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风月

　　此时，远在上千公里之外的一座城市，坐落着钟家的风水祖宅，宅子里的人坐在轮椅上，晒着冬日里难得的暖阳。
　　不远处站着两个人在小声交谈：
　　“翰林，他……还有多久？”
　　“对不起，蕴心，估计也就在这一两天了……”
　　“他会这样一直昏迷吗？”
　　“蕴心……”
　　“我没事……真的，我没事……”
　　女人泣不成声地瘫在男人的怀里，那股悲伤像是会感染似的，让男人的心也揪得生疼：“蕴心，我把平南转到这里了，我们可以多去看他……”
　　钟翰林试图用转狱这件事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天知道他是费了多大的力气动用关系才能让蒋平南转狱的，一心想着不能再让蕴心的家人出事，转到这座钟家屹立多年的城市，总归能护住些。
　　“谢谢你翰林……真的，谢谢你！”
　　“别傻了，平南也是我的家人……我们去看看华地吧，他今天出来够久了，该回去了。”
　　“嗯好。”
　　两人走到院落中央，轻轻地推动轮椅，不想轮椅上的人悠悠睁开了眼睛，对身后的女人说：“姐，我还想再晒会儿……”
　　“起风了，今天先回去，明天我们再出来好吗？”
　　男人摇了摇头，似是有些倔强地开口：“姐，我不想回屋子里去，你陪我在这儿说说话，行吗？”
　　女人心下凄然，赶紧用手捂住嘴，哽咽着答应了。一旁的钟翰林自觉后退，独自进了屋子。
　　“姐，你别哭，我没事……”
　　“嗯！我知道，我知道，你肯定没事！”
　　“姐，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别！别说……别说……”
　　“再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咳咳……”
　　器官已经撑到极限的男人无法控制地咳喘起来，生理性的眼泪夺眶而出，瞧得女人像是被捏住了心脏一般得疼。
　　“姐……我真想叫你蕴心啊！这么多年，我骗你也骗自己，我猜你一定恨死我了，对不对？”
　　“傻瓜，我……我是恨过你，可我现在不恨了。你不爱我，不是你的错！”
　　“我不爱你？我怎么会不爱你……我从始至终都没有一刻不爱你！”
　　情话出现的太快，快得女人来不及反应下一句该说什么，只得问出心底最深的疑惑：“那……你当年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四爷笑了笑，终于把多年前的秘密说了出来：“因为我的存在并不是为蒋家凑一个名额，还有其他的用处……”
　　“什么意思？”
　　“爸爸病重的时候，叫我去他的床前，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领养一个孩子回来是爸爸早就规划好的。他说蒋家并不干净，当年站对了队伍才换来这几代的风光荣耀，可一朝天子一朝臣，蒋家不会永远这么幸运。从太祖那一辈开始，每个当家人都会领养一个孩子，以便家族出事的时候由这个没有血脉的人顶雷，好保全其他人不会被赶尽杀绝。而我，就是这一代的备用弃子。”
　　蒋蕴心惊愕地发出疑问：“怎么会这样……我从没听说过！”
　　“你不会知道的，每一代除了家主，不会有人知道。爸爸也是为了劝我离开你才会告诉我。”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劝你离开我？”
　　“傻丫头，如果你和我在一起，我们两个就必须有一个要退出继承人的族谱，我出了族谱就没法再成为蒋家的备子，而你是爸爸的亲生女儿，他怎么会舍得让你出族谱呢……”
　　蒋蕴心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难怪大哥会同意二哥领养小北……”
　　蒋华地歇了歇，带着宠溺的眼神看着她：“你生气去了英国念书，蕴心，你以为我的医科是在哪里读的？”
　　蒋蕴心吃惊不已，试探性地反问：“你……你也去了英国？”
　　“嗯，我比你低一级。你离开的那年，我在你学校附近的公寓里自学，常常能看到你从我楼下经过，我都会跟着你走很久。第二年，我报考了你那所学校，临面试之际，我又想起爸爸临终前让我离开你的遗愿，就去了离你最近的另一所大学。说起来，我和钟翰林是校友，是他的学弟……”
　　这话让女人心口一震，整个人呆愣住了，难道说这些年的怨恨都是误会吗？她的身子有些颤抖，声音也抖着：“所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从没有离开过……对吗？”
　　“嗯，你念完大学回来了，我还有一年才毕业，就休了学赶回来。你知道吗？那次你给我下药，我不是毫无知觉的，只是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醒来看到你真的睡在我怀里，那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天……真的，直到现在，我都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抱得再紧一点，甚至都想借着被下药的借口再也不放开你了，蕴心……我被养育之恩折磨得太久了，我……现在没机会了……呵呵”
　　再解释下去，女人生怕自己会崩溃，急忙转移话题：“别说了……华地……别说！你这个傻子，这就是你为什么学了医科却没有去做医生，而是躲在研究室里的原因吗？”
　　男人带着自嘲的口吻回她：“我这学历可真是不行啊……”
　　女人嗔了他一眼，想着他难得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就多聊几句宽宽心：“那你在研究室都研究出什么啦？”
　　“我什么都没研究过……”
　　“嗯？”
　　“大哥有意做医药方面的投资，所以就投资了那所研究室，我找了一些同学和老师在里面工作。而我，就成天追着某个傻丫头满世界溜达，不敢让她发现，还得时不时地看着别的男人给她献殷勤……”
　　女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好笨啊，居然都没有发现你？”
　　“是啊！你好笨……一直都没有发现我……我就这么保护了你好多年……好多年……”
　　“以后也要保护我，要一直一直保护我，千万别丢下我！”
　　蒋华地的目光舍不得离开她的脸，他连眨眼都不敢，怕自己下一秒就与眼前的女人永别，最后……最后……还能为她做什么？
　　“蕴心，我想跟钟翰林聊聊，你帮我叫他过来，好吗？”
　　“嗯好，我去叫他，你歇一歇！”
　　钟翰林过来的时候，轮椅上的男人已经疲乏至极了，还是强撑着精神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华地，你找我吗？”
　　“嗯……姐夫……我有话跟你说……”
　　这一声“姐夫”叫的钟翰林心酸不已，一直都知道自己最大的情敌就是面前这个轮椅上的男人，即便是跟蕴心结了婚，也没想过这声称呼会真的叫出来。钟翰林急忙蹲在蒋华地的面前，认真地听他接下来的话：
　　“姐夫，我撑不住了。这两个月我好疼……昨晚我梦到我爸爸妈妈和大哥二哥了，他们说要接我回家，回到家就不疼了。我……咳咳，我放心不下她……姐夫，你答应我，好好照顾她……好吗？”
　　“我会的我会的，你别说了，华地，你的身体……”
　　“研究室的几项专利费，还有蒋氏集团的股份、董事席位，我名下的房和车、物业和股票基金都给了她，如果你不喜欢就卖了……咳咳，她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你让让她……”
　　“不卖……不卖的……你留给她的不会卖的……你放心我让着她……你要好起来监督我啊……”
　　“我心里有数。姐夫，如果可以的话，给平南和之西留盏灯好吗，他们没有家了，他们都是好孩子，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你放心，华地，平南和之西我一定会照顾好的！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拿药！”
　　收拾好情绪的女人抬头看到钟翰林匆忙跑去屋里拿着药出来，顿时感到不好，也向那颗梧桐树下跑去。
　　寒冬把梧桐的叶子砍落，那泛着枯黄的落叶缓缓停在蒋华地的腿上，他只能努力地睁开双眼。
　　最后一眼……最后一眼……
　　你穿着白色的毛衣，
　　真的很好看！
　　嘴角扬起，指尖落下……
　　梧桐叶终究是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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