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志1

作者:张景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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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鬼柳


      朱鬼柳是莫城七局唯二的警司,也是华国警区里少有能坐到高位的女警司。这个地位相对于其他女兵来说,算起来很是超然。但就军种来分的话,她不是士兵反倒是一个警察——虽然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警察。
      就像医生一样,大部分的医生都是临床医生,有的是上手术台开刀的,有的是整治内科开处方药的,有的是那种摸骨正腰、或是给予他人心理指导的那种......
      但还有一小部分医生是专门从事那种文本式的研究工作。是一种并不直接接触病患,只是主要从整体医学研究方向,为创造新的目标而做出努力的医者。
      朱鬼柳也是。她并不是通常定义中警察的一种,而是传说中那种专门“纸上谈兵”的人。
      诚然,她在警队里是从没有参加过越野训练之类的活动,也时常被那些满满腱子肉的警察藐视。不过就算大多数人不了解,那也泯灭不了她对华国司法权威,和对这个社会由司法秩序构造的根源研究——人民司法人民--的缔造。
      那些方向性的指导不能用具体的数据来量化,但却可以提供创造性的设想,以及非局限性的思维,一点点辅正人类的司法和公正进程。而正因为她当初展露的才华无可比拟,所以她才能当上了莫城少有的、不是从干警升职的文职警司。
      当然这点也是很多人难以理解的。

      朱鬼柳个人是很喜欢那些个性鲜明的人的。但她本人却不喜欢和那样的人接触,也或者是随意地去认定一个人,来凸显自己。因此大多数的人很难从她的居住环境,或是行为举止中得知她的性格特点来加以揣摩,有所追捧。
      因为她表现的一切都很中规中矩,就像所有生活在社会里的一个颇有风度、素养不错且中等偏上的人的模糊形象,不怎么引人注意,但却让人无法忽视的那种。且也因她的无从窥探,无人敢扰,所以她就只是伫立一角,蔚然自成一棵苍树的低沉。
      只有在她鲜有题字的少年生活时期笔记本上,她写的一句“Alone, and be yourself”--可从中窥见她的一丝悲凉的生活态度。不过那些对于现在和她相处得人的来说,也不能起到任何丰满她性格形象的作用,就也只是徒劳。
      不过,要简单说朱鬼柳在莫城七局中是一个普通又平凡的高层的话,那不太对,但仔细想想谁又不是这样呢?其实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不都是带着一些雾气笼罩的形象,还夹杂着些难以定义的神秘而生的吗,又有哪些阳光可以真正照得清心里的每个角落呢?

      说起来有些意思,朱鬼柳为什么叫朱鬼柳的原因,完全是因为她是在农历七月十五的鬼节出生的。
      有人说这种命是天生的鬼胎凡生,需要用卜星经压制,还要用二十八星宿来取名以抵挡煞气,否则难以成活。
      二十八宿自西向东排列为:东方苍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西方白虎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
      她父亲的助理为她查找了南朱雀对应的七宿,取了朱鬼柳、张轸星这两个名字——她的母亲姓张,并让她初为人父的父亲选择其中一个。
      而她的父亲因为急于出门,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随口一句。
      “取了两个吗?嗯,那就第一个吧!”。
      然后,朱鬼柳一生的大名就这样定了下来。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毕竟他们--朱鬼柳的父母并不是自愿结合,而是两个家庭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所以才不得不组合在一起了的。
      既不是因爱而生,那也无从谈起怜不怜爱这一说了。
      不过算起来说,朱鬼柳在两家的老人还在的时候,即使是父母不和,有两个家庭四个老人疼爱,过得也还是不错的。
      但随着后来老人们的相继离世,到最后连母亲也很早病逝时,朱鬼柳确定了自己和一向严肃的父亲的确没有什么温情存在后,也就只是那样,两个人各过各的生活。
      他找了个新的家庭弥补他的人生。
      而朱鬼柳则在孤独而又漫长的成长生活中渐渐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像她这样诞生的悲剧是可以化解的。

      朱鬼柳崇尚司法的公正在于,它可以保全人们如果有正当理由不想做任何事情的时候,就算是任何人的威逼,也是可以不需要做的。
      就像当初她的父亲和母亲如果可以有这个权利和家里说不,而那个年代的司法也可以保障他们的自由的话,那么这后来渗透在她生命从开始到现在的压抑和无奈就完全可以避免。
      那样的话,她就不会出生,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明明已经不需要难过了,却还总是不免失落--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这所有的一切,他们这三个人的命运是被命运强加在一起,却被玩坏了的失败品,白白地浪费掉了一样。
      让人无言以对。

      而后几年,就在朱鬼柳利用司法向这个世界传达她的态度、理想和向往时,她的父亲过世了,于是朱鬼柳接了他的老助理回来赡养。
      也真是奇怪,明明他和她才是父女,可到最后,两个人,一个不要亲生女儿的抚养,虽然另一个也没那么渴切地,就这么,朱鬼柳倒是和没有儿女的父亲的老助理一起,在老助理逝去前的最后几年,和他活的像真正的父女一般。
      只不过细说起来,这些年,除了这件事外,朱鬼柳好像也并没做什么其他特别的事了。虽然她好像没有束缚地,可以开始过自己想要的新生活似的,但或许是她以往生活的轨迹太过深刻,所以她惧怕任何改变地,也就这么靠着惯性继续走了下去......
      也许正因为她总是过得这么漫不经心,是以她让朱鬼柳这个人--也就是她自己过往的生活记忆里没有任何特殊的符号,颇有“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般的意味--空荡荡得像是白活过的那样,只有些微的记忆。
      而至于其他的一些总角,零零散散,随风飘逝。就算她再怎么把思绪抻得很长很远,也还是无济于事。
      不过扣除那些,朱鬼柳倒是依稀记得起一些早已往事尘封的叮嘱,仔细回味起来,还记忆犹新。
      就像是人生中第一口味觉那样奠定的基础味觉一样,她有很多被老人们灌输各种理念、想法的生活习惯,并且直到现在还保留着。
      比如说出门最好先迈左脚,因为要记得回来,晚上不能剪指甲,不然元气会漏等等。也就像端午节一定会吃粽子那样流传下来的习俗一般,其中对于朱鬼柳来说最重要的一个,就是在鬼节出行。

      因为老助理曾经学过一些风水秘术,而她们家的老人也有不同程度的迷信。所以说,因为某一些难以解释的事情发生后,当老助理说因为她是鬼节出生,自当在鬼节的时候出门与此地的鬼魂走个过场才能永保长久时,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而这项特殊的“活动”,在朱鬼柳婴孩时期不能走动时,就已经被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轮流抱着出门乱转,在每个大街小巷都遛达过地,执行得很好了。
      不过他们的命格不适合在鬼节出行,是以每次抱她走完一趟回来后,都会生一场大病。所以就此,等到朱鬼柳小学懂事的时候,她就得自己一个人出门,绕大半个城地,去与各个树魂,屋魂什么的打交道。
      年复一年。

      朱鬼柳自然是不信这个的。
      华国的鬼节从来都是冷夜,更深露重的,年纪大的人陡然这么去外面走一趟怎么能不生病呢?
      但想想她小时候刚听到这些说法时,即使吓得半死,也还是被赶出了门绕了大半个城,且她一向羸弱的身体也没有生什么大病后,她也就渐渐有些相信了……
      当然更别提这么多年的习惯使然,朱鬼柳也懒得改变了--本来这种事情也理应是做着做着就变成理所当然了,所以现在让朱鬼柳不去做的话,她反而倒是不怎么习惯了。

      是以2013年农历七月十五的这天。
      朱鬼柳照旧从遵从逝去的老助理幼时说给她听的话,开车出门,打算绕着莫城边界公路开了一圈。
      因为虽然想严格执行老助理说的话,但朱鬼柳还是懒怠像以往那样认认真真地从市区里穿梭来回,来乞求这座城市的魂灵能给她这个鬼节出生的阳人行个方便了。
      所以她打算直接就从莫城的环城公路绕一圈,也算自己拜访了这座城里的所有鬼魂了。
      不过,大概是她第一次偷懒就被自己的诡异地“报复”心理影响到了,惴惴不安的绕了半圈的朱鬼柳,在半道上开着开着一下就察觉到她的车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因为她车子的方向盘好似突然很难握紧似的歪斜,她于是莫名地心慌了起来,连带着平稳的车都行驶出了一种诡异的弧度。
      明晃晃的月光映射在空无一人的平行大道上,将远处的高低不一的公路路段重合起来,造成了一种截面段的错觉,这让本就怕撞上护栏的朱鬼柳开着更有些费神。
      朱鬼柳私心是不喜欢开车走走停停的,但这样高度集中注意力是很消耗心神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以自己的毅力是否能坚持得住,所以速度还是慢了下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实在有些累了的朱鬼柳在莫城边界公路底下靠近一处密林的高架桥上停下了,打算放松一下再继续开回去,以免她半路出了什么意外都没人知道。
      百无聊赖,她把车停在临时停靠点上,堪堪地下车,只身站在凌空在两座山之间的桥段上向远看去。
      高架桥远处浓绿林原上,宽大浩宇、稠布般干净湛蓝的天空里,高高挂着一轮皎洁的月亮,散发出柔和明亮的光。
      朱鬼柳站在高处,在那微风轻轻地抚过脸庞时,一刹那间竟有种凌空而立的感觉--隐约听着风声呢喃,有一种仿佛伸手就可以抓到那氤氲处朦胧月色的错觉。
      她的目光远远地看向天界边缘那深蓝浓绿交汇处,耳旁听着风沙沙的响声。然后蓦地,她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似在放空自己,思绪很远很长地,连同那点点滴滴的时光都静寂得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这所有静谧的一切,不禁让朱鬼柳这种快节奏的人都有些迷恋了。
      直到高速路上临时停靠点的计时器“叮”地一声响,朱鬼柳这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状态恢复得差不多了,于是便打算离开。
      侧身走向自己的座位时,她的目光收回,随意地朝山谷下一瞥--但谁知,就是这一瞥,却居然让她的整个人生都发生了改变。
      朱鬼柳刚开始是没怎么看清,待反应过来却是隐约发现了一个快速移动往树林里冲去的身影。
      她一开始以为自己晃眼了,心想这深山老林的怎么可能会有人在呢!所以不怎么在意。
      但当她再仔细一看时,却发现山谷下的空地上的四个角落里,竟然有四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把守着的奇特阵势。
      空地中间的一辆加长版轿车旁还有两个男子,分别将倒在地上的人拖进了月光照射不到的树林阴暗处。
      他们的行动很迅速,所以朱鬼柳只看到那被拖进阴影中人其中的修长一脚。
      空地边上的一个白发的老人似乎想奋力拦住其中一个男子,想要阻止他拖走那个晕死了的年轻男子,但还没有起身就被枪托狠狠地砸晕了。
      而后那个凶猛的男子似乎骂骂咧咧说了几句,因为太远,是以朱鬼柳没有听清。
      只是那老人倒下去的时候撞到了那车门大开、被洗劫一空的加长轿车上的箭头车标上,几乎是迎面刺到,于是老人的脸朝上一翻,一下跌落在轿车的轮胎边上,花白的头发上满是血迹,脸上也是一片血肉模糊的,看上去十分骇人。
      朱鬼柳看得猛的一个激灵,不禁转身蹲了下来,心里一阵发慌。只是陡然想到什么,她又不由地扒在高架桥的护栏上偷偷看着,看着那老人躺在车旁一动不动,似乎是气息奄奄。

      朱鬼柳出生二十多年来,连同她成为警司的这几年里,从也没有直接遇见过这样明目张胆的恶劣事件。
      且她自认为自己受过的最大考验就是自己和自己内心的苦痛挣扎—— 她一直以为那才是一个人最无能为力的事情,而暴力则是最低劣、不堪一击的手段。
      不过现在看来,一直都是她错了。
      因为现在,就连摆在眼前的现实暴力她都没办法解决,她这个所谓的高级警司,向来最擅长攻伤于心的人竟然碰见这样的一场纯暴力的祸事,她却根本无力抵御!
      朱鬼柳看着山谷下的歹徒几乎将所有的人都拖进树林里了,心里一阵着急。
      但现在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了,这条环城高速路因为华国和西国新开通的海底新航路的开发而闲置下来,人烟甚是稀少,显得有些荒凉。
      朱鬼柳稍微往远处探了一下,没有看到任何车辆经过,重重叠叠的山坳也没有任何车辆即将行驶过的样子。且最近的警亭离这里也有十三公里远,就算她现在叫人来也来不及了......还真是,一片糟糕啊!

      朱鬼柳独自蹲在这凉风如月的高架桥上,身体颤抖,心里有些微的害怕。
      但她眼一闭,想起她这一生致力于司法,和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再睁开眼时,她的目光于是变得冷静锐利。
      她沉了沉心,伸手把仍在闪的计时灯的电线扯断,频繁亮着的小灯一下子就灭了。
      然后朱鬼柳小心翼翼地从车里拿出挎包,飞快的穿上披风外套,再往回跑,跑到了那高速路与山腰间穿过的护栏——那里是可以向下延伸到山谷的一处连接。
      她取出手机,有些哆嗦着给自己警局发了个一级案件通报的特讯后,怕手机突然的声响影响救援,于是就关了手机大部分功能,只留下了卫星定位。
      然后她从包里取出从未用过的手枪,看着那枪在如华的月光下闪着锃亮的光芒,不禁有些紧的喉咙感到了不适,让她忍不住想咳嗽一声。
      但朱鬼柳甩了甩头,把这些瞬间抛在脑后,只是握了握拳头,暗暗鼓舞自己。
      下定了决心后,她利落地从护栏处翻到了山腰上,顺着山势向下,飞快地到达了刚刚观察的空地边缘。
      月光亮如白昼,朱鬼柳却是尽力压住自己的喘息声,蹲在草丛里。
      然后她默然抬头向上看到自己刚刚站的位置——还好,连接在两座山间的架空路段有些繁复,几乎没有人会在意到那个靠近护栏的临时停靠点。
      朱鬼柳收回心思看向空地,拨开遮挡视线的草丛,她只看到那辆加长轿车的残影,而那些刚刚驻守的歹徒却丝毫不见踪影!
      她不敢走出去查看,只好换了个角度探了一下,这一下就看见了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被爆头的司机和保镖模样的人,轮胎旁还有一滩滩血迹,斑斑驳驳的是一个匍匐倒地的保镖,加一个横卧在车座后排尚未走出的手下。
      朱鬼柳依稀记得那个箭头车标牌子的车名,但却想不起来,不过现在可不是考她记忆力的时刻。
      虽然时间紧迫,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穿过空地,而是从草丛边缘绕进刚刚他们消失的那个树林方向--毕竟虽然绕得远了点,但胜在安全。

      莫城地处华国首都边界,但却是一片工业化趋势下难得森林覆盖率最高的地方,至今为缓解首都空气质量指数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而对于从小就住在山城里的朱鬼柳来说,她的方位感和认路分析本领必须得要好,否则她一出门就会迷失在不尽相同但却类似的街道里。
      朱鬼柳小心翼翼地靠近刚刚他们消失的地方,竟然看到了细微延伸而去的独轮车轮印,只是在蓬松的落叶上并不明显而已。
      她心思电转,意识到那群歹徒大概是把那些人运到了其他地方,暂不作处理。
      那么他们应该还是活着的……她暗暗思量着。
      只不过朱鬼柳看了眼那个高大崎口树木下渗人的黑暗,就不禁有些瑟缩。浓密的树木遮挡住了大部分光线,一丝丝阴凉的风从树林深处吹了出来,像是迎面袭来的夜叉。
      朱鬼柳不由地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眼神复杂地看向黝黑森林的缝隙里面。
      老实说,她是有点想等着警队来再一起搜寻的,毕竟她一个人追不追得到还是另一回说,就算追到了救不救得了人又是另一回说。而如果搭上命还是要眼睁睁地看着悲剧的发生的话,那她真的会一辈子都活在这个噩梦当中的。
      也就是这一瞬间,朱鬼柳似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作为一个“机器人”来说她也是有情感的。一向标榜正义,主张克制黑暗势力带来的恐惧,且强调司法公正的她居然也会怕死!
      这点想法现在看来未免显得有些可笑,她还以为她总算出尘了,却没想到自己也是自私自利的。
      简直难堪。

      而同一时间,莫城七局警务办公室里,今夜负责接受警讯的处理的警员安秀禾正躺在椅子上翘着腿,偌大的警讯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在,没人和她说话,她也照旧做些其他的事打发时间--因为莫城七局的局长对于这个警讯处的看法有些鸡肋,所以配套设施并不完善,活脱脱像是摆门面的一个存在的地方,是以只有一个女警也不奇怪。
      而无所事事的安秀禾在刷手机间隙、百无聊赖的时候,偶然看到一条红色的一级警讯警告的时候吓了一跳,手机都差点扔到地上。
      她父亲是莫城七局的警长,当时毕业安排她到这个闲暇的职位时,安秀禾是不满的,只不过她没什么惊人的特长,而一向正直的父亲这次也是好不容易才利用职权帮她的,所以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华国每个警局都有自己的警讯处,以供警队人员在外执行任务或者是平时有危险时,没有时间或者无法出声提供的寻求支援通道。
      普通警员发来的,如果不是重大案件,一般也是归做普通警讯,名字字体都是灰色的;而中层人员的警讯名字和警讯一般是橙色的;除却高层人员的名字字体是绿色的一级通报,红色的代表警讯的高严重程度以外,如果类别都是一般案件,那么优先从高层开始通知处理。
      案件的重要级别也是如此,如果是重大案件的话,则按照案件级别优先处理,所以像朱鬼柳这样的红色一级警讯,绿色一级通报的性质来说,属于特讯,异常重要。
      可安秀禾也不知怎么地,眼眯了起来,只盯着大屏幕上那象征通行第一的绿色名字时,不免红了眼。
      朱鬼柳明明也是一事无成,只不过会写几篇文章口头说说而已,却当上了莫城七局唯二的警司。连自己兢兢业业的父亲安国志从警三十多年也不过是警长而已,同样乳臭未干的她凭什么能够那样?
      她不服!

      莫城七局警员配备稍逊首都一筹,但因为太过接近首都,也是很重要的部署力量。
      而莫城其他六个警局大都分布于南,资源配备也没有那么重头,所以莫城七局还算是很有名气的--起码对于莫城来说是这样的。
      华国规矩,每个警局只有一个局长,两个警司,接下去就是三个警官,至于警长,警察,警员,和义警都是浮动变化的。
      局长自然代表警局,不过不是最高决策者,主要是负责出席同部级的会议,和发布重大新闻的中央指派的文官。
      而警局里的大事决策则需要和两个警司一起决策。莫城七局的警司郭斯嘉就是当了了七年的特种兵,去年才转业为警司的,不过在局里的地位甚至不如”浸淫“莫城警局多年的朱鬼柳!
      郭斯嘉虽是特种兵,皮肤却是难得的白皙,温雅,人也不同于那些兵营里豪迈的大老粗,反而有些独有的秀丽,安秀禾一想到他那带着笑意的眼就不由地脸红......
      而朱鬼柳,安秀禾一想到朱鬼柳在郭斯嘉请教她司法的时候,还一副不情不愿、傲娇的样子就不禁恨的牙痒痒。
      而且她们警局的局长也是新调来的,很多问题也需要征询她的意见,搞得朱鬼柳反倒像是莫城警局的老大似的。且朱鬼柳底下还有三名警官是负责警局里大小事务的执行,秩序维持,围着她打转,简直对她视若神明!
      至于下面破案的警长等,朱鬼柳让他们逐级管理。而自己的爸爸安国志,在莫城警局警长位置辛辛苦苦坚守三十多年来,朱鬼柳却一点给他晋升的意思也没有……
      安秀禾一想到这就恨,而且恨的咬牙切齿。
      是以朱鬼柳作为七局的唯二警司,她的手机上也有专门通道向局里发布警讯——名字是绿色,警讯信息因为事件异常特殊所以是红色字体,在一片空白跳动的液晶显示器上异常醒目。
      可坐在那里几年都没遇上过三级警讯的安秀禾,不知为什么就是对那无感了,既不报道,也没动作,反而嫌那东西跳的刺眼,把它删了!

      朱鬼柳是不知道她人缘这么差,竟然在这种事上被坑了一把。但安秀禾似乎也并没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单方面的认为找到机会赚回一把了。
      如果安秀禾知道她这随意的举动,将在以后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时,她肯定不会这样做,但人事就是这样,后悔是没用的,在事情到来的时候,也只能承受。
      朱鬼柳还不知道安秀禾压根就没上报的事,心里祈祷着他们那个闷骚的中年局长,和老是爱斜眼睨她一副傲娇模样的郭斯嘉警司刚好都在,能看到她加注“猜测六名配枪男子,或以上,人质多名,不知何事”的信息,而且重点是在配枪上!
      天知道华国禁止枪支的法律有多严苛,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歹徒,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地在离首都这么近的地方,又恰逢西国重要人物来华的时节为非做歹!

      寒风瑟缩地刮过,朱鬼柳躲在茂密树叶遮蔽的大树上瑟瑟发抖,努力克制身体的抖动却停不下来。
      事实上朱鬼柳并不是被吓得,只是因为她的身体偏寒性。这树林常年不见光的密林阴冷,时值寒月将近,又是深夜,枯涩得把她给冻的!
      刚刚她也是一路追踪着独轮车印过来的……不过她不是正儿八经警察招收的,也分辨不太清楚那些,能找到就不错了!
      赶路赶得有些累极了,她也就怕就算赶上了也没力气周旋,所以追到一处山坳的时候,她想了想,便停了下来,然后爬上了一棵位于地势高的、视线开阔得可以看到三面的环境的大树上。
      只是她好不容易爬了上去,还没歇一口气,就听到隐身的山后不远处远远有一团声响。
      朱鬼柳冷得牙齿有些打颤,偏偏因为从没有过这么大运动量,又出了一身的汗地,浑身难受得紧,目光幽幽地向后看去,朱鬼柳小心地隐藏身形。

      只见树木丛生处,明亮的月色也无法完全照亮丛林里的世界,茂密的树林间隙,每棵大树与大树的边缘都会撒下一圈光亮,照亮了幽暗树林,给难以分辨的暗黑世界带来一丝光亮。
      幸而他们停在这里没有动作,刚刚未看清的情况,朱鬼柳现在倒是看清了。
      歹徒仍是刚刚的布置是四个人各守一角,两个人站在中间似乎在捣鼓着什么。
      那些被劫持的人共有四人,其中一个头发牢牢盘起、典型西国气质的女管家模样的女人被推搡坐在地上。
      而一个异常凶猛高大的保镖模样的人则护在了一个年轻白皙的男子身前,那男子的脸庞低垂,看不清样貌,但看来应该是他们挟持的重要人物。
      朱鬼柳之所以会这样猜测,是因为那个年轻男子即使狼狈的坐在地上也还是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傲气自存,是以朱鬼柳的目光不由地在在那年轻男子身上多停留了一会,才转头看向刚刚那个摔得头破血流的那个白发老者。
      那老人早已然晕倒在地了,朱鬼柳心里一急,担心再这么下去那老者说不定还没等到救援就会失血而亡了。只是她现在也没办法,一个人上去对六个人无疑是送死的行为,说不定他们本没想要杀人质都被她连累了。
      思念至此,朱鬼柳决定暂时静观其变,再做决定。

      昏暗的树林残影下,中间的那两个歹徒开始将绑好手脚的人质们归在一起开始发难了,这次朱鬼柳离得近了些,却也只依稀听见了只言片语。
      “离间……你再不交出来,我就毙了……”
      “你以为你很厉害吗……谁叫你来这里……”
      那其中一个歹徒拿着枪,枪口指着那年轻男子的头,不停地戳着,质问着,连朱鬼柳这种克制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都觉得气愤侮辱,那年轻男子却只是冷漠以对,仿佛受虐的并不是他一样。
      那个歹徒见此更为光火,但他大概也是有些“能耐”的,他忍着怒气,走近了年轻男子,冷笑一下,手一扬,一巴掌就要打了过去。
      朱鬼柳再不通世情,也看得出那年轻男子的身份非富即贵,骄傲如斯,就算再怎么窝囊怕死,可但凡有些气量的华国人怎么也不会让人打到脸上的。因为在一个大家族里,一个如果被殴却毫不反抗的人绝对不配成为一家之主,更何况是华国这种注重家族威望的地区。
      果不其然,在那个歹徒的手还没碰到年轻男子的身上,那个保镖就愤而起身,试图将那歹徒撞开,只是那保镖手脚被困,一击不中,反而落了下乘,摔倒在地,还被踹了好几脚。
      旁边的另一个歹徒更是恼火,不等吩咐就提枪朝那保镖的大腿射了一枪,突兀的枪声在密林里回荡,惊起飞鸟。
      那保镖却一声不吭地忍耐着,在那人蹲下身子时猛地一个挺身,张口咬住了那人的脖颈,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分布四周的歹徒竟然巍然不动,仍是驻守观察,想来是这林间离那高速路也有些近,指不定会出什么变故,而且作为凶徒自然是有作为凶徒的职业道德的,每个人是什么位置地就要做什么事。
      那个人被咬,其他人都选择了袖手旁观的原因,也是因为他自己的事情需要自己解决,就算就此陨灭,他们剩下的人还是会把这件事完成的,所以又何必去管。
      只不过这种情况只会在所有的人都是被雇佣的情况下才会有的--因为不是同一个组织,所以其他人就算在那个人受伤时也还是会恪守自己的位置--反正只要任务完成,有钱拿就可以,你自己作死谁也没义务掺和。
      那被咬的人瞬间扯下那年轻男子的保镖,本想一枪爆头,但想想却是阴冷地一笑,带着马钉的靴子,一脚狠狠地踢到了那保镖的两腿之间。
      那保镖终于忍受不住这锥心的苦痛,低吼一声,晕倒在地。
      只是除了那和人的低声狞笑,和那个女管家模样的人不忍地身体颤抖外,那年轻男子仍旧一言不发,和周围寂静的一切一般没有声响,隐在黑暗里的脸也晦暗不明。
      朱鬼柳心里不禁闪过一些不满的情绪,总觉得这样的主人未免也太令人心寒了,属下为了自己都被踢了那种地方了,还不开口拖延一下什么的,真是……只不过说起来她也没资格说什么就是了。
      朱鬼柳心里一阵戚戚,手脚攀得有些累了,于是不再多想,小心翼翼地从树上落了下来。
      树林里每棵树荫下几乎都是一片黑暗——因为树叶的浓密使得月光无法沉入,只有树荫间的空隙投下的月光才逶迤地给朱鬼柳指明了前行的方向。
      朱鬼柳小巧的身形穿梭在林间--幸而她的身材是纤细的那种,目标也不至于太大,是以她的遁行还是很成功的。
      朱鬼柳在靠近他们的时候还是要爬一小段坡的,但她实在没什么体力,好不容易爬上的时候,为了避免多走暴露,下意识地将身形掩在一棵青葱郁密的榛子树下——那树下有一块扁平硕大的石头。
      朱鬼柳已经靠的很近了,只是想想包里只有她常年都没用上的手铐,还有防狼喷雾和一些零散的东西时,她自己都绝望了。
      她也不是圣母,不可能置之生死而度外,而且前提还是在确定无用的效果下。
      只不过正当朱鬼柳盘算着,是不是可以把防狼喷雾瓶扔到空中,再一枪打爆,让其中的气体爆开,再逐个解决他们的时候。
      密林空地突然传开了一声女声的惊呼,凄厉而又绝望。
      朱鬼柳心里一惊,刚好从包里拿出打火机的手不由抖了一下,那个郭斯嘉从西国高级会所给她带的乌金打火机就这么掉了出去,落在树荫外光亮的地方。
      朱鬼柳一下心急,下意识地去捡,于是修长的手就伸了出去,只不过当她顿时想起现在的处境,一下子脑壳当机,就那么楞在那里,任如华月光水一般覆在她的手上。

      朱鬼柳的手和她的身材比例很不相称,明显大了很多。不过它修长的手骨指节分明,关节纹理细致,连指甲也修剪得干干净净的。就只是肌肤不甚白皙,虎口处也有一道长长的伤疤,活脱脱像个男子的手。
      而她伸出去的右手食指上戴着一个男式模样的钲蓝繁戒,繁复的花纹几乎缠绕整个指节,唯有中间那颗血红钻发着闪耀的光。
      顺着乌金打火机磕在地板发出的清脆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是谁?”,中间那个刚刚被咬的人一声厉喝,端起了枪杆。
      但他也在起身的时候瞬间看到了那戒指所散发的华彩,然后明显愣住了,怔愣过后,他的眼里绽出了一缕激动地光芒,大声地喊了句什么,却没人听懂。
      而就是这声音让朱鬼柳一刹那回神,她迅速抓起打火机,直起身来,站在大石头上的身形隐藏在黑黝黝的树荫下竟显得异常高大。
      朱鬼柳一阵发慌,以往学的那些基础知识根本就不记得了,但也看出他们好像对这戒指有些什么激动情感,却并不是贪婪。
      余光瞥到那个女管家模样的气质女人的上衣都被扒掉,光裸着身子,看来那些人是想通过羞辱他的手下来令年轻男子妥协。
      那个保镖身旁流了一大摊血,而之前那个头破血流的白发老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死去……
      大概是这场景刺激到了朱鬼柳很少波动的神经和一直埋藏于心的正义感,朱鬼柳有些紧张,但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枪朝那个被咬的人打了一枪,然后继续瞄准另一个,直射心脏。

      两枪一下子就打了过去,剩余的那分守四周的人却一动也没动,只是直直地看着树下的的一团黑暗。
      朱鬼柳倒是一时迟疑了起来,原本还以为自己会被围击绞杀,却没想到他们明显反应过来了却也不动,一副任她处置的样子。
      朱鬼柳本就不是嗜杀,又绝对化的人,他们没一丝反抗,纵使他们是歹徒,她也不能这样把人当做靶子一样射杀吧?
      所以朱鬼柳虽是防备着,手却垂下了一些,这是种放下的意思。
      然后朱鬼柳就看着那四个人身形一凛,竟然整肃地拖着那两个死尸掉头离开了!
      朱鬼柳愣了,绝对的愣了,只不过她杀那两个人是因为他们对普通人施暴,也太阴损了才会忍不住想要动手。
      而其他四人风驰电掣间要走,她一个人又拦不住,也就算了。
      想想也真是幸运,她原本还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却没想到结局也太出乎意料地让人庆幸了,总有些太过简单的感觉。
      朱鬼柳心里疑惑不解,但也只得压下,怕他们反悔又跑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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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朱鬼柳天生鬼胎凡生,又被养的自我,本就不适合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也果真,她从前的日子生活得一团糟,但好在,在她漫长而又短暂的岁月中,她还是找到了能让她奉献一生的事业与骄傲。

    朱鬼柳在鬼节出行的时候,无意中救了前来华国为华、西两国海底隧道剪彩却遇险的s国王子理间深秀。
    理间深秀要求朱鬼柳随身保护,华国因情应允。
    然而在朱鬼柳保护理间深秀的过程中,她却逐渐踏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理间深秀是为了获得一股隐秘的势力的象征——地下帝国的对戒才会来到华国的,而朱鬼柳拥有它却不自知。
    朱鬼柳不知道理间神秀的“预谋”,只是在某一天的时候才发现,一起经历了种种的男人向她求婚了,而且在她拒绝后,还是卑劣地离间她和郭斯嘉的情感,利用别人达成了他的目标。
    朱鬼柳嫁入王室后的生活果真如她所想,不尽如意。
    因为她的情性自我,实在无法八面玲珑地承担好理间深秀夫人的角色,且因为生育艰难的原因,在西国的境况日渐式微。
    而最终,理间深秀还是找了一个更适合扮演他夫人角色的沫兰,使得他们的婚姻破裂了——也是这时候,朱鬼柳才知道理间深秀为什么会与她结婚并离婚的原因:那象征地下帝国势力的对戒没有用了。
    朱鬼柳在回国的时候还被理间深秀的母亲摆了一道,只能选择去一个战乱的国家,且就在她去往那里的路上,她发现自己怀了理间深秀的孩子。
    柳靠理间深秀和她共同的好友——缪辰的帮助下,她才勉强生下了孩子。
    几年之后,她带着孩子才回到了华国,又见到了从前她一直逃避却又不免想念的郭斯嘉。
    郭斯嘉对她仍有情意,但她却无法,也来不及回应——因为理间深秀也来到了华国——且因为他和沫兰的多年无嗣,让她涌起了强烈守护孩子的意识。
    事情越来越超出朱鬼柳的控制。
    因为她和她的孩子不得不像当初她被逼嫁给理间深秀的那样——她们也去到了西国,到了他的地盘上,而且也果真,沫兰成功地勾起了她孩子的喜欢。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走去。
    当理间深秀直白地通知她要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不仅要被驱逐出华国,而且连孩子也无法保有的时候,她真的失策了——不然她也不会昏了头去相信沫兰的鬼话,不仅让孩子被她带走,自己还被撞得失去了生命……
    她在病床上苟延残喘了一些日子,在走向生命的尽头时,不免对生活有了新的见地。
    而那一切,全都基于奉献与爱的堆砌——即使她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理解它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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