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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行女儿的救赎10
米行的生意开始被针对,大大小小的问题层出不绝,但在“汀烟”眼里,没有什么能比父亲的身体更重要,她只能更多的将心思放在父亲身上,好在一月之后,父亲的左腿渐渐恢复些许知觉,搀扶着也能走上几步。
等汀烟能空出精力看顾米行的经营时,原本的产业竟被莫名被蚕食过半,她深觉对不起父亲,但父亲却反而宽慰起她。世道如此,何苦自哀。
天气好些,“汀烟”便带着父亲出门散心,距离秦家退婚已经过去很久,父女俩都默契地不再谈论此事,但偏偏天不如人愿,偌大的姑苏非得令她遇到秦齐初。
秦齐初带着新欢在大街上便你侬我侬,那是他的学妹,“汀烟”曾见过一次。她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背叛的恶心?亦或单纯的憎恶。她不欲对上那两人,但秦齐初身旁的学妹扫眼看到她后,主动拉着秦齐初靠近过来。
父亲抓着“汀烟”的手逐渐用力,她能感到父亲的情绪过大起伏。还不等她宽慰父亲,带他离开是非,秦齐初的学妹却突然煽动起了舆论。
秦齐初此人清高过分,更何况如今的他身为商会会长,眼更是高于天去。宋黎儿挑拨了几句,他便开始毫不客气地出言践踏,“汀烟”被流氓欺负的事一下暴露,方杞生乍一听,如何受得了刺激。
宋黎儿又在此时煽风点火,反劝“汀烟”大胆走出传统的指腹为婚,劝她不要纠缠,大言不惭地赞扬自己与秦齐初的自由恋爱,顺带指责“汀烟”三心二意,情感不洁。
那是“汀烟”最为后悔的一天。她真后悔为何要带父亲上街,又后悔为何不能令秦宋两人消失姑苏,不然何至于父亲再次气病,浑噩几日便撒手人寰。
“汀烟”的世界随着父亲的离去一下便黑尽了,她在灵堂枯坐整晚,下葬那日,她想追着父亲的棺一头撞去,便从此与黄泉之下的父母团圆了,可她至始至终还有恨。
方杞生离世,姑苏有人说秦齐初活活气死了前岳丈,商会会长德不配位。秦齐初听得直接砸了手里的茶盏,身旁的宋黎儿吓一大跳,几息之后她俏俏附在秦齐初耳边说了什么。
方家米行一夜之间被砸了个稀巴烂,一群人堵在米行门口叫嚷讨说法,不停地说方家卖了有毒的米,家中小儿吃了之后上吐下泻好几天。
“方汀烟”瘦得像片寒叶,脸色病白但一脸无惧地面对声讨者。
“你们想怎么样?”她只是轻轻出声,场面却安静了下来。赔偿也好,抢砸也罢,“汀烟”都随了他们。
巧儿不解,有心阻止,但“汀烟”接着却遣散起了家仆。在这之前,她将手里能支配的银子全部用去调查了两件事,调查清楚后,换了一身孝往秦家走去。
秦齐初倒并为将她拒之门外,但见她孝衣披身,也甚觉晦气,但古人云“女要俏,一身孝”,宋黎儿不在,他便多打量了“汀烟”几眼。
“汀烟”问他,方家可有对不起他。
秦齐初被她浑身流露的坚韧气质所吸引,以往他只觉自己这未婚妻犹如无趣的木头,虽温婉清丽,但上不得台面,此时倒觉得先前或是误判。
“如今世道不平,你又孤身一人,确实甚为难过,你若想进我秦家的门,也不是不行,黎儿那边我会好好与她说,但正妻名分自然不可能是你的。”秦齐初心想“汀烟”定是来求自己收留,于是好心给出台阶。
“汀烟”只抬了下眼,向他走近两步,重复道:“我方家可有丝毫对不起你?”
秦齐初蹙眉,倒有些回过味来,但他愿意将就美人,毕竟他以前在学校是出了名的温润学长,他笑笑,对“汀烟”道:“这世道不讲究什么对不起、对得起,你想那些,还不如为自己早做打算。”
“那就是没有。”“汀烟”点点头。
她又说起:“那些流氓和砸我米行的人都是你的手笔对吧。”
秦齐初眉头拧完,忽又松开,大笑起来,颇为神经质:“不是,当然不是,我不可能做这些事。”
“真的吗?”
“汀烟”靠近他,仰头执拗地问他。
她眼里的神采吸引住了秦齐初的心神,他不可抑制地伸手去触碰“方汀烟”的脸颊,温柔小意道:“当然,我仍愿意纳你进门,我向你保证,你今后的生活会比你在方家更加富贵舒适。”
“汀烟”真是想笑,感情他就从来没正式过那纸婚约,不过……“并不需要你承认!”
“汀烟”一把抽出怀里的匕首,用尽全力向前刺去。
秦齐初闷哼一声,脸色骤变,但匕首再不得进一寸,被他牢牢抓在掌心,“汀烟”的手腕剧痛,到底忽视了男女力量的悬殊。
秦齐初扭断“汀烟”手腕,反手就将匕首拔出再反刺回去,而后喘着粗气啐了一口:“贱人!”
“汀烟”倒地,鲜血汩汩而出,视线模糊里,她狠狠回瞪回去,用了平生最大的音量反骂回去:“贱人!”
秦齐初额间青筋直跳,一把揪住“汀烟”衣领,反手一巴掌将她甩出多远。
闻声而来一群下人,“汀烟”在剧痛里,只听秦齐初说:“拉出去处理干净。”
……
汀烟剧烈喘息,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汗水打湿了她地头发,丝丝缕缕地黏在脸色,衬得苍白的脸色尤为惊恐,窗外的雨早停了,但天色阴沉得吓人。她的胸膛剧烈起伏,但双眼是陷入梦魇的挣扎无神,非要形容,有点像被鬼神附身。
明明只睡下不到两个时辰,她的精神却在梦魇里历经了整个人生。
风将窗扇吹得“哐当”一声,她蓦地揪住锦被瑟缩一抖,继而脑袋像癫痫发作时不可抑制地快而轻幅度的摇颤。
因天色阴沉得很,原本在沧浪亭借赏荷为由你侬我侬的秦、宋二人担心会刮大风,觉得不宜继续在外逗留,便携着手一起往住处回赶。
他们的房间离汀烟的隔了一整个回廊,但回房路上会经过汀烟房外的假山石径,宋黎儿何等性子,挽着秦齐初的手一路叽叽喳喳不停便罢,明知汀烟房间在此,也就非要提高了声音问秦齐初自己是不是他心里最漂亮可爱的姑娘。
秦齐初无法,点点头还不算,在宋黎儿瞪眼的气鼓神态下,只得好笑道:“当然,你是最漂亮可爱的姑娘。”
“旁人都不及你半分。”
宋黎儿这才满意,笑得开了怀,把他挽得更紧,一跳一跳地往房间去。
——旁人都不及你半分……这熟悉的声音顺着窗外的花花草草模模糊糊地传进汀烟耳朵里,明明还没嘎吱的木窗声响,床上魇着的人却突然停了抖颤,脑袋瞬间转向窗外。
窗台有支伶仃茉莉,打蔫地低垂着,配合着嘎吱的木窗在风里晃头。
床上转头的女人,她的眼神越过窗台却没落在窗外任何的景物里,更像是在看时光虚空、斑驳命迹。
旋即,她忽从床上下地,窗台下的边桌上放着水果篮,她快步走近一把拿过篮边的水果刀。眼神终于落在实物之上,表情却是从未有之的痛苦翻沉,脖颈的筋纤美突出,手上的刀握得死紧,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沉沦。
她一把撑在边桌上,五指狠狠抠住木头,汗水滴落又滴落,片刻指甲便磨烂了,也是此时,那股刀一样的恨意驱使着她冲出房去。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她喉间撕扯哭泣,风将房门哐当摔打过去,汀烟跌跌撞撞,握着剪刀浑噩地追。
追那两个欺她辱她的人,追害死她父亲的元凶……父亲……
“父亲……”汀烟突然喃喃而停住脚步,眼神似恢复了一丝清明,但片刻,好看的柳眉皱成一堆,终是被翻腾的恨意裹挟了理智,带着剪刀气势骇然地往前疾步,走得稳稳当当。
她已经又听见那两人的声音了,这更令她疯魔。就在她即将追上前面的人,并从后方狠狠地将剪刀插如他们的后颈时,廊下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拉过,汀烟撞进一个陌生又好像有丝熟悉的怀抱里。
“放开我!”她挣扎起来。
顾曳握住她的双肩,将她稍稍推离胸膛,神色严肃而关怀:“你怎么了?”
汀烟并不在理智之中,她听不见他的问话,只反感他的阻止,觉得世人总是被秦家收买,总和秦齐初站一头儿,谁又来怜悯她和父亲?明明她从未做过坏事,明明她安分守己,明明……
老天为何总是帮秦不帮方!
前头秦齐初和宋黎儿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使得汀烟恨愤了天,偏偏被人制住,一时气急攻心使尽了全力朝顾曳推去:“放开我!”
就是这一瞬间,顾曳见她竟生生呕出一口血,下意识松了手劲儿,接着“噗哧”一声,汀烟手中剪刀狠狠扎进他腹腔。
鲜血滴答滴答,先是小滴落地,接着大面积晕湿衣衫。一时两人皆愣住。
顾曳彻底松了手,踉跄后退两步,被廊柱抵住了身体。
汀烟早已松开剪子,但那铁器竟稳稳扎进他怀中,都不掉地。她也后退了几步,是心骇的。她抬头望进了顾曳痛苦的神色里,这一刻汀烟挣扎着想要清醒,嘴里下意识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风不知何时刮起,四周全是翻腾的风雨之势。
顾曳支撑不住,想说什么,却颓然坐地。
汀烟慌神不已,她望了望顾曳,又望了望前方秦、宋二人的住处。她胸膛大起伏着,逐渐向顾曳靠近,然后握住了他腹部的剪刀,缓缓用力握紧,而后一把拔出。
顾曳一声痛哼,令汀烟狂颤,但她仍是拿稳了剪刀。
就在她起身那瞬,顾曳抓住她的手腕,有黏腻的血顺着他的手沾满她腕口,突然令她不适欲呕,便一把拂开他,趴到一边干呕不停。
顾曳已无还手之力,她一拂就令他歪倒不起。
干呕声里,她隐隐听见他对她说了什么,但汀烟只想逃离这突然而来又汹涌澎湃的不适感,她起身,依旧握着那把染血的剪刀,跌跌撞撞逃离这里。
狂风里,雨将她淋湿,冲掉她手腕的、剪刀的血迹,但那股黏腻的触感挥之不去,她跌撞着跑了很久,久到浑身湿透,久到沧浪亭都出现在视线里,可她还是摆不脱那股不适,甚至于手腕出现了幻疼。
汀烟冲进沧浪亭里,噼里啪啦的雨声从荷叶上、亭顶处……从诺大的姑苏,从这天地寸草万物,纷纷杂杂地传进她耳朵里,可她一时恍若失聪,双眼失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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