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魔鬼怎么还不签订契约

　　梅菲斯特站起来的时候，显得十分平静。然后他上前一步，距离近得有点危险，她甚至能看清那神秘的海蓝色里她自己的倒影。

　　“现在可以开门了吗，瓦格娜小姐？”

　　……这花花公子的语气拿捏得可真准。

　　“可以了，梅菲斯特。魔鬼恐怕是世界上最高明的演员吧。”

　　她拎起灯走到阁楼门口，拉开门，回头望着他，比了个“请”的手势。梅菲斯特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凝视着楼梯，彷佛虚空中能看见未来似的，然后瓦格娜听见他颇为凄惨地自语了一句：

　　“如果我自己不是个魔鬼，就让魔鬼把我抓去吧！”

　　瓦格娜：？

　　她前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把魔鬼气到这份上的本事。虽然这本事有也没用就是了。

　　迈出门槛的时候，一只枯瘦的手伸过来，示意要扶她走下破旧的楼梯。瓦格娜不习惯这种事，一时愣住了没有接。

　　“怎么？刚才的事还记仇？哎呀，你已经下完命令了，我不能把你怎么样。还是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吧，可能是有点吓人。”

　　“啊，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习惯。”她赶忙解释道。魔鬼伶俐地转动了一下眼珠。

　　“不习惯？不习惯对待女士的礼节？”

　　在她前世的世界，礼节没有这么繁复，再说以她的性格，除非真的有困难，即使有男性伸手扶她下楼梯，她也会婉拒的。不过现在这个时代，特别是在有身份的人当中，这个礼节非常普遍。

　　“我这样身份的人，凡事最好靠自己。”

　　“你现在不是‘这样身份的人’了，”他暧昧地说，“你是魔鬼的主人。”

　　瓦格娜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她把手放在梅菲斯特几乎全是骨头的手上。他的手掌不算宽阔，过于细长的手指占了大部分，关节甚至有些硌手。

　　“啊，请别在意，我说过魔鬼的体质是流动的，”他得寸进尺地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体表可以随便改动，身高，体态，相貌，乃至性别，都可以随心设计，所以都是假的。不过我喜欢现在这个样子，除非被逼无奈，在哪儿都是这样。”

　　“那就不能把手变得好一点？和脸般配一下？”她敲了敲他的手指。

　　“这个，你可以理解为传说中的马蹄，不管变成什么样貌都去除不掉。我们到底没有被允许拥有完美的伪装。”

　　“也就是每个魔鬼都有可以一眼看出的，改变不了的特征？”

　　“可以这么说。啊当然，你乐意的话我就戴副手套。”

　　“我不介意，你可以在外人面前戴。”

　　魔鬼海蓝色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瓦格娜小姐，你比我地狱里的主子好相处，他总说魔鬼必须有魔鬼的样子，可是你想想，在堕天以前我们都有多好看……”

　　“就是这个样子吗？”她飞快地用手指点了一下梅菲斯特的面孔，又马上收回了。

　　她只是顺口问到这儿，可是和上次一样，她看见魔鬼脸上浮现出深沉的忧伤，与他外表体现的年龄十分不相宜。

　　一个年轻俏皮的躯壳盛满了古老的悲哀。

　　她哑了一刻。

　　“我，我原来以为你的手是冰凉的，没想到不是。”她脱口而出，“和普通人一样。”

　　“为什么？我又不是吸血鬼。”

　　像表层的水向两边分开，深层的水又涌上来，刚才的忧伤流走了，露出的又是预示恶作剧的狡诈。

　　“魔鬼的手本应是滚烫的，你想，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地狱的烈火里。”

　　人们总说魔鬼的耳语具有迷惑人的魔力，瓦格娜从来没仔细想过这话的可行性，直到她突然意识到，梅菲斯特低声在她耳边絮语的时候，她开始处于神情恍惚的状态，如坠云里雾里。

　　即使意识到了，她一时间也没能重新把控自己的思想。

　　“现在是做决定的时间了，瓦格娜小姐，我们去哪里呢？任何地方都可以，只要你不要求上天堂，也可以做任何事情，只要你想……”

　　魔鬼确实应该有世界上最动人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地想，努力调动自己的思维。

　　“我们也可以留下，我发过誓的，保证不会伤害浮士德，你依旧可以动用我的力量帮助他，他是那种不惜利用黑暗力量的人，和利用神圣法术没有区别。”

　　瓦格娜突然睁大了眼睛。一个名字凭空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格蕾辛。

　　按照书里的剧情，如果接下来梅菲斯特留在浮士德身边，他还是会不遗余力地用引诱教授走上邪路。让浮士德见到一个叫格蕾辛的美丽少女，协助他把她追求到手，然后再带他抛弃格蕾辛，沉迷花花世界。

　　浮士德会在决斗中杀死格蕾辛的哥哥。她则会用安眠药误杀自己的母亲，因此精神失常，在错乱和恐惧中溺死她和浮士德的孩子，最后情愿接受惩罚，走上绞刑架。

　　即使这个世界的故事线和书里差得再远，她也不敢拿这两人的悲剧冒险。她倒是可以命令梅菲斯特不要干涉格蕾辛的人生，但魔鬼太狡猾了，他能坚持不懈地想出一万个办法钻誓言的空子，既不违背她的意志，还能毁了浮士德。

　　瓦格娜还没有那个豪情或自信和魔鬼博弈。她能想到最可靠的办法就是让梅菲斯特现在就远离教授，顺便也就远离那个无辜被卷入的格蕾辛。

　　她把手放在额头上用力掐了一下，刺痛让她恢复了一点清醒。

　　“带我去看瓦尔普吉斯之夜。”

　　“什么？”

　　“去布罗肯山，瓦尔普吉斯之夜。”

　　魔鬼皱了皱眉头。“你想去看魔女的聚会？”

　　“对。”谢天谢地，这个世界也有叫布罗肯的地方，她是直接把书里的地名照搬来了。

　　“那是四月底才有的，现在还没到时候。”

　　她褐色的眼睛又逐渐陷入了迷茫，像浑浊的水晶石。

　　“没有……几天……现在走，刚刚好……”

　　“你该休息了。”

　　“喂，别打岔……那是我的梦想……去看瓦尔普吉斯之夜……”

　　她突然向后倒了下去，竭力想移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她快要睡着了。梅菲斯特伸手接住她，低头想看她是不是彻底被催眠了。

　　瓦格娜迷蒙地笑了一下。就是这个雾一样飘忽不定的笑容，从此和他的誓言一样，永远缠住了他，连地狱的业火都不能消除。

　　“对我来说那是世界上最美的景象……梅菲斯特，对你来说是常事吧？我梦想的东西……对别人来说……总是唾手可得……”

　　她的嘴唇不动了，匀称的呼吸几乎听不见，而且没有梦，连睫毛都不动一下。梅菲斯特愣了片刻，把瓦格娜打横抱起，同时心里觉得有些可笑。现在的情形看起来，反倒真像一对爱侣，在他游戏人间的无数岁月里还没出现过。

　　“好吧，好吧，听你的。”他在熟睡的女孩耳边轻声说。

　　但你无论如何也救不了浮士德。这是他没有说出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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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格娜安稳地在床上睡下之后，梅菲斯特走到窗前站了一会儿，望着外面的沉沉夜色。
　　现在是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刻。

　　他始终皱着眉头，盯着某个地方看。那儿有个萤火虫一样的微弱光点，在风中摇晃，却一直不曾熄灭。好像感应到他的目光似的，它一点点膨胀，明亮，逐渐变成蒲公英那么大，继而像树冠，尤其像那棵火焰之剑保护的，闪闪发光的生命之树。

　　那团光逼近，一个人影从中间显现，轻松地穿过墙壁走到了他面前，就彷佛那面墙只是个幻影。光芒弱了下去，一个人间难有的英俊少年站在房间中间，黑发黑眸，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笑容。

　　“梅菲斯特！我的老朋友！”他张开双臂向梅菲斯特走来。魔鬼连退几步，拼命冲他摆手：

　　“你，离我远点！”

　　“好久不见了，总应该拥抱一下吧？拥抱是人间表达爱的最好方式。”少年没因为遭到拒绝就受打击，固执地伸直了手臂。

　　“你倒是表达爱了。我可烧不起。”梅菲斯特厌恶地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就像动物警惕地看着火一样。

　　“啊，对不起，我把这个给忘了。只要被故友的思念之情占了上风，我就会忘记不愉快的事情。”黑发少年马上把手背后，顽皮地笑了一下。

　　“没记错的话我们两个没什么交情，”梅菲斯特阴沉地说，“我没有在天国待过一天。”

　　“好像有这么回事，不过有什么关系吗？”

　　“因为这样你就不能以‘看望老朋友’为由来骚扰我了！”梅菲斯特目露凶光，“直接说你要干什么，拉斐尔？”

　　七大天使长之一，治愈者拉斐尔，向他微微一笑。

　　“我听说你没要契约就发誓给一个凡人当仆人，感到很好奇。”

　　“不如说是赶来挖苦我的。”

　　“就是她吗？”

　　拉斐尔走到床边，颇感兴趣地俯身仔细看着昏睡中的瓦格娜。梅菲斯特下意识向瓦格娜的方向迈了一步，表情紧张。拉斐尔突然伸手做了一个要抓住他的动作，吓得魔鬼向后连跳了好几步。

　　自从天使堕天变成魔鬼，但凡再碰到天使及其法术都会被灼烧，就和梅菲斯特碰到五芒星的时候一样。即使是祝福，治愈，加强等符咒，在堕天使身上都杀伤力极大。

　　少年面目的天使长笑起来像银铃声，宛若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尽管他的存在比梅菲斯特还古老。

　　“你怕什么？我不会伤害凡人，即使是你的主人。”

　　“不，我不怕你伤害她，要是你肯把她干掉那是再好不过了，我就没遇到过如此赔本的买卖。”

　　“哈，”拉斐尔讽刺地笑了一声，“违心之谈。那为什么一发现我在附近就把她催眠了呢？难道我想错了，你没有误以为我是来惩戒灵魂契约者的，也没有打算独自一人对抗我，然后带上她逃跑？”

　　梅菲斯特觉得自己要气炸了。

　　“天使长大人，您对我可是一无所知，要是那两个不好说话的大天使和那位从来不露面的老头儿没有旨意，就请别浪费时间说我的风凉话了。”

　　“说到这个，我还真有话说。”黑发天使长起身看着他，已经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既然知道‘老头儿’只是从来不露面，就不要怀疑他的存在。”

　　“什么意思？”

　　“你啊，”拉斐尔淡淡地说，“不止一次表示过，或者想过，父神根本就不存在。”

　　“不，你等等，”梅菲斯特抬起一只手比了个“打住”的手势，他开始感觉到气氛不对了，“这我肯定是没有表示过，但我是不是想过，你又怎么知道的？”

　　拉斐尔只是耸了耸肩。

　　“好吧，好吧，真愚蠢，这个问题本身就证明了他一直在看着，是不是？是老头儿让你来找我的？”

　　拉斐尔一笑。真是能把夜晚照亮的美丽。“再没有谁可以了。”

　　“哼，可是米迦勒假传圣旨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怀疑一下也无可厚非。”

　　“你刚才是不是说什么了？”

　　“没！没什么！”

　　“那我也说完了，”治愈者又兴高采烈起来，“临别之前至少握个手吧，梅菲斯特。”

　　他伸出一只洁白无瑕的手。

　　“你现在是她的仆人，凡人的灵魂会保护你。我不会灼伤你了。”

　　“真的？”

　　“真的。”天使长温柔地说。

　　梅菲斯特叹了口气，还是伸出手去。

　　下一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魔鬼抓着手腕原地跳起，甚至碰上了天花板。

　　“拉斐尔你个骗子！”

　　“你这个魔鬼当得不行啊，连天使都玩不过。”

　　“因为是你说的我才相信的啊！！”

　　“抱歉，刚才说的时候连我自己都差点相信了。要不我给你治愈一下？”

　　“那你不如杀了我！放手！离我远点！我不要再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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