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

　　陆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神经质地听了他的话，和他换了衣服。
　　明明把外套从他身上扒下来拿走就完事了。

　　可江野在说那句“你帮我这一次，接下来的日子我罩你”的时候，他总觉得莫名熟悉。
　　而且……安心。

　　好像在那里听到过类似的话，然而他又觉得可能仅仅只是自己动了恻隐之心，就是不忍心看他光着膀子来考场考试。

　　虽然换衣服穿已成事实，但陆川还是无法理解自己怎么就着了他的道，居然在来这个学校的第一天就跟一个男生面对面站在水房里扒衣服换着穿。
　　要死了啊。

　　他一边低头写着数学题，看着试卷上的三角函数，脑海中还不自觉地闪过暴露在他面前的那个上半身。
　　皮肤白皙，有棱有角，腰很窄，肩宽。
　　瘦削，但不瘦弱。

　　要不是舍不得把姥姥留下来给他的外套让给别人穿，他才不会……和坐在他前面的这个人当面脱衣服换衣服。
　　这都什么奇葩怪事。

　　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陆川前半个小时一直在调整状态，好在后一个小时注意力集中了起来，答题进度也赶了上去。
　　距离交卷只剩下十五分钟的时候，他还有两道大题没写。
　　但足够了。

　　陆川很快就顺着思路答完了全部题型，最后还粗略地检查了一遍。
　　检查完也刚刚好要交卷。

　　考卷被监考老师收走，登时所有学生连忙起身，飞快地跑出教室去。
　　今天中午学校食堂的大师傅会做糖醋鱼和红烧肉！
　　每次学校有考试的时候，大师傅就会掌勺给学生们做好吃的饭菜。

　　教室里的考生像海水似的涌出门口，眨眼间，就只剩下了陆川和坐在他前面的江野。

　　江野见陆川不紧不慢地拿过书包来，从里面掏出一部手机，随即就要往教室外走。
　　他也站起来，跟在陆川的屁股后面亦步亦趋：“哎，新同学，你不去餐厅吃饭吗？今天大师傅掌勺，有肉吃！”

　　陆川的嗓音寡淡，面无表情道：“不去。”

　　说完就出了教室，顺着走廊走到尽头，下楼。

　　江野还跟在他后面，几步追上去，抬起手来同陆川勾肩搭背，很是自来熟地问：“那你去干嘛？带我一个呗！”

　　陆川非常不适应别人这样触碰他的肩膀，他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就抓开了江野的手，躲开。

　　陆川往旁边走了步，拉开和江野的距离，仿佛生怕他又把手臂搭过来。
　　男生眉心轻蹙，听不出什么情绪道：“买东西吃。”

　　江野这才意识到，陆川刚来这里，又赶上考试，应该是还没拿到他的校园卡。

　　他是觉得去超市可以用现金或者手机付钱吗？

　　“学校的超市也只支持刷校园卡，”江野好心提醒陆川：“现金和手机支付都不行的。”

　　陆川的脚步一顿，在心里暗骂了句。
　　艹……

　　超市也不用去了，陆川转身就要回考场教室。
　　结果被江野一把拉住手腕。

　　陆川惊了一下，掀起眼来看向这个比他略高身上还穿着他那件白色T恤的男生，眉峰不自觉地拢起来，直接就想挣开。

　　江野却很热情地对他说：“走，跟野哥去吃饭。”

　　屁的野哥……
　　陆川在心里默道。

　　“松手！”他又往回抽了下手。

　　江野却抓的更紧，笑嘻嘻得对陆川讲：“松开了让你挨饿去啊？”
　　“都说了我罩你，怎么能让你挨饿呢？”

　　陆川无语，被一个男的这样抓着手腕往前走，总觉得怪怪的。
　　“我自己会走，不用你拉着。”

　　“你不跑？”江野狐疑地盯着他看。

　　陆川拧眉，话语冷淡，略微带着不耐：“有饭吃我为什么要跑。”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而传来一道清甜的女声：“哥！”

　　江野扭头就看到自己的妹妹江瑶正朝这边小跑过来，一起的还有和江瑶同在实验班的女孩子孟琪琪。

　　江野瞬间就松开了陆川，快步朝江瑶走去，同时嘴里还斥责道：“站住！说了多少次不准跑！”
　　他的语气完全没了在陆川面前的吊儿郎当随性散漫，而是一种带有兄长口吻的说教和正经。

　　这倒是让陆川微微诧异了下。
　　就只是单纯地没想到这个人还有这么严肃正经的时候。

　　江瑶听到江野的话立刻就停了下来，缓了步子朝这边走来。
　　女孩子身高大概有一米六出头，瘦瘦的，长得很白，扎着干净利落的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来。

　　她长得很漂亮，有一双大大的杏眼，看起来纯真又可爱。

　　“跑什么？又不赶时间，心脏痛了怎么办！”江野皱着眉念叨来到他面前的妹妹，一脸的担忧，说完还是不放心，又问：“心脏有不舒服吗？稍微难受也算。”

　　江瑶讨巧地展颜笑着，回他说：“没有啦，你别大惊小怪嘛。”
　　而后目光就落在了站在江野身后的陆川身上，嘴角挂着笑意，问江野：“早上耗子告诉我说你们班来了一个新同学，学习超棒的，可能会超越我。”

　　江野笑着宠溺道：“没有人能超越你，别管这么多，安心考你的试。”

　　江瑶的眼睛依旧瞅着陆川，女孩子不知道是刚才跑的，还是别的原因，脸颊泛起浅薄的红晕，随即就倚仗着哥哥在旁边，大着胆子开口问陆川：“你是新来的那个同学吗？”

　　陆川目光淡淡地同江瑶对视着，轻微点头：“嗯。”

　　江瑶唇边的笑意扩大了些，还未说别的，江野就对她说：“他就是陆川。”

　　陆川轻皱了下眉头，总觉得他这句介绍说的有点怪。

　　“陆川？”江瑶疑问出声，然后就想起来什么似的，拉着长音“哦～”了下，结果女孩子看到背对着陆川的哥哥正在拼命向自己使眼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就成了一句废话：“原来陆川就是你呀！”

　　陆川：“……”
　　这兄妹俩都不太正常的样子。

　　在四个人往学校食堂走的路上，江野被旁边的江瑶压低声音问：“哥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出来他就是那个小孩儿？”

　　“他好像不记得了，”江野对江瑶说：“先别说，我再观察观察。”

　　江瑶随口道：“不记得很正常呀，我也不记得那时候的事，只有你记得。”

　　江野笑着在她的脑袋上轻拍一下，随即就放慢了脚步，故意等一直一个人走在他们身后的陆川跟上来。

　　陆川有那么一刻，其实挺想直接掉头走的。
　　他觉得他还是宁愿饿一顿。

　　但是又怕江野这家伙又扯住他不松，折腾一番最后还是要被迫跟过来。
　　思来想去，就放弃了转身走掉。

　　江野还没开口说什么，他的手机就来了通电话。
　　是郝帅拨过来的。

　　“喂，野哥，你们怎么还没到啊？”那边听起来嘈杂且混乱，但郝帅是偷着打的电话，不能被在餐厅巡逻的老师抓到，所以声音听起来是刻意压低的。

　　“就快了，”江野对郝帅道：“对了，你多准备一份饭菜。”
　　“买不上？买不上你就饿着吧。”

　　江野说这话的时候，两个人刚走到餐厅这栋楼前，旁边就有个学校超市。
　　而走在前面的江瑶和孟琪琪已经上了楼梯，往二楼他们吃饭的老地方去了。

　　陆川忽然停住了脚步。

　　江野走了两步，上了台阶后发现陆川没跟上来，他收了手机扭头看着站在超市门口不再走的陆川，喊了一嗓子：“愣着干嘛？走啊！”

　　陆川站在台阶下，仰脸瞅着立在台阶上的江野，然后抬手，指了下超市。
　　“校园卡可以借我一下吗？”他的声音清朗但冷淡。

　　江野不解地问：“你要买什么吗？”

　　陆川伸出手，“借我一下，钱我如数还你。”

　　江野莫名其妙地掏出校园卡来，放到他手指修长的掌心，亲眼看到陆川进了超市。
　　他跟在陆川后面，还在说道：“你要买什么啊？吃完饭也可以过来买……”

　　然后江野就看到陆川拿了一个面包一根火腿一瓶矿泉水，还有一包果冻。

　　他盯着陆川手中拿的那包果冻愣了下。
　　就这一下，陆川已经刷了卡付完钱了。

　　江野愣的那一刹那才反应过来陆川是不打算跟他上楼去吃饭了。

　　从超市出来，陆川把校园卡还给江野，同时道：“12块。”
　　“我转你。”他说着就拿出手机来，要给江野转账。

　　“谁要你的钱！”江野没好气地说了句，就转身上了楼梯，一步跨了两个台阶后，他又扭头，似乎轻拧着眉问陆川：“你到底来不来？”

　　陆川摇了下头：“谢谢，不了。”

　　谢个鸟！
　　江野在心里骂了句，头也不回地上了二楼。

　　陆川一个人原路返回考场。
　　吃了从超市买回来的面包和火腿，喝了几口水，然后就坐在座位上无聊地扒拉着手机。

　　谭鸣半个小时前给他发过来了消息。
　　【坛子：川儿啊，你在新学校怎么样？能混的风生水起吗？】

　　陆川回他：【一来就直接进了考场月考，你品。】
　　【所有科目今天一天考完，每科的考试时间比标准考试时间少半个小时，你细品。】
　　【老子还没校园卡，借了一个人的买了点吃的，你品出来了吗？】

　　谭鸣：【艹！幽怨溢出屏幕了哥！你回来吧，我们一起吃（刻）喝（苦）玩（学）乐（习）】

　　陆川看着谭鸣这句话，忽然就没有要继续聊下去的欲望了。

　　他关掉手机屏幕，撕开那袋果冻，从里面挑挑拣拣，最后只选出来五个青苹果口味的。

　　就在他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吃着果冻的时候，忽然有个手机被放在了他面前，手机的屏幕亮着，上面是一个二维码。

　　陆川咬着果冻壳仰起头来，就看到江野站在旁边，像个讨债鬼似的命令：“还钱！”

　　陆川没说什么，也没仔细看那二维码，他把果冻吃进嘴里，然后就拿出手机来直接扫了一下。
　　本以为是直接付钱，结果跳转出来的是添加好友页面。

　　新好友的头像是一个白底黑字的手写“野”字。
　　新好友的昵称叫——你野哥够不够野

　　陆川：“……”
　　野不野他不知道，够二是真的。

　　陆川加上了他的好友，直接给他转过去12块钱，然后就关掉了手机，继续吃他的果冻。

　　江野在把手机从他桌上拿回去的同时，把陆川装回袋子里的橙子味和草莓味的果冻也都顺走了。

　　陆川本来就不爱吃那两种口味，也就当自己眼瞎，没看见。

　　因为考试时间紧，中午给学生们的休息时间也很有限，下午一点多，英语考试就要开始了。

　　监考老师换了两位，依旧是快正式考试前把试卷给到学生们手里。

　　一沓沓被老师分好的试卷从第一排传过来。

　　陆川拿到了完整的英语卷。
　　他把一张张试卷按照页数排好，正在浏览题目，忽然听到他的前面传来一道懒散的声音。

　　“老师，我少试卷。”说话的正是坐在他前排的江野。

　　监考老师问：“少哪张？”

　　江野：“全部。”

　　倏的，陆川的心像是被什么扯了下。
　　直直下坠。
　　呼吸也停滞了瞬。

　　“后面的那位同学少吗？”监考老师望着单独坐在最后一排目光怔愣的陆川，询问道。

　　陆川堪堪回神，嗓音寡淡平静地回说：“不少。”

　　全教室的目光仿佛在他开口的那一刻都落到了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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