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嫔流放指南

作者:唐樊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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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 章


      我站在雨下,画眉拉了拉我的袖子,问我回不回叩翠斋换身衣服,我摇摇头,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我想去风晚阁走一走,发生了太多事,我需要静一静。

      风晚阁的游廊没有侍卫把守,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那第四幅画,果然已经完成,我伸手去摸,墨迹已经风干,即使连日的雨,也没有潮湿一点。再看看因为火灾还未修缮的风晚阁,才感觉到我和林韧曾经是在这个廊下有过对话,也有过共同的不可捉摸的遭遇。

      身后突然出现了太后的声音,“这不是你等的人画的。”

      我转过头看,只有张嬷嬷撑着把伞,伞下是太后,我还以为她还留在永禄宫,怎么有功夫来此处□□的心?太后穿着一身暗绿,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身不吉利的黑色。

      我说,“参见太后。看样子太后事先把所有的意外都准备好了,这会儿居然没留在永禄宫,替皇后娘娘料理未尽之事。”

      太后低沉的声音,“如果我准备好了就不会有今天的意外了。”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怀疑我,“太后是来指责我的吗?”

      太后说,“我只是来告诉你,你要找的人,也就是画这壁画的画师,此刻并不在宫中。皇上只是希望让你觉得这人在宫中。”

      如同一道惊雷的话,像一盆水把我浇醒。

      我问她,“为什么?”

      “他怕你出宫。”

      我背过身,又认真看了遍墙壁上的画。我对比着第四张画和前三张画的工笔差异,果然颜色和颗粒上确实有差别,第四张画的色彩更明亮些,不像前三张画,全然笼罩在一片迷蒙的烟雨之中,成了一个个遥远的传说。我的手停在画上,浑身发抖,我竟然一直误以为林韧还在宫中,还傻傻地以为只要我活在宫中,就有一天能够找到他。

      可是即使我知道他不在宫中,我又能怎么办?

      我问,“太后找我,又说这些话,是希望我做什么吧?”

      “上一次交给你的任务,你没有完成,所以我并不会再指望你能做什么。”

      “那你找我的目的是?”

      “我只是不希望他那么好过而已,过去我希望你能为我所用,但我失败了,但是我现在也不希望你受他的操控,来对付我!”

      他指的就是嘉祺。太后又说,“皇后的胎,从一开始就是皇上的骗局罢了,他收买了皇后身边的太医,让皇后误以为自己真的怀孕了,连我一开始也被骗住了。”

      我问,“后来发现了为什么不说实话?”

      太后说,“宫里的实话和假话都是有用途的,我不愿意、皇后更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机会。而且后来旻嫔也怀孕了,皇后更不愿意轻易地认输。”

      我说,“现在还不是输了。”

      “是我失策了。”太后叹了口气,“我曾经还是小看了皇上,小看了你们。”

      转念一想,这一出的关键还是在嘉祺身上,他一定是先知道旻嫔怀孕的事情,然后让皇后误以为自己也怀孕了,至此,旻嫔和皇后之间的嫌隙也就产生。再后来,皇后早晚有天会知道自己并未怀孕,从此,旻嫔和整个后宫也都成了她的敌人。期先简单的一个谎言,造就如今多少烟雨,又让多少人深陷其中,为这些荒诞无稽的话收拾残局。

      我淡淡地说,“我什么都没做,这一切都不是我的主意,我做的,不过是保住自己的太平罢了。”

      太后冷笑了摇了摇头,叹了声,“皇后还是太老实了。她要是有你一半机灵我也没现在这么累。”

      传话的小太监们催促我和太后尽快去紫阳殿入席,我跟着太后向紫阳殿走去,这一段不短的路,让我反复思量,嘉祺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将我囚禁在宫中,又不让我见到林韧。我恨他,无论他的动机是什么,终究不可原谅。

      嘉祺和太后入席中央,嘉祺的左侧是旻嫔,太后的身边空着皇后的位置,我挨着空位置,梅贵人在我右侧,其他人依次排开,太后先是举杯说了祝词,然后是十二个姑娘身着各色的衣服登场,有江南风格,也有西域特色,有罗袖动香,也有红蕖褭褭,有皓腕凝霜雪,也有玉树流光照。

      想必这就是那些侍天圣女了。

      金石丝竹,袅袅之音,即使在我眼中,这十二个姑娘也都是不可多得的人间尤物。今日皇后的事故仿佛已经成了前朝往事,此刻依旧鼓乐喧天、欢天喜地,好不讽刺。梅贵人在我耳边说,“早就听说这些女孩子精致美貌、佳人倾国,今儿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而且这各色的美丽,竟也难分辨谁高谁下,只能道出各有各的好。”

      我的心思不在这里,“你怎么如今也说上这么多道理了?”

      对面的礼座上我看到雪娘娘的笑颜躲在一面桃花扇后面,想必是越人宫的姑娘有人入选,她也过来凑一番热闹。但是整个紫阳殿最受瞩目的还是旻嫔和她的肚子,今儿的事一过,她那现在成了整个皇宫唯一的希望了。

      歌舞停下一阵,十二个女孩子分两列站在两侧。旻嫔死死地盯着她们,好像只要有一个侍天圣女敢落座,她就敢摔杯子指责这些人大不敬了。

      嘉祺举起杯,看着我说,“今天是我二十岁的生辰,我要晋一个心爱女人的位份。”

      一定是旻嫔,她怀孕后,后宫人就猜测她要升为旻妃,而今日,后宫的双胎也变成她一根独苗了。所有人都盯着她,连她也一副准备好要起身谢恩的表情了。

      可是嘉祺嘴里说出的话,“晋宁贵人为宁嫔。”

      全场一片哗然,首先我注意到旻嫔的眼神,她第一个变了脸,默默地放下手中的酒杯,她一定认为这段时间我在利用她而上位,此刻我与她短暂的联盟也瞬间瓦解。兰贵人脸上意外的神情一闪而过,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善变的皇上,她也看了眼旻嫔,像是在坐等另一出好戏的开演。梅贵人抑制不住自己脸上的喜悦,眼巴巴兴奋地看着我,想要马上随我回叩翠斋同她分享这一喜事。其他人都不敢发出什么声响,倒是十二位侍天圣女一番祝贺地鼓起掌来,整个紫阳殿也开始热闹起来,一片祥和喜悦之声。太后坐在皇上身边,也没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场意外,只是看着我依然傻傻地坐着不合规矩,提醒我,“你还傻坐着干嘛,不赶紧谢恩!”

      我晃晃悠悠站起身,走到嘉祺面前,行了大礼,“谢吾皇恩典!”

      嘉祺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招了招,“快起来吧。”

      我依旧跪着,“臣妾还有一事相求!”

      嘉祺的脸色马上沉下来,好像预料到我会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他想阻止我,只说,“你先站起来,有事以后再说。”

      我不管,直说,“我有负圣上荣恩,还请皇上贬我为庶民,驱逐出宫!”

      我感觉嘉祺的手和肩膀都在发抖,所有在场的人也不知是醉了还是听傻了,都一动不动,甚至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生怕下一个发出动静的人就要被拉出去问斩。

      只有太后敢说话,她站起来,指着我怒斥,“这后宫不是你们申府,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要出宫!”

      嘉祺生气地站起身,所有的妃嫔也跟着站起身,奴才们扑通扑通地跪了一地,他冲过来,抓起我的手,我想挣脱开来,可是奈何他力气太大,把我一把拉起来,他一字一句地说,“钱公公,我再下一道旨。”

      钱公公在我身边跪下。

      嘉祺继续说,“将宁嫔囚禁于叩翠斋,任何人等不得出入!”

      我抬头看嘉祺面目狰狞的脸,他看着我说,“我以前让你听话,你不听话!我可以冷落你,而现在你再这么肆无忌惮,我只能把你关起来了!”

      我几乎喊破嗓子,“有本事你就直接杀了我!”

      嘉祺说,“再下一道旨,各路侍卫轮班值守叩翠斋,如果宁嫔在宫内有任何闪失、或是不见了,那么你们的人头,都要剁碎了拿去喂丹鴸了。”

      我瘫坐在地上,我知道我彻底惹恼了嘉祺,但是我不在乎,林韧都不在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我看着兰贵人嘴边的一丝游离的笑意,像是在讥笑这个荒诞的皇宫生活,她的眼神也像是要逃离这里,但我不知道她在等待什么。

      嘉祺看我不说话,自己的情绪也渐渐沉下去,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只当你刚刚的话是酒后醉言!”又对侍卫们说,“先把宁嫔送回叩翠斋吧,她今天大喜,早点休息好了。”

      我喊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嘉祺的脸上浮现一种清白冰冷的表情,他似乎第一次将这一面展现在我面前,他认真地说,“你是我的妃嫔,我就有权力支配你的一切,所以我可以不用理会你的任何请求,而你,必须要乖乖听我的话。”

      我意识到,权力,可以让他时刻站在我之上,而我,即便有反抗的意志,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的无力。我看着太后冷漠的脸,她在风晚阁游廊同我说过的话,是我今晚冲动之举的理由,我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不知她对于当下的事情是满意还是无谓。

      我被押解出来,雨已经停下了,紫阳殿又恢复了歌舞升平,我能够想象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也能够想象在永禄宫,皇后又开启了她新一轮的筹谋,无论这筹谋是为了报复,还是为了重新夺回她的权力。

      侍卫们也很困惑,怎么刚刚晋升的妃嫔居然要软禁起来?这一路上他们既不敢对我有任何不善之举,又不敢掉以轻心,仿佛受罚的是他们一般,步子走快了也不对,走慢了也不对。倒是画眉和菡萏在旁边捏着我的手,一路的心情沉重。

      寿辰的热闹一直到了深夜才安静下来,因为将我软禁起来,各宫主子们似乎回宫也绕着叩翠斋以外的路走了,生怕在我这沾到一点晦气。画眉劝我早点睡下,说是再怎么闹脾气也要养好身子,我摇摇头说,“我觉得今晚皇上会来。”

      果然嘉祺子时三刻来了叩翠斋,我原以为我会说出什么风凉话,可是现在我什么也不想说,他见我无言,也无意走进寝殿,站在外面说,“我没有想到,在我二十岁的时候,你会对我说那样的话!”

      “你只听到我说了什么话,为什么不问问我说那话的原因?”

      嘉祺苦笑着摇头,“还能有什么原因,自然是为了林韧。”

      “你自始至终都知道我的心思,又何苦为难我呢?”

      “我怕我一个人,待在宫中。”嘉祺说,“你也看到了,各宫人心浮动,我一个人,对付不来的。”

      “可我对你毫无价值!”

      嘉祺叹了口气说,“皇后的事情,你处理地很漂亮也很精巧,我很满意。我原以为给你晋升了位份,可以让你在宫中过得更舒坦一些,你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可是你骗了我,你把林韧关起来了,而且他现在不在宫中!”

      嘉祺沉思了许久才说,“如果我让他留在你身边,但仅仅是以一个侍卫或是奴才的身份,让他待在叩翠斋,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

      这话竟然是当今皇上说出来的,任凭他纵横驰骋、九五之尊,居然为了留下我,说出这样的话。与他往日里在紫阳殿的杀伐决断截然不同。

      我觉得可笑而荒诞,但此刻已经决然,说,“我要的是出宫!而不是这种掩耳盗铃的生活。只要林韧和我在宫中一天,不光是你,连太后及各宫的妃嫔都要用怀疑的眼光打量我和叩翠斋,我又想过上哪怕一天的安稳日子呢?我不想再参与这后宫的纠葛,我不属于这里!”

      嘉祺的眼中闪着泪光,但我分辨不出是难过还是愤怒,他说,“我都退让到这一步了,你还是不愿意留下来吗?”

      我也几乎声嘶力竭,“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我与你也有十余年的情谊,为什么你非要离开我!我已经破格晋升你为嫔了,你还希望我对你怎么样!你别在说什么离开皇宫的话了,这是我的底线!”

      雨渐渐大了,打糊了嘉祺的脸,钱公公上前撑伞,被他喝令退下。

      我问,“你就不怕我留在宫中,也会成为你要处心积虑对付的那一个吗?”

      嘉祺点头说,“也是,你现在不能留在宫中。”

      他像是用完最后一点力气,说完便走了,还没过半盏茶,紫阳殿又传了一道旨意过来,“迁宁嫔去皇家浴池软禁,无旨不能外出。”

      我听过这个地方,是先皇效仿唐玄宗,仿造华清宫而修缮的汤池,听说主汤池全部由青石拼砌,宽五丈,长数十丈,每次沐浴,必是一顿劳民伤财。还没修建的时候群臣就反对,先皇说祖上打下这片江山的时候,有一只凤凰引路,在这皇家浴池的地方歇了歇脚,士兵们也都跟着躲在了这一片湖色水光之中,一来韬光养晦,二来躲过了敌人的暗杀。混混乌乌地也不知真的假的,反正最后皇家浴室也修起来了,但是与华清宫依山而建不同,皇家浴池却临湖而建,甚至湖心岛中也设有一泉汤池,还有个祭奠先灵的寺庙,嘉祺登基后并没有去过此地,所以后来进宫的妃嫔和奴婢都不知道。

      画眉赶紧收拾东西,却不把这件事当做什么遭罪,相反有点兴奋的说,“这下可以好好给咱们主子养养身体了,早就听说皇家浴池风光旖旎,这会儿总算是有了机会。”

      菡萏说,“可是这样梅贵人和玲珑就不能时常来聊天打趣了,感觉日子也平淡。对了,麻将肯定要带上的,我们自己练练。说不定回来还能赶上梅贵人的麻将大赛呢。”

      圣旨只给我们留了两个时辰准备,我们赶在卯时一刻,在其他宫尚且还以为我还只是软禁在叩翠斋之前,就乘着马车,在侍卫的押解之下,上了路,我探头看这皇宫的凌晨,黑色的天空像是容不下一只丹鴸的飞翔,我还是如愿以偿地要离开了,但奔向的也许是另一座孤独的坟墓。

      显然画眉和菡萏完全不觉得这是一场简单而小型的流放,倒是怀揣着因为出宫而带来的兴奋之情,画眉说,“听说皇家浴池的水养人,先皇就是看中那一块的风水,才定的选址。”

      菡萏问,“怎么个养人法?”

      “听说那里的乌龟都能活上千年。”

      菡萏果然一副没读过书的不争气样子,满脸期待地说,“那我要好好在那养养,说不定修炼成什么妖什么精的。”

      我说,“有句俗语叫做千年王八万年龟,乌龟本来就活那么长,和放哪养没关系。”

      画眉在我怀里撒起娇来了,说,“娘娘,你别尽拆我的台好吗?”

      我说,“怎么着?你还要在皇家浴池搭台唱戏吗?”

      菡萏笑着说,“我说什么来着,咱们娘娘就该出门走走,在宫里都憋坏了,这皇上虽说是要软禁咱家娘娘,可是有着晋升的位份在这里,而且咱也没听过将人软禁在修养胜地的地方啊。”

      我的心情被她俩的调侃也变得好起来,倒觉得此行变得自在,说,“难不成我这一趟是修仙,不是渡劫?”

      画眉说,“可不就是修仙嘛,像王八一样修个百年千年的!”

      我真想堵住画眉这张嘴。正在这时,一双湿漉漉的手扒在了车窗上,画眉吓了一跳,盯着我等我拿主意,我说,“看看是谁?”

      边说我边往后退,连菡萏也紧贴着我,怕是刺客的话她也准备替我挡上一刀。

      车窗掀开,原来是吉贵人,她正一脸残败的落魄样子,连头钗也散在脑后,像个疯子一样。看到我以后,便哭着说,“姐姐救我,皇后和太后都会弄死我的!我知道姐姐说的话,皇上会听的!”

      我说,“我都被贬出宫了,还能做什么?”

      “您晋升为宁嫔娘娘了,自然还是深受宠爱的,只要你愿意,将我带走,我此生的贱命就是你的了!让我当牛做马都可以!求求你了!”

      马车还在往前走,她扒着车窗也一步一瘸地紧跟着,像是已经受过一轮刑罚了。

      我说,“你这些话去求皇后好了,你既为她效忠,自然应该有始有终。你知道为什么你会有今天吗?因为你自己摇摆不定,所以没有人愿意信任你!”

      “玉常在和我一样也倒戈向皇后了,为什么她能苟活下来!”

      我解释道,“因为她比你聪明!她知道为自己先找条后路。”

      她问,“你认为今天的一切是玉常在早就算计好了的?”

      “当然,不然的话,光靠一时的机警能说得这么周全?”

      我心想你都到这一刻了还看不明白,果然这辈子只能卖鸡屁股。她一脸失望和懊恼,牙咬得像是要把玉常在给咬碎了一般,“我千算万算没想到她在我身后还留了这一手!”

      我说,“恐怕皇后和太后也早就把你算入其中了,以防今天的意外。”

      她刚要说什么,结果三四个侍卫把她拿下了,菡萏趴到窗边看了几眼回头和我说,“吉贵人被抓走了!”

      马车渐渐往宫外走,我听见背后吉贵人在雨中呐喊,“我做错了什么!我的错误仅仅是我的出身而已!所有人都践踏我!所有人都看不起我!”

      她的声音像一群逃走落败的丹鴸,响彻在宫廷之上的荒凉中,我让画眉用衣服替我捂着耳朵,只担心这声音出现在不久之后的噩梦之中。

      皇家浴池显然没有准备好接待一个软禁妃嫔的准备,留守的宫人们都难以应对这一趟仗势,显然是胡乱忙了一夜,这会儿都睡眼惺忪,慌里慌张地倒像是他们罚错了事一般。嘉祺赐给我住的是海棠苑,以前是亿惠娘娘的行宫,有点偏僻,但是前前后后十来个院落倒是干净整齐,房间也清雅,竟然比叩翠斋还宽敞许多,寝殿立着八面的屏风,上面也都娟秀着古代的爱情故事。画眉和菡萏一到便开始收拾打扫起来,我只是想找张床先睡一觉。这一日一波三折的经历让我也难以辨别,这些事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自那以后,我便不想宫中的事情,也不想林韧的事情,连我都自身难保,又何苦操别人的心。住下之后,倒觉得这里的日子安静,能够回忆起以前很多简单朴素、但十足美好的往事。我时常拉着画眉和菡萏去湖边走走,累了就在凉石下面休息一阵,天气渐渐凉了起来,画眉时常会带着一条毯子或是披肩,好取暖用。

      各宫也陆续送来了我晋升宁嫔的贺礼,最多最丰盛的是寄燕楼,估计把她半个库房的东西都送来了,然后攒竹院、枸橘馆、永禄宫也送来了各色礼物,从摆设、文房四宝、珠宝到食盒,应有尽有,居然连云树苑的玉常在也送来了玉如意。画眉先是记录下,本想同往常一般收进库房,我说,“都摆设起来吧,不然这海棠苑也太荒凉了点。”

      又过了几日,陆风来了,与以前一身黑不同,今儿倒是穿得一身翠绿,倒是硬生生给这秋天带来了些不着边际的希望一般。他说之前就听说叩翠斋的饭好吃,一直没这个口服,现在毕竟不在宫中,所以便来讨口好味道。

      我今天心情倒不差,“是皇上派你来看着我的吧,怕我逃走还是怕我和人私奔?”

      陆风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说,“皇上也不是担心你,就是让我过来陪陪你,替你解解闷。这儿荒凉,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去汤池里泡着吧。”

      我调侃说,“那也是稀奇,不派女人来,倒派个大男人来,还是个经常出入越人宫的人。”

      他倒觉得委屈,“我出入越人宫,那也是正人君子做派,宁嫔娘娘要是觉得我不干净,我就跳进湖里淹死好了。”

      画眉端了盆橘子进来说,“宁嫔娘娘好久没说贫嘴话了,正好被你撞倒了,可不是要吃亏了。”

      我瞪她一眼,“我看你是不是想嫁人了?看到个男人就把胳膊肘往外拐!”

      说完便招招手,让陆风自己拿橘子吃。

      菡萏走到我面前,看着画眉说,“宁嫔娘娘可不该当着外人的面这么说画眉,画眉是想嫁人,但也是要含羞默默、烟视媚行地三书六礼走一趟,哪能这么轻易地在别的男人面前说这些话,我都替画眉害臊了。”

      陆风感叹,“以前只听闻宁嫔娘娘嘴巴厉害,没想到屋里人也都这么口齿伶俐的。”

      我说,“等你走了,我得好好管教管教我这屋里人了。不然都要爬上我的头上了。”

      我话刚落音,陆风便告辞脱离这女人们之间的斗嘴,借口说也没逛过这皇家浴池,今儿倒是有这机会一览这里的好风光。

      人一走,画眉便问,“娘娘,刚刚这个陆公子是何方神圣?长得真的是颜如宋玉、貌比潘安,气质也好,腹有诗书气自华的。”

      我才反应过来,她和菡萏从未见过陆风,可是刚刚匆匆一个照面,陆风也未曾读了什么诗说了什么道理,不禁觉得有趣,好奇地问,“我怎么不觉得。你说说,这个陆公子怎么个器宇轩昂?”

      画眉咽了下口水,说,“也说不上哪里特别好,但是他往这里一站,我就只想把你们全部都毒死,只留下我和他!”

      我活着倒像是偷来的命,笑着问,“要是他不喜欢你,你不还是白搭?”

      “那我就找人把他打得半身瘫痪,这样他这辈子也离不开我了。”

      我听得瘆得慌,这画眉春意浓密起来,真是吓人。菡萏听到这话,不服气在旁边说,“你别做梦了,陆公子是我的。”然后走过来给我撒娇说,“娘娘,你说我在你身边伺候了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也没有别的心愿,只愿有一段天赐佳缘,而这人就在你眼前,你不妨猜猜看。”

      我心想猜个屁,这海棠苑这几日就出入了陆风一个男人,难不成还是新蒲不成,你也犯不着现在才打这个主意。

      画眉也凑过来,本来坐着的地也不大,被她们两个人一捂,倒要惹我出一身汗,我急忙推开她们说道,“你们怎么一副没见过男人的没出息样子!”

      话还没说完,秦云羡也跑进来了,我倒是纳闷,这两个人怎么不是一同出现,他今儿一身月白,长长的头发整理地梳在脑后,倒是看着比陆风更清爽些,我问,“你和陆风怎么还分开来了?他刚来说了几句话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秦云羡傻笑说,“他跑得比我快。我腿毕竟没他那么长。”

      我倒是第一次听到一个男人会说自己某一方面不如另一个男人的,就像嘉文从来不会说自己个子没嘉武高,嘉武也不会说自己的学识不如嘉文精进,他俩的武艺不分上下,但都不会承认在比武场上曾经是嘉祺的手下败将。秦云羡这么坦白的话,倒觉得有趣起来。

      我说,“刚刚我这还有几只橘子的,都被他拿走了。你这会儿去追追他,说不定还能吃上几瓣。”

      秦云羡嘟个嘴说,“他肯定不愿分给我。反正明日我是要来抢个先!”

      我不解,“怎么着,你们还得天天来?”

      秦云羡说,“娘娘搬来了这里,我们也有个地方落落脚了,也不能老在阜草寺赖着,毕竟亿惠娘娘喜欢清静。”

      我不高兴听到这话,质问他,“落什么脚?难不成这里是客栈?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本来想说是“这里是越人宫”,但还是缄住了口,不能掉自己身价。

      秦云羡一脸抱歉地说,“娘娘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宫外老听说关于娘娘的故事,总恨无缘当面叙叙,现在倒是方便了。”

      这个秦云羡,说话也不防头,也不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原以为画眉和菡萏要说点什么,可是转头看两个人,正死盯着秦云羡,两人互相捏着手,像是要争什么宝贝一样。

      秦云羡也看她俩不自然,便问,“姑娘们是不是觉得皇家浴池这里没什么吃食,也在担心娘娘吃不上什么好口味?”

      我说,“嗯。我看她俩不是担心我吃不上什么,是她们自己可能饿晕了吧。”

      秦云羡又问,“两位姑娘这是生病了吗?”

      我看画眉和菡萏没出息的样子,估计刚刚见过陆风的劲头还没过去,两颗脑瓜里还不知道此刻正在胡思乱想什么,便信口胡说,“这两个人刚刚小产,还没修养多久就来了这皇家浴池,这会儿筋骨正酥软呢。”

      方才还装哑巴的画眉和菡萏,听到我这句玩笑,脸立刻僵住,马上四只腿站得比直,理正言辞地说,“娘娘乱开玩笑,我们还是黄花大姑娘呢!不过是这里的吃食和宫里不同些,有点没精神罢了。”

      两个人挺着个腰,仿佛现在是皇上的登基大典,而下一秒,将要宣布他俩谁是皇后谁是贵妃。

      秦云羡恍然大悟状,说,“没关系,我等会在这园子里替姑娘们打点野味,晚上好红烧了给各位尝尝鲜。”

      我想到他善于用毒,“你不会是用毒毒死那些野味吧,那我们吃了只怕也活不长。”

      “那娘娘不能小看我,我不光会用毒,箭法也还过得去。”

      我说,“那好吧,那我今晚的晚餐就等你的食材了。”

      说着秦云羡就一蹦一跳像个小白兔一样地跑出去了,人一走,两人马上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也不管礼节,直接瘫坐在我身边。我假装向门口问了句,“秦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两人马上又如同诈尸一般立起来,比早起打鸣的公鸡还快些。

      画眉看到并没有人,先说,“娘娘别训我们开心,好好替我筹谋以后的事情才是关键,现在我倒没了主意了,可愁死了。”

      我问,“你愁什么?”

      画眉花痴一般的脸,“你说这秦公子和陆公子一个比一个好,这让我怎么选?之前脑子里还都是陆公子的脸,这会儿秦公子的脸仿佛印在脑子里赶也赶不走了。”

      菡萏附和地说道,“可不就是嘛,这秦公子一走,好像把我的魂也带走了似的,我现在脑子里什么也没有,什么活计也不想做,就想在门口等着秦公子回来。”

      我一脸不解,说,“明儿我得让侍卫们好好在这皇家浴池里搜罗搜罗,是不是有野狐狸出没,不小心让你们都中了迷招。以前也不见你们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画眉不理我的话,说,“娘娘,你说有没有可能一女侍二夫啊,我觉得只有同时嫁给他们俩,我这颗飘飘荡荡的心,才能停下来。”

      我想这人一定是病了,这会儿都开始说起了胡话,连忙打住说,“你们赶紧去干手里的活计吧,天都要冷起来了,咱们可别冻死在这皇家浴池!”

      菡萏看着画眉倒是不高兴地说,“你可真是贪心!你把两个都嫁了,逼我去做姑子嘛!”

      画眉也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好姐妹流离失所,安慰她说,“你也可以同时嫁给他们俩啊!到时候咱们还做姐妹!”

      我拿起手中的女红砸向画眉,“你也不怕这话听见了遭雷劈!亏你敢说!”

      我本来想调侃画眉这会儿怎么不惦记哥哥的事情,可是觉得以自己在申府的地位,也没必要让谁不高兴起来。便止住了。

      没过两个时辰,陆风和秦云羡便各自拎着玲琅满目的野味又回来了,画眉和菡萏早已画好了妆,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迎接这两个美男子。我恍然大悟,原来她俩此刻也变成了嘉祺身边的吉贵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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