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风月

　　蒋月培训的十几位精品被七爷一个个送了出去，时下有点缺人，便想着从别的夜场挖一些。
　　明里暗里跑了好几天，一个都没看上眼，跟下面的小姐闲聊才知道，银座是这市里夜场规格最高的，凡是素质好点的早都跑来了，去哪里找都不可能有更好的，除非……找不下海的那种。
　　蒋月有些纠结，不下海的弄来，那不成了强迫吗？这对银座的名声可不好，如果出点问题是会惹大麻烦的。
　　思来想去，只好另辟蹊径。
　　她凭着熟客的人脉跑去艺校开了个女性仪态和动作的讲座。
　　趁机在来听讲座的人里面找一些外在条件比较好，心理上也比较希望过奢侈生活的女孩，循循善诱，甚至做好了跟她们明说的准备，唯一原则——必须是自愿！
　　讲座进行地非常顺利，蒋月每天累得回到家倒头就睡，根本没发现沈星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一个很小的感冒也让他请了好几天假躺在床上起不来。
　　七爷连着几天看到沈星都没来上班，打电话给蒋月：“沈星这几天回家了吗？”
　　蒋月此刻正在四楼核对这几天的出钟数，心不在焉地回答：“在啊，我每天回去他都在房间里休息。”
　　“那他怎么六天了没来上班？”
　　“六天？那么久吗？”蒋月算着自己之前开了五天讲座，加上今天，可不就是六天吗。
　　“你现在给他打个电话！”七爷的语气开始急迫。
　　“好！”
　　蒋月翻出沈星的号码拨了出去，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一下接着一下，响了很久都没有接通，心也跟着这个声音越来越沉，自动挂断那一刻，她“蹭”地一下站起来往楼梯口跑。
　　沈星从来不会不接电话，任何时候，无论是深夜还是沉睡，只要手机一响，他都会很迅速地接起来，生怕会耽误什么事情。他对任何事都认真的超乎想象，蒋月调侃时说过：“你活得这么认真会很累的！”
　　沈星则会摸着她的头笑着回答：“累一点，值得！”
　　联想起这几天沈星虚弱的样子，她总觉得出了什么事，又不敢任由自己往坏处想。
　　五楼，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被人忽然推开，蒋月喘着粗气对七爷说：“沈星可……可能出事了……快走！”
　　黑色大G始终处于加速状态，那个破旧的小区明明不算远，平时走路也就过几条街、几个红绿灯就到了，今天却感觉比千山万水还要远。
　　超速、变道、逆行、闯红灯，几乎都挨个过了一遍才到达小区门口。
　　两人同时下车往里面跑，蒋月穿着高跟鞋崴了脚，跟不上唐建清的步子，扬手一个抛物线把钥匙扔进他手里。
　　“七爷，你先去开门！”
　　防盗门开了，还有一道木门；
　　木门开了，几步之远还有一道卧室门；
　　他没有卧室门的钥匙，直接用身子撞，一下一下拼着力，生平第一次憎恨为什么这门的质量这么好。
　　蒋月跑进来的时候，男人刚好连撞带踹地弄开那扇门。
　　两人跌跌撞撞地跑进去，止步停在床边，这么大的动静都叫不醒床上的人，心里越来越害怕。
　　他不敢伸手去试，怕什么都感受不到，颤抖着指尖抚上沈星的手。
　　凉……
　　真他妈凉……
　　七爷突然朝着蒋月大吼：“快叫救护车啊！”说完坐在床边，一把将沈星从床上拽起来搂进怀里。
　　一米七几的男人瘦得只剩下骨头架子，七爷不敢用力怕弄疼了他，双手不停地搓着怀里冰冷的人，越搓越快，直到手心发麻也没能带给对方一点温度。
　　男人的话音带上哭腔，控制不住地喊道：“老子跟你说了多少遍，少吃点凉的！少吃点凉的！你他妈就是不听！这下怎么办？怎么办？老子暖不回来了……沈星，我……我暖不回来了……怎么办……”
　　救护人员来了以后，刚一碰上沈星的身子，直接说没有送医院的必要了，操办后事吧。七爷顿时眼眶猩红，奋力拍掉了医生的手，搂着怀里的人几乎想要嵌进骨血。
　　沈星的死因不明，蒋月和七爷都不知道。
　　救护人员按照常规程序打电话报了警，等警察来了这里就算交接完成，一众白大褂悄然离去。
　　警察在一旁登记死者身份，法医的助手要来接过尸体，呆愣的七爷像是发了疯一样地踢打，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疯了，下得死手，法医的助理被踢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警察也按着腰间的枪随时准备掏出。
　　双方剑拔弩张，疯癫的男人对慢慢围上来的警察毫不惧怕，摆出打架的姿势。他不会允许任何人碰这具身体，即使是已经成为尸体的身体。
　　沈星没了支撑滑落到地板上，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屈服在七爷的脚下。七爷慌张地抱起来，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再也不肯放手。
　　此刻，沈星的尸体是他唯一在乎的东西。
　　好好的一个人，活生生的一个人，全心全意只有他的一个人，跟了他很多年，落得个悄无声息，彻骨冰凉。
　　蒋月在一旁哭得泣不成声，她突然想到那本书里夹着的照片，如果七爷看到照片会不会好过一点？
　　跑去书架上翻找那本书，抽出来的同时书架上有了空隙，旁边的书随着惯性往空隙里倒，最明显的就是一沓白色的A4纸。
　　蒋月展开看了看，颤抖着递给站在门口的法医和警察。
　　最后，法医的报告书上写着“因胃黏膜上皮恶性肿瘤自然死亡。”
　　现场的警察看过之后，在案卷上写了“处理完毕”。
　　沈星的尸体没有被带走，法医好心提醒：“你们不愿意做尸检的话，我会根据病例填写死亡证明，明天抽空来公安局拿一趟吧。”
　　“谢谢。”
　　蒋月想要拿回病例复印件，法医没有同意：“抱歉，我需要跟医院核实，这个暂时还不能交给你。”
　　“好吧，请保管好，我们再也不想失去有关于他的任何东西。”
　　“放心。”
　　法医离开，那些匆忙的警察说了声“节哀顺变”就鱼贯而出，这屋子又恢复了平时的寂静。
　　不，没了沈星，这屋子比平时更寂静了。
　　本想拿出书里的照片安抚七爷，翻开的瞬间看到了夹在扉页里的信，信封上写着——小七（亲启）。
　　“七爷，这是沈星留给你的信……”
　　男人的目光一闪而过，还是抱着沈星的姿势，用一只手拿过信放在腿上铺开，信上歪歪扭扭像是小学生一般的字迹霎时淹没了他的眼睛。
　　“小七：对不起，说好的陪你一辈子，我做不到了……
　　这些天我一直觉得好冷，比那年水库的水还冷。如果能回到过去，我还是会在那里等你的。以后的日子你别伤心别难过，要好好活着，我的小七是英雄，他不会被打倒！
　　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帮我照顾蒋月？她比我聪明，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我害怕监狱里那个男人出来后对她不好，你能不能帮我给她把把关，当她的娘家人。
　　我也想当她的娘家人，可是我怕我撑不住了，梦里总能见到水库的景色，那些鹅卵石很漂亮，我去捡给你盖房子——阿沈 绝笔”
　　七爷哭了，嚎啕大哭，怀里的人随着哭声抖动就像并未死去，仍旧温柔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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