贵为皇子，吃穿用度上自是不缺，自己也唯有画能拿得出手。
　　是油画好，还是工笔画好呢？倒是有些为难。
　　初九端着一碗桂花酒酿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正是竹安捏着笔发呆的样子，怕直接进来吓着她，还故意在门口咳嗽了一声。
　　轻声一咳嗽，竹安还是一哆嗦，笔尖一滴墨落在纸上。
　　“哎呀，废了一张纸。”竹安手忙脚乱忙着收拾纸笔。
　　初九笑着端着碗进来搁在一旁的小茶几上，推了竹安过去。
　　“姐姐你先吃点爽口的，我来收拾就好了。”
　　初九动作麻利，竹安乐得不操心，走了去看见小几上一个青花的小瓷碗，碗里盛着白净的小圆子，散着酒酿的香味，上面细细撒了晒干的桂花。
　　明黄的桂花配着瓷碗的深蓝，光看着就令人有食欲。
　　甜甜的酒酿丸子，也让竹安的心情好了不少，边吃边踢着脚。
　　“初九，这两日有多识字么？”
　　“哎呀，识字好难的，比我干活都难好多。”初九忍不住抱怨起来，这倒教竹安很是意外，毕竟她以为初九那么努力，精进很快才是。
　　不过她原也不是为了能让她考学或是作文章，能识字傍身就是了。
　　“你也别急，我也是学了很久才学会的呢。”
　　“学不会也没什么，跟着姐姐不就是了。”初九很是想的开。
　　俩人说笑着，时间过得也快，竹安也收了练画的心思，躺着跟初九闲话，脑中却不住地在构思要给胤佑画个什么才好。
　　次日竹安起了个大早，才赶上了白晋正准备出门。
　　“白爸爸，你这么早就要出门啦？”
　　白晋面色略有些疲惫，不过总算看着精神还不错，竹安也就不担心了。
　　“丫头，今儿起这么早？我出门办点事，最近都有些忙，顾不上你，你自己可要注意。”
　　白晋的眼神带着点歉疚，倒教竹安觉得自己不懂事起来。
　　“白爸爸，你也不要太辛苦啦，师父已经教我工笔画了，还夸我呢。”
　　竹安忍不住要在白晋面前炫耀一下自己，好求表扬。
　　“我们丫头果然厉害呀，等我回来给你带个礼物，丫头你想要点什么呢？”白晋一时之间也想不出给她些什么好，干脆就开口询问了。
　　竹安歪头想了想，又想到昨儿晚上本来是找白晋的事。
　　“白爸爸，你给我寻些好使的颜料吧，我回来自己再练练画，这水墨颜料跟我以前用的都不一样。”
　　“好，我差人给你找些上好的来，你赶紧去吃些东西，一会还要入宫的。”白晋也不多言，交代完了，自己也就匆匆出门了。
　　不过竹安也放下心来，吃着早点的时间，心里已经给自己今日的一天作好了规划了。
　　前两日焦官正说要跟她寻的西洋画的那些东西，她也收拾好了一大包，趁着今儿的机会，也好送了去。
　　为着前些时候冲撞了皇上的事，竹安还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现如今也便坦然了。
　　一是因为自己潜心学画，也不管着流言蜚语，二是宫里每日消息多得很，她一个小小的画师，真真不是别人口中最关心的话题。
　　转眼小半月有余，竹安终于交了第一幅自己觉得还不错的画给了焦官正。
　　这平日里没正行的师父，现如今也依旧很是随意，一手托着茶壶，一手举远了竹安的话，眯着眼打量。
　　竹安憋着气想等他一个评价，这半天也没声音，倒是憋的有些难受。
　　“嗯，没白学。”焦官正觉得竹安的人像，已经有了那么些意思了，主要还是人物特点抓的好，形似的基础上，也有些艺术创作。
　　说得直白一点，画的像，但是，画得更好看。这岂不是又得了不可说的精髓了。
　　焦官正满意地把画放在了他面前堆的满满当当的长桌上。
　　“行，我看啊，过半月余，太后娘娘邀了福晋们再聚，少不得作画几幅，你先跟着我去瞧瞧。”
　　“真的么？谢谢师父。”竹安激动的很，自己的画作得了认可不说，还能跟着焦官正直接去现场作画，这可求之不得。
　　另一重原因就是，自己上次的事，心里还是有些犯怵，有了师父在场，她也好安心些。
　　焦官正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随手拈了支笔敲了敲她脑袋。
　　“别高兴得这么早，回去还得练，我可不带个丢我脸的徒弟。”
　　“是，师父放心，我一定给您争气。”
　　竹安作为一个画师被举荐进宫，大事没遇上，小事倒也有几桩，可是为了能完成母亲的遗愿，首先就是要在这紫禁城里待下去。
　　那下次跟着焦官正一起作画，就是个最好的检验机会，若是能得了认可，自然这个画师的身份也就稳住了，如若不然，这宫里怕是都待不下去，又何来的机会完成任务呢？
　　想通了这一关节，竹安便是摒除了心中一切杂念，这半个月格外地刻苦起来。
　　初九也不黏着她求教字了，一心给她备了不少吃喝用度，帮着采买写纸笔墨什么的。
　　这人一忙起来，根本也顾不上时间的流逝，等着白晋的事有了些眉目的时候，回来看见的就是个沉迷作画的竹安。
　　听着初九添油加醋夸着把竹安得了师父认可的事说了一遍，白晋也甚是高兴。
　　因着心里总是惦记，竹安有几次还说了梦话，叫初九听了去，这时候也说了出来，倒使得竹安有些难得地脸红起来。
　　过两日便是要跟着焦官正去给众女眷作画的时候了，竹安说不紧张是假的，不过自己也是有底气的。
　　这几日焦官正细细讲了些她画里的问题，等着这次作了回来，先收着不比呈上去，且由他来判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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