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唐玫，你说和我的爱情已经在柴米油盐中消磨殆尽，可你知不知道，陪在你身边的一直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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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玫指尖不自觉触到皮质挎包，手指一缩。里面放着离婚协
　　议，可看着易均在厨房忙活的身影，她怎么都说不出口。

　　转身，唐玫烦躁地拢了拢长发，她琢磨着还是得快刀斩乱麻，就在饭后说吧，她坐回客厅的沙发上，低眉，轻轻打了个哈欠。

　　亲自从北国过来给人家发离婚协议书，唐玫觉得她已经很尊重人家了，其实她在收到那家公司的offer时，是考虑直接斩断在南国的一切联系的，她把手机都直接丢在机场的垃圾桶了，但是，出于良心发现，她还是下回了常用的聊天软件，告诉他，她要回来。对于失踪了十几天的妻子，他回复得克制又恰到好处的紧张。

　　其实易均也开始有些厌烦这样的生活了吧，和漫不经心的她过日子。只是唐玫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他可以忍受得下去，这样无聊虚伪到令人尖叫的生活。

　　“唐唐，”他脱下围裙，走近，朝她伸手，他轻声的呼唤似乎压抑着什么情感，“饭做好了。”

　　唐玫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被他轻轻握住。

　　易均从来都是这样，仪式感极强，对她礼貌有加。结婚七年，她很少看到他脆弱，抑或邋遢，抑或开怀大笑的样子。

　　虽然唐玫一开手机就是被他的禁欲冷淡吸引，但是相处久了，真的觉得很累。假装的热情终于再没有支撑的动力，她也懒得再戴上活泼可爱的面具。所以不知道他看到真实的她之后，是不是大失所望呢。

　　唐玫坐下易均为她拉开的椅子，桌上是几碟她喜欢的菜，他们俩饭量都不大，而易均每次都准备得刚刚好。

　　突然“啪”的一声，唐玫眼前一黑，然后是随之亮起的蜡烛，微弱的烛光让他们彼此的面庞捉摸不定。

　　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餐桌上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易均不是个能说会道的家伙，其实她也不是，但一直是她扮演那个活跃气氛的人。

　　“最近过得怎么样？”唐玫趁她装汤，用动作消解紧张。才分开十三天，她就已经觉得彼此有隔阂了。

　　“还可以，你呢。”

　　“我也还行啦，就是北国超冷的。”来了，她又不自觉带上撒娇的语气，唐玫皱了皱眉。

　　“北国下雪了吗。”

　　“下了，我看了好几场了。”唐玫砸吧着嘴里的咖喱，眉眼不自觉带上笑意。作为土生土长的南国人，她很长时间以来的愿望就是想去雪地里打滚。但是她还是跟着同学报了南国的大学，离她家就一小时车程。

　　话说她第一次看雪，还是......

　　唐玫一愣。

　　她想起了漫天的雪花，冻到没有知觉的双手，一团团的水蒸气，还有在雪地里打滚的俩人。最后平躺在雪地里呈大字型的她，一口一口吐着气，云雾里描绘着她的四季。

　　“你愿意嫁给我吗？”侧头，是他黝黑的眸，还没等她从震惊中恢复，他又懊恼地站起身，顺道拉了她一把，然后他再单膝下跪，从口袋掏出戒指，认真而专注地望着她。

　　“你还记得，”唐玫情不自禁说出口，然而感受到他注视的目光后，又咬了咬唇。

　　“嗯？”

　　“你还记得我们去哈尔滨那次吗。”

　　“记得，那天我向你求婚了。”他说道。

　　陈述了一个事实。

　　“那天我们躺在雪地里的时候，你在看天，看向离我很远的远方，”易均放下筷子，“我怕你下一刻会跑开，于是没忍住就说出口了。”

　　暖光下的他温柔无比。

　　唐玫没有搭话，甚至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要提起以前的事情。

　　“那年冬天你没找到的东西，现在找到了吗。”

　　唐玫猛地抬眼，目光相撞，唐玫抿唇，又错开了视线。

　　“找什么？”她语气生硬。

　　“你在南国一直没找到的安全感。”他似是没注意到她的抗拒。

　　没等来她的回复，易均轻笑，在唐玫听来尤其刺耳。

　　“丢下南国的一切，丢下以前的一切，你去了北国，可是，告诉我，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我是来和你离婚的。”

　　易均张张口，惊讶之后，又很快了然。

　　“唐玫，不要再逃跑了，北国不等于安全感。你觉得对我的激情已经被柴米油盐消磨殆尽，可你知不知道，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是我。”

　　“可我不想要了。”唐玫冷笑。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懂得珍惜。”

　　到手就厌弃，习惯后就觉得无聊透顶。

　　易均知道自己不是唐玫的理想型，而唐玫一直活在她自己的幻想里，他在求婚之前，几乎可以预想到他们的未来是怎样的了，但他还是情不自禁，他还是想孤注一投。

　　但她居然走了整整十三天，衣服都在，各种护肤化妆品也在，可是却人间蒸发了。

　　她才是那个最冷淡的人，七年了，那年冬天没能暖住她的心，任由它冻结加固，如今终于再也敲不开了。

　　她说愿意，大概也是顺势而为吧。就像当初交往，也是他死皮赖脸的跟着她，等她周围的人都默认后，她就只好被他绑架了。

　　她自卑，却也自负，一副迁就他的姿态。她热情，却也冷淡，总是笑着，却毫无同理心。她脆弱，却也坚定，居然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而独自前往北国生活了十三天。他真的不懂，到底怎样才能留住她。他不想嘲笑她的梦想，是她根本不是在追求理想，陷入死循环，却固执地捂住耳朵。

　　他也有他想要的，只是不像她那么贪心，又天马行空。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懂得珍惜？”

　　因为从来都没有热爱过。

　　她对人对事就三分钟热度，上一秒可能觉得非他不可，下一秒就可以因为对方的一个皱眉而猜疑良久，最后因为烦躁不安而嫌恶。她保持着觉得可以保留的“爱好”，保持着一些“小癖好”，成为一个念旧、保守的人，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东西，在进入一个新环境后，可以被她毫不留恋地丢弃。有时候从自己的幻想世界走出来时，甚至因为觉得现实世界陌生而感到惶恐。

　　只不过都可以忍耐，也习惯了忍耐，尽管内心在大声呼喊。

　　她暴食暴饮，穿不合脚的鞋子，扎紧头发，咬破嘴皮，甚至还鬼迷心窍地吃过从零食袋上撕下来的价格标签。

　　可是真的好无聊。

　　每天在发呆神游中走过，成绩保持在中上，尽管在跟随大家呼喊的时候也热血沸腾过，但马上就冷静下来，因为格格不入而兀自骄傲，其实又卑微得不行，脸上带着笑，近乎讨好地活泼开朗着，其实自言自语的时候一直在骂娘。

　　而现在，不想要了，想走了，一如既往的任性。

　　也做过不少后来偶尔后悔的事情，却从来不知道悔过。每次痛彻心扉，都只是冷漠的铺垫。

　　“易均，放过我吧。”

　　“怎么，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他不是刻薄的人，她也不是无辜的人。

　　“这么想当备胎？”唐玫不怒反笑。

　　“我是你的退路，”易均也笑，“不然你怎么会回来。”

　　“要是我再也不回来了呢。”

　　“你不会的，唐唐，”

　　“我就是你的安全感。”

　　你一步三回头，我都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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