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风月

　　水库位于西南的一座小城，下了飞机还需要转乘火车和大巴，七爷当年给村里捐了200万修路，蒋月才有机会坐着载客拉货的面包车进村。
　　盘山路有些颠簸，蒋月晕车了，脸色苍白地靠在椅背上。蒋平南坐在她旁边，取出车站买的矿泉水递给她，她眯着看了一眼，没有接。
　　下车的时候，司机师傅说顺着最宽的那条路一直走就到水库了，蒋月看了看，所谓最宽的路，也不过能两人并行而已。
　　村子里的路高低不平，她的高跟鞋成了最碍事的阻力，索性脱下来，光着脚继续走。
　　蒋平南站在她面前背过身半蹲下来，宽阔的后背仿佛呼唤着“上来吧，我背你”。蒋月的眼睛起了薄雾。
　　蒋胤天对他们的几个孩子的身体要求很高，每天早上都必须跑步，有时候实在偷懒不想晨跑，蒋月就先跑到大门外面藏起来，等蒋平南出来的时候，一举蹦到他的背上，死活不下来，非要他背着她跑完全部的路程。
　　因此，蒋平南每天除了晨跑，还会练一会背肌，为了这个偷懒的小丫头。
　　蒋月吸了吸鼻子，没让眼泪流出来，侧身一闪绕过男人走了。
　　男人皱了皱眉头，快步上前，一把打横抱起她，步伐缓慢却坚定。
　　“小北……”
　　“哥，我现在叫蒋月，你还是叫我小月吧！”
　　“好，小月……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托他的福，非但没死，还混得不错……”
　　蒋平南抱着她的手紧了一下，有些深沉地问：“他是谁？”
　　“很快你就会见到了……”
　　水库的景色真的很美，依山环绕，水源也清澈。蒋月觉得这里的空气很干净，深吸了几口，晕车的难受劲儿很快就过去了。
　　蒋平南抱着她绕河边走，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的身上，周身都镀了一层金光。
　　好暖，心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暖了。
　　七爷和沈星的墓碑立在不远处，墓碑后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覆盖的坟冢，蒋月从男人怀里下来，慢慢走到墓前，抬手抚摸那灰色石碑上的名字。
　　唐建清，唐沈星。
　　以我之姓冠你之名。
　　“小月，节哀顺变……”
　　“我知道，我不难过！真的，其实我挺开心的，他们最后终于在一起了，沈星一定很幸福。”
　　男人从身后抱住她，声音由胸腔传出：“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撑在世界上，对不起……”
　　夜幕降临，蒋月在墓碑前把那些带子扯了出来，轻飘飘的线条没几下就被风缠成一团，上百盘带子和上百张画在地上堆成个小山，黑白分明，又纠缠不休。
　　她点了一支烟，明明灭灭间好像还能看到红头发的沈星和一身黑衣的七爷。
　　手里的烟燃尽了，清冷的只剩下一缕烟雾，蒋月点着打火机，那堆沈星剩在世上唯一的声音顷刻之间奋力燃烧起来，蒋月的眼眶酸涩不已，眼泪在火光中清晰深刻。
　　男人把外套搭在她身上，朝着墓碑鞠了三个躬：“沈星，谢谢你……”
　　夜深了，水库边的寒气也逐渐加重，蒋平南的咳喘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你怎么了？是里面留下的病根吗？”蒋月忍不住关心。
　　“没事的。”
　　蒋月忽然灵光一闪：“是不是那些毒……”
　　蒋平南没有回答，她说得没错，蒋晟东给她的那支解药并不是一劳永逸的，大概在入狱的第三年的时候就隐隐有了复发的苗头，钟翰林一直在用一些禁药来缓解他的症状，但是那些毒还是在他血液里潜伏着。
　　也是因为这个，他在监狱里面一直是单独关押，没有像其他犯人那样的需要劳作。
　　即便如此小心谨慎，遇上稍微恶劣一些的天气和冷热交替的季节，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舒服。
　　这几天不分日夜地守在蒋月楼下，今天又奔波了一整天，在水库边难免吹了些寒风，他的咳喘和疼痛已经压制不住了。
　　蒋月搀着他随意敲了一户人家的房门，问沈星的家在哪里，那户人家指了一个方向，两人就顺着那人指的方向走去。
　　等看到那个像牛棚一样的屋子时，蒋月心里顿时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止是蒋月，连蒋平南看到那间屋子也心生疑惑：为什么残垣断壁的屋子里会有灯光？
　　看着有些微光的窗户，蒋月几乎失控，光脚快跑几步上前，非常用力地拍着门板。
　　不敢想，真的不敢想，来开门的人会是谁？
　　七爷？
　　沈星？
　　还是占了这屋子的陌生人？
　　“吱呀”几声，破旧木门打开的瞬间，蒋平南一把拉过蒋月护在身后。只见开门的男人五官如雕刻一般棱角分明，一双桃花眼却是空洞无光，衣着褴褛，骨瘦如柴，却也盖不住高大的身材。
　　“七爷！”女人从蒋平南身后跳出，兴奋地抱住了七爷。
　　“蒋月？”
　　“嗯嗯，是我！你没死？呸呸呸，我是说你没事……不对不对……七爷，这到底怎么回事？”
　　“傻丫头，怎么还跟从前一样，说话磕磕巴巴的……”七爷抬手抚上蒋月的发顶，带着宠溺地取笑一番：“先进来吧！”
　　这屋子真的很破，简直不像是现代社会。墙是黄泥做的，窗户是纸糊的，床是石头垒的，唯一的家具就是正中间的四方桌，因着年久失修也不太稳固，桌子上面摆着一个烛台，刚刚那些微弱的光便来自这里。
　　“七爷，这里没有通电吗？”
　　“通了，我没接……”
　　“为什么啊？”
　　“阿沈在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我……也不想有什么变化。”
　　“七爷，一年了……”
　　“嗯，我知道，一年了……他玩得累了也该回来了……他那么傻，我怕有一点不一样，他就不认识家了……”
　　“七……”
　　蒋平南打断了蒋月的劝说，朝着她摇了摇头。
　　七爷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笑着对两人说：“这里简陋一些，没什么招待你们的，你们坐一会，我去抓条鱼来！”说着开了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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