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宁

作者: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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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 章


      ##5 屠

      谢黛宁愣了愣,门口同样立着一个监齐学子,她报上名字,果然是被分到了这里!

      屋内众学子聊的正欢,和前边课室的肃穆大不相同,一眼望去,这里的人便是身上制服也明艳几分,一看便是好料子,只少了学子的端方雅正罢了。

      她扫视一圈,只离讲师最近的那个位置还空着,过去先将书箧放下,然后提起衣服费劲的坐好。

      甫一坐定,身后就有人捅了捅她后背,一个油头粉面的少年探头问道:“这位同窗,你是新来的?哪里人呀?”

      “京城,谢岱宁。”她懒洋洋的答了一句,又坐直回去,将笔墨纸砚取出摆好。

      “京城?哎呀好地方啊!不是我说,你怎么跑来云岚这鬼地方了?离着京城千里远,回头考试还回去不?”

      京师学子在云岚十分少见,贫家子弟负担不起遥远路途的花费,而权贵子弟更愿意去宫学,国子监这两处读书,除了读书还能结交不少人脉,再者京城好书院不少,也不必千里奔波。

      谢黛宁不想理他,但这人在背后聒噪不停,只得回头道:“还不是因为我大伯是山长,说要替家里管教我这个不成器的,我这才不得已回乡上学!”

      昨日之事早已传遍,油头少年恍然大悟,一脸同情道:“嗨!原来山长的侄子就是你啊!有礼有礼!我叫宋梓良,金陵人。”

      两人拱了拱手算是见过,又说了两句,便见一个年纪颇大,须发皆白的老者进来,见他手里抱着数本典籍便知是先生了,谢黛宁赶忙转身坐好。

      宋梓良在背后犹不停嘴:“这是严掌教,是个老学究,他不管事儿的,谢兄不必理会!再跟我说说京城的事儿呗!”

      谢黛宁再不理他,只挺直脊背往前挪挪。

      严掌教果然如宋梓良所说,不点名不提问,翻开书就开始讲解,而且言辞无趣,谢黛宁听了一会儿就开始犯困。

      宋梓良在后面又戳她几次,见她不理,只得转头跟旁人说话去了。

      一上午过去,饶是之前跟着司马浚经受过宫里太傅的考验,谢黛宁也只觉得腰酸背痛,疲累不堪!

      下了课严掌教一走,她立马扑倒在桌面上长出了一口气,余光瞟见后桌的宋梓良正呼呼大睡,再一看,讲堂里半数的人都睡的正香。

      这样的情景,谢黛宁也觉得有几分诧异,心道好在自己不必真的参加科举,否则进了这个班还没气死谢暄,倒先被气死了!

      收拾了手里东西,屋内学子也接连醒来,有人打着哈欠道:“哎,还是严掌教的课堂睡的香,回乡过年这些日,我都没睡个好觉……”

      谢黛宁随着众人往外走去,宋梓良又凑过来,殷勤道:“谢兄中午上哪吃饭?可有家人来送?”

      “书院不是有饭堂,何须家人送?”

      “嗨!你不知道那个饭堂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我们都不去的!”宋梓良指了指身后跟来的几个少年,“我们素日都是一起的,你也跟着我吧!我从老家带了个好厨子,家仆每天送饭……”

      说着话跨出屋子,忽见谢暄立在门口,正和严掌教说话,众少年看见山长俱是一静,连宋梓良也缩了缩脑袋,退后一步。

      看见谢黛宁,谢暄微微一颌首,淡声道:“跟我来!”

      走了一会儿到了谢暄的居所,也是一座独门小院,门前匾额上书:忆园。

      谢暄已经进去了,谢黛宁则停下来,看了那个两个字一会儿,方迈步进去。

      桌上饭菜已经摆好,想是有一会儿了,已没了热气,但看着还算丰盛。

      谢暄亲手将筷子摆好,又扯开凳子让她坐下,自己坐到对面,温声道:“昨日匆忙,加上送你祖母下山,来不及细谈,今日借着吃饭,你我父女好好叙叙。”

      谢黛宁垂下眼帘,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大伯,您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了吗?再者说了,你我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呢?……您整治这一桌饭菜,心意侄儿领了,旁的就无需多言了!”

      听见大伯二字,谢暄神色一黯,片刻后,他才夹了一筷子菜送到谢黛宁碗里,说:“先尝尝这个,还记不记得?这是山上野菜苔烧的,你母亲最喜欢的菜,你小时候……”

      他不开口还好,一提及阮清忆,谢黛宁血呼啦一下涌入脑子,理智全无,她将双箸“啪”的拍在桌上,怒喊:“不许你提她!你没有资格!”

      谢暄完全没料到她的反应竟会如此激烈,多年未见,他早忘记身为父亲该作何反应,便是幼时他也从未严厉的斥责过女儿,想说些什么,可那些词句在心里混乱纠缠,哽在喉头,难以成句。

      谢黛宁却又平静下来,眼里的情绪慢慢消失,又变回带着距离的玩世不恭和冷淡。

      谢暄叹了口气,将筷子拾起放回她手边,“好,不说了,吃饭罢。”

      像是完成任务和责任一样,谢黛宁垂眸,沉默的将饭菜扒拉入口,然后吞咽下去。

      女儿的眉眼像极了清忆,谢暄看着她,但这脾气——其实昨日他便发觉了,女儿身上没有女子的柔婉和内敛,举止倨傲又漫不经心,若非知道她是自己的女儿,这活脱脱就是个富贵人家的纨绔公子哥儿!

      想起她昨日将程书办气得,回话时语无伦次直喘气儿!谢暄唇角勾起一抹笑,小时候也是如此,他的女儿聪明的紧,惯会设个圈套捉弄那些堂弟妹们,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

      如今更是无法无天了罢?

      谢暄知道妻弟阮清辉一路发迹,当年陋巷寒门小户之子,如今已是玄衣卫的指挥使首领,是皇帝的心腹,是朝堂炙手可热的红人,想是如此,才会把谢黛宁宠成这样!

      但是看见这样恣意快活的女儿,虽然憋着一肚子怨气,他却仍旧欣慰,这样生机勃勃,充满生命力的样子,不正是初见的清忆吗?那是词语只能描述,而无法重现其万一的,是最真实的美!

      这顿饭在令人难堪的静默中用完了,谢黛宁掏出锦帕抹抹嘴,望着谢暄一字一句道:“祖母怕我暴露身份给谢家丢脸,说我是三叔的儿子,如此苦心山长不应辜负了,以后若是无事便不要叫我过来!我自然也会遵守书院规矩,一年之期一过,两边都好!”

      她说完起身就走,谢暄又叫住她:“等等,枕戈堂气氛不好,我想给你调配课舍,虽然……”

      其实昨天谢暄答应让她入学,是因为当时情况的确无法,可黛宁终究是个女孩子,安排她去静园和沈屹那样正直规矩的孩子一处,可终究男女有别,他辗转反侧一夜,不得不承认谢老夫人说的没错,如果声誉坏了,黛宁日后该如何嫁人呢?还是劝她回家去罢,她要是想读书,自己也可以教!

      所以刚才去枕戈堂,谢暄是存着这个念头的,但一看见那样的环境里,只她一人坐的板正,认真的听严掌教讲课,还有他看过特意调来的科试文章,黛宁的文采见解不输给任何人,他的女儿有真才实学,是自己苦读出来的。

      难道真的因为她是女子,他就要为了个虚无缥缈的名声赶她出去吗?惜才之心一起,他又开不了口了,不仅如此,谢暄还想为她调个讲堂,即便不能真的参加科举,他也觉得是应当的。

      不过谢黛宁可没什么耐心再听下去了,“不必咯!您忘了祖母怎么说的?又不能入仕,何必费事儿?还要污了山长您清正无私的好名声……”

      她说完再不理会谢暄,大步迈出了忆园,只是越走越憋屈,若非这身衣袍拖累,她真想跑起来,出出心头之气,曾经她想过千万句话,见到谢暄之后一定要说出来,要刺疼他,要让他后悔,最好痛哭流涕……

      可是现在,才说了几句,难受的却是自己。

      谢黛宁扯了扯领子,忽觉手背一湿,不知何时,大颗的眼泪已经滑落,忆园两个字仿佛一双眼睛,竟然让她生出了芒刺在背之感,她攥紧拳头,恶狠狠地擦掉泪。

      给自己居所取这个名字,真会作态!

      等静园二字出现在眼前,谢黛宁终于稳下了心神,她缓步进院,刚才还是太冲动了,没有克制住脾气,若是让旁人看见了,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要揭露谢老夫人的阴毒苛刻,谢暄的虚伪无情!她要让谢家彻底声名扫地!

      可若以一个侄儿的身份,对着谢暄大喊大叫,那世人不会听她述说缘由,只会指责她毫无礼数,狂悖不逊,加上谢老夫人惯会颠倒黑白的嘴,再把罪责扣到庶出三房头上,她和谢暄就还是清清白白的好人!

      所以她必须耐住性子,慢慢筹谋,要让他们无可辩驳!

      一进院,却见一个和她身量差不多,长相也有三分相似的少女站立在正中,两个丫鬟随在身后,而湛明尴尬的陪在旁边。

      看见她,湛明赶忙叫道:“谢师弟你可算回来了!你家堂妹来看你了!”

      少女静静的扭头看过来,眼神冰冷,一字字道:“谢黛宁!”

      “谢婉宁!”谢黛宁并不意外,如她一般唤出了对方的名字。

      少女是谢家二房的谢婉宁,在云岚的女学念书,幼时姊妹二人相处过不短的时间,只是那并非什么开心的记忆。

      大房二房皆是谢老夫人所出,可是她把全副心血都放在长子谢暄身上,对次子谢明多有疏漏,兄弟二人各自成家后,两房的对立便通过女眷间的龃龉显现出来,谢黛宁回忆起旧事,一方面恨谢家对阮清忆的磋磨和欺侮,另一方面却觉得除了谢老夫人,二房的主母曹氏也是摘不清的,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恨呢?她让华庭在谢家布下眼线也是为此。

      但是谢婉宁,她却没有把她看作仇人,就算大人作恶和孩子也没什么关系,她还是清楚的,当然谢黛宁也知道她不会是自己亲密的姐妹。

      谢过湛明,她开口请谢婉宁进屋说话,不想谢婉宁面无表情的拒绝了:“不必,这里是学子居所,我乃女子,怎好随便进你的屋子?就是在家里也没这样的规矩!”她顿了顿,又道,“是大伯请人传话与我,说你身上的衣衫不合身,让家里女眷重新为你缝制一套。”

      不等谢黛宁答应,谢婉宁指了身后的丫鬟上前,自己则退开一步又别过脸去,似是与她多说一句都失了身份。

      看出这位小姐心气儿不顺,谢黛宁倒也不恼,任由丫鬟在院子里摆弄一番,量好了尺寸,方笑道:“这可真是及时雨,多谢婉宁妹妹了!”

      “不必谢我!你只消记得祖母的话便是!”

      “祖母的话?祖母昨日说了挺多的,不知婉宁妹妹指的是哪一句?”谢黛宁满脸无辜的故意道。

      谢婉宁白了她一眼,正要再刺几句,忽见一抹身影从院外走来,是沈屹,她的脸登时一红,满腹怨气刹那消散,羞涩立现。

      看了这明显的变化,谢黛宁微微讶异,谢婉宁比自己只小数月,心思却还稚嫩,根本不会掩饰自己,她声音柔和,冲着沈屹福身见礼:“是沈学长回来了,一向少见,婉宁有礼了。”

      沈屹只微微点头,脚步一顿便错身离开,那神色——谢黛宁偷偷一笑,明显就是不知她是谁嘛!

      “衣服我回头让紫竹送来,有要的东西,堂兄也一并交待她去办就是!”谢婉宁又开口了,仍是温柔体贴的声调,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堂兄妹关系多好呢!

      少女怀春,倒也正常,谢黛宁暗暗发笑,沈屹生的是好,但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而且早目不斜视的进屋去了,何必还捏着嗓子说话呢!

      不过因为沈屹回来了,谢婉宁也懒得再打口舌官司了,叫上丫鬟弱柳扶风的走了。

      谢黛宁回到屋内,趴在桌上托腮沉思,折腾一番,竟比跟着司马浚那小子混闹还累人,许是太过疲累,这般想着,她慢慢趴在了桌上睡了过去。沉酣一梦,再醒来时已是傍晚,屋内光线暗沉,窗户半支棱着,最后一抹斜阳的余光也淡了,早春的寒气随夜色透入,一股寂寥之感陡然升起。

      她揉揉额角,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肚子又传来咕咕的声响,中午跟谢暄置气,其实没吃到什么,这会儿真是饿了。

      正想着是不是叫湛明带她去饭堂,屋外传来了两下轻轻的叩门声。

      她只当是湛明来喊自己,面上一喜,忙跳起来跑去开门,却不料是——

      沈屹?沈学长?

      只见沈屹立在半昏不暗的廊下,手里不知拿着什么,面上还是淡然无波,看谢黛宁愣着,他便轻声问道:“谢师弟,能进去吗?”

      谢黛宁反应过来,连忙将人请进屋子坐下,“沈师兄,您喝水吗?我还没来得及备茶叶,屋内只有清水,不知您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事?”

      她话语极为客气,一客气便显得生疏,同和湛明在一起完全不同,沈屹眸底一黯,道:“不必麻烦。”说着将东西摆在桌上,指了指谢黛宁身上道:“你的学子服不合身,我是来替你改改,你家里虽为你裁衣,但想必还要几日,只能先凑合一下罢。”

      他一看就不是那种爱开玩笑的人,神色平静的说完了,谢黛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看桌上,果然是个十分简单的针线匣子,她瞪圆了眼睛盯住他,“沈师兄……你,你竟然会针线活?”别说他是个男子,就是她自己,也不会操针改衣物啊!

      当然,她算是女子中的特例!自打回了阮家,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舅母宠她宠上了天,想干什么都成,不喜欢学女红,缠着舅舅跟去公门当值,都任由她高兴,正是如此,才慢慢养回了天真活泼的性子,虽然心里碎掉的那一块,是怎么也补不回来了。

      沈屹点点头,来书院求学的学子,多是普通人家子弟,衣食住行都要自己料理,这并不新鲜。而这谢师弟,一看就是没同这样出身的人打过交道,是以竟把这点小事也当做什么得不得了的。

      谢黛宁也察觉自己似乎反应太大,尴尬的笑了笑:“那……有劳师兄了,我,我先去内室把衣服换下。”

      最后一抹夕阳余晖也消失了,谢黛宁点燃了桌上的蜡烛,坐到沈屹身侧托腮细看沈屹操针,并不像阮府的绣娘那样拆开重新缝制,他只是在腋下和腰间的地方略微缀上几针,收住冗长的部分,让她不至于走路不便罢了。

      不过就算如此,这熟练的手艺,也足以让她佩服不已了。

      她的眼神不自觉的移到他脸庞上,心道怪不得谢婉宁花痴,这个沈师兄倒真是生的好,就是在这做这种事情也无损其气度,那双手手指纤长,拿针像是提笔作画般清隽,令人心折。

      沈屹被她这样盯着看,哪能半点不察觉,微微抬眸瞅了她一眼,只见她笑盈盈道:“沈师兄,没想到你连女子的针线活都会,旁的男子别说学了,提起来都嫌弃的不行呢,说什么出门千里不拿针了,君子远庖厨啦之类的。”

      沈屹让她说的有些窘迫,错开目光轻声道:“这没什么,都是人,男子和女子本无不同,有什么做不得的?再者远庖厨的原意是为劝诫实行仁术,至于什么不拿针,恐怕是为了偷懒说的托词吧。”

      “那师兄觉得,若是女子出门读书乃至做官,也是可以的?世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师兄又以为如何?”

      她这追问其实有些奇怪,沈屹瞥了她一眼,看她神情认真,于是想了一下才答道:“很多女子之才学不输男人,若能出门做官,造福天下百姓有何不可?至于说什么无才便是德……”他忽然想起自己家事,素来如冰的面容上泛起一丝微不可见的讥讽和愤怒,“世间多少龃龉仇恨以道德之名行之?德之一字,早已失掉本来面目,多为有用才冠之其名,别说世人所言,便是书上所谓德行,也未必都是对的,所以用到女子身上也多不可信了。”

      他这话可谓惊世骇俗,但因为说话人的冷淡便显得极为坦荡,带着令人信服的平静,谢黛宁从前接触的男子,不是家财万贯的纨绔,就是司马浚那样身份高贵的皇族贵胄,可是就算是他们,知道自己的家事,知道她想为母亲讨个公道后,也多不过觉得是寻常后宅女子的恩怨,虽然也是支持她的,可是却看作是玩闹样的小事,女子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大事。

      更不可能说这样的话了。

      谢黛宁愣愣的看着沈屹,忽然觉得这小小的静园,竟然藏有这般不一样的人,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而沈屹心里也有些懊恼,他素来冷静自持,不知怎么,在谢岱宁的目光和追问下,两句交谈,说话竟然忘记掩饰,虽然不是什么机要之事,可是这样的话又怎么可以随便吐露的?

      不过好在衣服改好了,谢黛宁回到内室换上,果然利落不少,她欢喜的跑出去,站在沈屹面前转了一圈,“师兄你真厉害!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好看多了?有没有咱们书院学子的飘逸文雅?”

      她这般高兴,倒叫沈屹有些愣怔——这双乌黑的眉眼,又灵动又娇俏望着自己,初见时那种熟悉感,那久远记忆里的某些时光和人又浮现出来——这个谢师弟,似乎能很容易的让他想起自己最柔弱的记忆,想起曾经的自己,也总是笑的这般没心没肺,那些日子里没有一丝愁苦。

      如若没有那场变故,他的现在就和谢小师弟一样,是个天真无忧的富家公子罢?单纯至极,只令人不由自主想要去帮助,去呵护。

      可惜华梦已碎,被染着鲜血的箭翎,卷了刃口的刀剑,还有永不熄灭的烈火彻底倾覆,徒留下他一人,在痛苦中苦苦挣扎,却又和它相生相伴。

      沈屹的神情明灭不定只一瞬,然后,他就藏好了所有的思绪,面无表情的说:“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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