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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东风吹雪逐年新,洗尽街头万马尘。
岁末除夕,年节新雪映的院子一片欣欣向荣,这是沈琼琚嫁入赵府的第一个年节,此时她正坐在镜前梳妆,身上是前些日子新作的衣裳,虽说她已经嫁为人妇,看上去却还是个妙龄的少女。
“少夫人,给老爷和夫人的节礼已经备好了”,这是沈琼琚陪嫁的丫头春桃,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行事有些毛毛躁躁。
“我知道了,走吧,我们去给老爷和夫人请安。”
沈琼琚不是楚隰人,她生长在江南水乡,是个落魄家族的大小姐,自小就沉浸在读书、女红之中,气质娟秀而淡雅。
赵府的除夕家宴设在平日里议事的大厅,沈琼琚步入堂上之时,赵林翰正同大公子赵博彦说话,赵夫人和赵婉容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父亲,母亲,夫君,妹妹”,沈琼琚向三人行礼,又招手让春桃将几个礼盒端上来,“这是妾身给二老和夫君,还有妹妹准备的节礼,还望称心。”
“琼琚有心了”,赵夫人拉着沈琼琚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在府上可还习惯?”
“一切安好,多谢母亲关心。”
半晌过去,家宴开始了。
看到鱼贯而入的歌妓伶人,沈琼琚不由得僵了僵,她怎么也没想到赵府家宴会是这番光景。整个厅堂充斥着淫词艳曲,将赵府变成了勾栏一般的地方。
沈琼琚看看四下众人,众人皆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她也只好安稳的坐在位置上,只是不由得有些坐立难安。
家宴过半,沈琼琚准备回屋了,这大概是她过得最难捱的年节了。
“琼琚,你不舒服吗?”,赵夫人看出沈琼琚的不自在,启声问道。
沈琼琚勉强的笑笑,“妾身有些乏了,想回屋休息了。”
“再等等吧,难得年节家宴,你可以跟着多热闹一会”,赵夫人拍了拍沈琼琚的手,撑着丫鬟的手站了起来,“诵经的时间到了,我该回房了。”
夜色渐深,屋外的雪也愈发大了,爆竹声从远方随风传来,却被屋里的丝竹声隐藏起来。
沈琼琚心不在焉的坐在位置上,不知为何堂上变得空空荡荡,不只是伶人歌妓,就连赵家兄妹也不知何时离开了。
沈琼琚回过神看见空旷却狼藉的厅堂缩了缩脖子,感觉有些冷,她唤了两声春桃却无人应答,便起身打算自己回去。
咔嚓——
一阵酒壶落地的声音在堂上响起,沈琼琚不知为何循声而去,只见赵林翰面色涨红,已然是醉了。
“父亲?”,沈琼琚小心翼翼的开口。
无人应声,沈琼琚有些左右为难,几步走出堂外呼唤几声,声音沉入夜色,无人应答。她不得已只好走回堂上,然后做出了一个令她悔恨万千的决定。
后堂之中围着厚重的绒幔,点着一阵奇异的香,让人不禁有些昏昏沉沉。沈琼琚扶起赵林翰向后堂走去,走过层层帷幔,她将赵林翰放在床上,正巧赵林翰睁开浑浊不清的眼睛。
褥中推枕真如醉,酒后添杯争似无。
数月后·赵府
沈琼琚坐在窗边,目光涣散,嘴里时不时轻哼出一两声响,又时不时笑两下,神情恍惚。
春桃从屋外进来时,就看见自家小姐是这番模样,心里不由得生出一阵悲凉又心疼的辛酸,她端着药碗,轻轻唤道。
“小姐...小姐,吃药了...”
春桃叫了好几声,沈琼琚才反应过来,手里一抖绣针穿过手中的锦缎刺入手中,冒出的血圆的像泪。
“小姐,您又在绣给小少爷的肚兜了,您女工那么好,小少爷可真有福气”,春桃许是想逗沈琼琚开心,声音清脆,她不知道为何年节后小姐为何变得愈发沉默,精神恍惚,时而又歇斯底里,她想可能是因为夫人有孕的关系,又怎知这肚里的孩子就是让沈琼琚又爱又怕的源头。
沈琼琚接过春桃递来的药碗,听到她的话疲惫笑笑,就在这时院里传来一阵吵闹声,就见赵夫人走进屋来,她身后还跟着三五个粗使嬷嬷。
“呦,琼琚这是养胎呢?养胎之人需静,闲杂人等就不要留在这儿了”,赵夫人说着给嬷嬷递个眼色,嬷嬷便上前将春桃撵了出去。
哐——
一扇门,隔断生死。
门外,春桃有些不服气的坐在门口,还想着等赵夫人走了就进去继续照顾自家小姐。
门里,赵夫人端坐在主位,轻撇一眼榻上的沈琼琚。
“母亲,妾身给您请安”,沈琼琚说着就要起身行礼,却被几个嬷嬷按住起不来。
“这些虚礼就不必了,你双着身子也不方便”,赵夫人的目光落在沈琼琚放在一旁的药碗上,“那是安胎的药?这药从今日起便不必喝了。”
闻言一个嬷嬷将药碗递给赵夫人,她接过药碗讥笑一声,手一松,瓷碗落地发出刺耳的声响,药汤四溅。
“夫人!”,沈琼琚看到此景忍不住喊了出来,声音尖细扭曲,透露着此人的惊愕。
“琼琚,我今日来,是想劝你流了这个孩子...”,赵夫人接过嬷嬷递来的新药碗,护甲刮过碗身,像是刮过沈琼琚心上,“我找先生算过了,这孩子养不大。”
沈琼琚猛然挣开桎梏她的嬷嬷,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夫人,都是我的错,还请你不要怪罪未出世的孩子。”
“琼琚,我这是为你好啊,你怎么能不领情呢?这孩子...留不得。”
“夫人,我求求您,放过我的孩子吧...”,沈琼琚声音里透出绝望,俯下身来向着赵夫人的方向磕头,“夫人,我不求什么别的荣华,就求您让我把这个孩子留下...”
“哎,你怎么这么倔”,赵夫人的声音带着讽刺,“去帮少夫人喝药。”
说罢,她便走出了房门,留下身后万念俱灰的沈琼琚。
忽然一阵春风袭来,卷起门前沾了血色的桃花,似是应和着谁人的悲鸣。
“赵国士觊觎自家娇美儿媳,偌大赵府心照不宣,只是没人想到一夜风流竟得了个孽种,如此这母子二人是断不能留。大抵就是如此”,凤离端坐在主位之上,青鸾、凤染分立两侧,“怎么样?我这故事讲的还可以吧。”
赵林翰有些坐立难安,他可未曾想过这些事会被公之于众,“凤三小姐这是何意?”
“世事讲因果,应轮回”,凤离接过青鸾手中的瓷罐,手指摩挲着罐上的符文,“在赵府作怪的邪物,本就是因赵府众人才死,论因果她所为无可厚非。”
赵夫人怒目圆瞪,“你这是说我们都是自作自受?!你也不打算帮我们除邪?!”
“赵夫人倒是有自知之明”,凤离轻笑一声,揭开瓷罐上的封条,一团泛着火光的灵体从里冒了出来,“至于在你府上作怪的邪物在这儿。”
火光慢慢融进灵体之中,终于灵体化成了人形,仔细一看它赫然长者沈琼琚的脸。
见此情景,不单是赵家夫妇万分惊慌,连楚温文眼里都闪过一瞬不易察觉的惊诧。凤离将众人的神色收进眼里,不经意的勾了勾唇角,正欲开口却被楚暄插了话。
“这是那少妇人?”,楚暄这话是问凤离的,“赵家...少夫人...”
“不然呢?你刚看到她的长相了。”
听着两人的话,赵家夫妇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赵夫人不必担心,如今这‘魅’得偿所愿,其灵自然不会在府上作怪,我就是让二位放心,自会带回去妥善安置”,凤离说着便使眼色让青鸾将灵体收回,“不过,因果轮回是自然之道,而今往后二位还是要小心啊...”
凤离话音未落,便从外跑进一个小厮,口中大喊,“老爷,夫人,大...大少爷出事了!”
赵博彦的尸体被堂而皇之的放在前厅之中——他面色发绀,四肢浮肿,显然是因溺毙而亡。
赵家众人都围在尸体旁边,赵林翰面色沉郁,赵夫人歇斯底里的哭声,人群嘈杂,赵博彦还未合上的双眼越过众人从缝隙中露出来,一阵令人窒息的不和谐感油然而生。
凤离看着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胃里不由得开始翻江倒海,她强压下胃里的不适,稳了稳心神,称众人心思不在她身上便缓步走出厅堂。
秋风的凉爽洗净一身的倦意,凤离的心绪忽的就平顺下来,周围的云谲波诡也没有那么令人烦躁,她看着头顶压城的黑色出了神。
“你可好?”,楚暄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凤离收回已然飘远的思绪,“你找我可有什么事?。”
楚暄没有马上开口,而是想了想,“我事先并不知道赵府之事有诸多内情。”
“你现在知道了。是打算跟我探讨一下感受吗?”
“不是!”,楚暄的有些急促的打断凤离,语气有些僵硬“我本以为你造境审诉是为了洗脱凤宫的嫌疑,没想到...”
“没想到我凤离竟然如此崇高,拼着自己的修为去给一个鬼‘魅’净灵...”,凤离看到楚暄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才继续说到,“我说过的吧,我所修之道不同于正道玄门,不过是只惨死而化的鬼‘魅’,她身上那点阴邪之力于我根本不算什么。楚公子,你这出圣人的戏码演够了吗?”
“不是的,明明不是这样的”,楚暄的声音又变得喑哑,眼底有隐隐的怒气。
怒气?
凤离不由自主的直起身来,想要看清楚暄的神色。
“你今日画阵前向赵林翰和他夫人各要了一样贴身的物件,但画阵、起阵都没用到;还有你拿的那两个桐木人,一男一女,你在上面用血画了符咒,而现在...”
凤离看着楚暄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瞬时意识到不妙,果真,楚暄拿出的就是断成两节的桐木人偶。
“你用自己的精血做了赵家夫妇的替身,他们在幻境中根本不会受半点伤,不见血而‘魅’又大仇得报,她过忘川的时候都是清清白白的,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让自己的灵体受如此重创,到底是谁在演圣人戏码?”
“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妙了,楚公子这大概是你第一次从旁人身上顺东西,违背你那正道名士之风吧”,凤离忍不住笑了出来,只一瞬就将笑意全敛入眼底,“不过,这能证明什么?”
“只能证明我不想让赵家夫妇死在幻境之中,他们上我凤宫求缘,我自要护他们周全。对了,我提醒你一句,我向来不喜欢跟玄门中人又太多牵扯;玄,门,百,家我一个都不喜欢。”
——我连自己都不喜欢。
两人相顾无言,凤离又歪歪扭扭的靠回门柱上,看着越渐低沉的乌云,哼着不知名的调子,而楚暄站在她身后几步看着她。
少顷,楚暄开口道,“鬼车可在人肉身之上种下九头鸟的印记,然后吸食活人的魂魄。”
“赵博彦的颈后就有这么个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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