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风月

　　蒋月关掉了电视和留声机，简单处理了一下厨房的残局，而后坐在豪华的沙发上抽烟。
　　这别墅真大，这么多灯照着还是觉得暗，什么都看不清。
　　偌大的别墅不如沈星租的那间老公寓亮堂，蒋月坐在屋内，冷得想哭。
　　一支烟抽完，准备起身离开，路过楼梯的时候，看到那间小小的储物室还亮着灯，想起上次七爷就昏迷在里面，有些好奇推开门走了进去。
　　跟上次的摆设差不多，一张很窄很窄的床，一个像是小学生用的书桌，书桌上面的墙上钉着一排书架，书架上只有一整排磁带，清晰地标注着序号。
　　磁带应该是沈星的那些，蒋月低头找了一圈，终于在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一个步步高复读机。
　　还好，这年头还能找到机器把这些磁带放出来。
　　她想听听，沈星绝不是见利忘义的人，她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播放磁带，空白了一分多钟，然后就传来沈星的声音：
　　“我今天好开心，小七送给我一个复读机，说这个可以放音乐，还能录下我说的话，我认识的字不多，用这个当作写日记，真好，小七对我太好了！”
　　“叔叔阿姨不让我和小七住在一起，我只好住在楼梯下面的小房间了。这里好温暖啊，不用担心流浪狗咬我，也不用担心刮风下雨的时候冷。小七，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今天小七考得好像不太好，叔叔阿姨打了他。我好心疼，以后不能再缠着他了，要让他好好学习。”
　　“今天叔叔跟我说，我会拖小七的后腿，会耽误小七的学习。我好像一直都是个麻烦，不过叔叔没怪我，说给小七一些空间好好学习才能考上好的大学。这个我知道，村里以前出过一个大学生，可争气了，所有的孩子都羡慕他。小七也要做大学生，等做了大学生就回来接我好不好。”
　　“小七怎么那么久还不来接我啊？村子里没人跟我说话了，他们都说我好恶心，我不明白，看来以后要多去水库洗澡了，是不是大家嫌我身上脏啊？没人要我帮忙干活，肚子饿了只好去抓鱼。小七，你不是喜欢吃鱼吗，我抓好多鱼给你啊！今年这里的鱼特别肥，我可以给你做好多好多种菜吃，真的，我可乖了，乖乖等你……”
　　“这是我第二次走这么远去找小七了，上次还有他留给我的一些钱，这次只能靠我自己。我抓了一竹筐鱼走到县城去卖，可惜有点远，鱼没挺住，大多都死了，好在有个饭店的大姐全买了。她给了50块钱，够我吃好多天了。我力气不小的，一路干零活儿，应该也不会太久，你等我哦……小七！”
　　“再见到小七真好，他好像又长高了。嘿嘿，我不耽误他学习，我可以自己打工养活自己，偶尔能看到他就好！”
　　“小七说要给我一个安稳，开了一家酒吧要赚钱养我，我好感动，终于不用再偷偷地跟在他身后啦。小七问我酒吧想叫什么名字？我看电视上神仙起飞的时候脚下都有个金灿灿的盘子，小七不能冒犯神仙，就用银盘子好了，希望他的生意也可以好得飞起来……biubiu”
　　“为什么赚到钱了，人就变了呢？小七喜欢上别人了，不过也难怪，那些人真漂亮啊，我就像只丑小鸭一样。这么看来，他们好般配，般配的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再跟小七说话了……就是想说，只要他不赶我走，我就一直一直留在他身边做阿沈。”
　　“小七，我是被别人绑在厕所的，不是故意脱光了衣服勾引人！我知道，那些人是小七喜欢的人，所以他们打我骂我，我都不会还手的。只是能不能……求你……别……别当着那么多人骂我贱，我不贱，真的，我就是想让小七开心……”
　　“今天小七被警察带走，我才知道叔叔出了事，常跟他一起的那些朋友说，只要我把他喜欢的那个小男孩带给他们，他们就能把他放出来。我拒绝了，小七喜欢的人怎么能跟别人睡觉呢！我拿自己换，他们说只要我能抗住三天，他就可以出来了！三天……还好……”
　　“我听同事说，他已经回到银座了，真好……小七，我可能……回不去了，我现在太脏了，你看到我一定更恶心的……只要你没事就好！”
　　“这几天总是不舒服，我很怕是染上他们说的那种病，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真没想到啊，脏病没有，查出来了胃癌……医生说是有可能治好的，就是得多准备点钱……算了，不治了，打死我也赚不到那么多钱！”
　　“我现在在一个纹身店打工，老板也是刚学的，想练手，让我把胳膊贡献出来，我想了想还是找了一张小七的照片，这一辈子最值得记住的就是他了！纹失败了，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是个人形，这老板的画画功力还不如我，太差劲了！”
　　“纹身店倒闭了，我换了新工作，在一个小公司里做些杂活，虽然就是端茶倒水擦桌子擦地，但也要求穿西装打领带，看上去能学到一些东西。我看到广告，银座要招驻唱歌手了，记得小七说过我唱歌好听的，我去应聘驻唱歌手好不好，能偷偷看他一眼也好啊，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他了……”
　　“在台上唱歌真的要带那个红色的头发吗，好热！还有皮衣，大夏天的干吗一定要穿一身皮衣啊，那冬天是不是得穿大棉袄了？没关系，热就热吧，只要有机会能看到小七就行了……”
　　“今天被小七认出来了，他好像很生气，是怪我没把他喜欢的人留下吗？可是那个男孩子走的时候我留了，我把所有的卡和钱都给他了，我跟他保证过小七会很快出来的，我给他跪下磕了很多头，可他还是走了……小七回来看不到他一定会伤心的吧，我真是没用，连他喜欢的人也守不住……”
　　“小七发消息要我去隔壁市的一个酒吧演出，如果演得好就能帮他讨好一个高官的儿子，我赶紧跟上班的公司告假，借同事的车赶过去。到了以后才知道，他所谓的演出是专门为了羞辱我的……呵呵……他把我扒光了扔在打满聚光灯的舞台上，让我唱歌，最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就是他从山里面带出来的狗，谁想要就喊价，男女不限，价高者得！
　　嗯，他说……价高者得……我突然好想回水库啊，他以前说过会陪我回水库跟村子里的人解释，会说我是他的宝贝，我们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好像没多久的事啊，我怎么就从宝贝变成狗了呢……
　　最后，我被推给一个很胖的老女人，因为那个女人出价五千……五千……算是多还是少啊？
　　趁着去后台换衣服的空档，我溜了，幸亏开着车。我不知道该去哪儿，就那么一直在路上走，车没油了就去加油，车陷坑里了就去推车，浑浑噩噩的，总是想起小七的眼神，怎么会变得那么冷呢？
　　路过一座小湖，我脱光了衣服下去游泳，水很凉，我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寒冬，小七以前说过，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对，还有春天！我帮他把那个男孩找回来，他就不会讨厌我了吧！”
　　“找人的路上遇到一个小女孩，她说她叫蒋月，我很想跟她多说说话，因为她是第一个对我无条件信任的人，虽然我也看到了她蹲在地下捡石头，但她还是上了我的车，这种陌生人的信任，我从来没有感受过。
　　她很可怜的，为了跟喜欢的人在一起都不要自己的家了，一个人怀着孕还硬要把孩子生下来。我突然发现她身上有我很缺失的东西——坚强。我决定了，在我有生之年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一直到她喜欢的那个人回来！”
　　蒋月忍不住想哭，紧紧地捂住嘴巴任由眼泪翻涌。
　　这段话记录的是他们相遇的那天，她说他是非主流的那天。
　　回忆汹涌袭来，原来在他们相识之前，沈星的生活如此糟糕，但他仍旧用自己的力量照顾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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