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志1

作者:张景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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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慕白


      李慕白大概以为她的一生就这样过了。
      在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城镇长大、上学、工作。然后再一个人活在这个城市无名的角落,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走路,一个人慢慢死去——呵,说起来这也是她的宿命。毕竟,她也没什么资格有大的野心不是吗?
      是的,她说的是野心,而不是雄心壮志。
      她可能生来就是那种反骨的人吧——但事实上,没有任何人生来就是这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的,所以这也怪不得她自己、或者说是怪她处的环境。大概唯一能用的解释--只能用些不负责任的说法就是,这就是她的命吧!她生来就该如此凄惨的。

      李慕白第一次见云开雾是在华国的首都刑讯室里,作为3.7特大校园女生碎尸案的重要证人、和嫌疑人--并且是从命案的事发地F市被引到华国首都警区特审以排除嫌疑--虽然那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经历,但好在他们毕竟相遇了......
      事情还要从当年的3月7号早上开始说起。
      2006年的3月7号这天,天气不错,也是华国众所周知的女生节。
      店铺商家无一不抓住此商机大肆宣传庆祝,希望能赚取更多的利益,作为F市最为著名的问经大学也不能免俗。
      是以经管院处一栋靠近山坳的宿舍里,一个校学生会的女生为了确保3月7号校女生节的她在大路上的摆摊事宜到位,一大早就提前起床出门去抢占摊位了。
      彼时的天气还有些春寒,似乎远处天边带着远古寒凉的山风从两山之间灌了进来,让人不禁有些颤栗。
      那个女生在拖箱提袋路过李慕白宿舍——也很巧就是307宿舍时,装着彩带和彩球的袋子不小心掉落,女生寻着球往回走时,猛然看见她们的宿舍门大开着,站起来随意一瞥,竟然看见满目猩红!
      那女生就瞬间有些发蒙,有些奇怪怎么回事。
      只是再一看,似是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好半天她才总算看清楚了整间宿舍的一切。
      因为她发现307整间宿舍的血流满地——鲜红的血水喷溅在窗帘,衣柜,书桌台上,全是血红的猩色;而残碎的肢体横飞,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
      离门口不远的地上有一截露着白骨的断手,和黏在地上褐色的肝,微微发紫的心脏的软骨卷曲着……,似乎看不见的床帘里还有更恐怖的景象。
      女生的眼里脑海里都是恐怖的炼狱的可怕场景。
      站在空荡荡的校舍走廊上,那有些年久而斑驳水管,墙壁,灰色地板,土黄色的锈迹,还有一股鲜血汇成的细细地血流溢出门口,向通水口流去,只不过因为时间太久,干涸了的缘故,无一都显露出了令人毛发喷张的恐怖色彩。
      那女生眼里所见的场景终于和脑海里得出的结论“叮”地一声汇聚回神后,就大叫一声趴在地上呕吐晕倒了。
      那声音引来了旁边宿舍的一个女生不满的咒骂,但那被扰了眠的暴躁女生在也看到那场景之后,似乎也吓到了她脆弱的心脏,使她不禁捂着自己的嘴巴紧紧地闭着眼,还蹲在地上才能平复一下自己。
      那女生还在不停地尖叫,而后一会就是害怕的哭泣,然后就是听到声音后一个接一个女生跑了过来,后面是老师,跟着是保安,警卫。
      而李慕白是在不知道第几个女生尖叫的时候醒来的,当她掀开床帘爬下来的时候,她还一副睡眼惺忪不知所以的样子。
      据说当时悠悠然下床的李慕白揉了揉眼睛,看着门外黑压压地一群人还有些发愣,然后她视线往一瞥,看到了宿舍里血迹遍布的样子,翘起沾了血液的脚丫略微看了一下,除了面无表情外,并没什么反应。
      当然这种面无表情的原因有很多种,有可能是还未睡醒,或者说是受到极度惊吓后的呆滞——有一种说法是受到惊吓时,人会瞬间陷入一种什么也不能动,什么也不能说的“冰冻状态”,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李慕白的神经传导实在太慢了,又或者杀人的就是她,所以她才这么不怕……
      刚开始,李慕白还想朝门走出来眉头皱着,似乎是嫌门外围观的人莫名其妙,想要把门关上,李慕白刚一走,头发上刮到了别铺床帘的血迹,门口的众人就不禁发怵,有一个人还发出了惊叫声。
      那声音阻止了李慕白想要再出去的举动,她就顿在那里,用手又揉了揉眼睛,似乎想要更清醒一点。
      而后来,她随意一瞥,似乎是看到墙上的什么东西,眼睛一下子瞪圆了,瞬间清醒了似的,眼里盛满了不可思议的震惊,和毛骨悚然。
      直到李慕白被警察带走后,他们才知道原来那让李慕白受到惊吓的,是墙上一句用血字写成的话——“是不是很庆幸你没有开灯?”
      后来经警方和尸检组检验证实,在经管院307宿舍死去的女生共有七个,七个女生的残肢,整整拼了一天一夜。
      被害的其中三个是本宿舍的女生,另外四个是其他宿舍的同班同学--全部都是刚好在李慕白回宿舍之后,也就是李慕白刷门禁卡时的12点整后被杀的。
      而因为是在三楼,上下不通,走廊和阳台的监控摄像头都没有记录到有人进入那间意义上的密室当中,所以凶案的嫌疑人指向了唯一存活着的李慕白。
      虽然李慕白看上去并不像是那么丧心病狂的凶手,甚至还有些弱,但说不定,其实她这种平时不言不语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基于此猜测,很多“热心正义”的人士“挺身而出”,李慕白的过往被翻了出来。

      李慕白几乎算是那种典型的生活底层的人,性格阴沉,寡言少语,还有些读书人傲骨似的的社交困难患者,经常遭受到来自同班同学的一些严格意义上已经算很严重的伤害。
      嘲笑、奚落自不必说,偶然的书本失踪,又或者包里鞋里多了些什么也不消多讲,就光说案发前一天,就有死去的女生的其中一个,还把她唯一一双完好的运动鞋给扔到垃圾桶了……

      这件案子的轰动,不仅在于世风日下的校园霸凌事件层出,而且也是国际人道主义加大了对预防普通人心理扭曲等心理健康的关注。
      更不消说其中两个女孩是市政高官的女儿、三个是本市有名的市政税收重点户——也就是商人家族的孙辈,另外两个是本校校董和老师的女儿,就单单是这么残忍的碎尸案就已经够引人注目了。
      而基于以上的所有表象来看,所有人都怀疑这是李慕白做的,而且这说法愈演愈烈,到最后已经变成了性格阴鸷自私的李慕白终于忍受不了同学的压迫,而向她的同宿舍舍友、同班同学挥刀相向,还变态的肢解了她们。
      人们的确也觉得是她的同学确实是很过分,也很令人咬牙切齿,但这些能成为她脱罪的借口吗?并不一定,所以整个F市关于此案的说法众说纷云。
      本来这件几乎“板上钉钉”的大案子,也就只由省城特派员下去督办,却没想到一个心细的警官在厕所的马桶盖凹槽下发现了一滴男人的血液,血液的新鲜度正是在12点左右溅落的,虽然在基因库却找不到匹配的人--但这也就推翻了李慕白是唯一嫌疑人的推断。
      录像里除了李慕白也没有人出入,即使找不到凶器,即使有个神秘男人出现。
      但很多人被舆论引导,认为可能也是李慕白勾结的,至于他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进到宿舍的事反而无人在意了。
      总的来说,这件事虽然出现转机,但也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警方高层正疲于如何将这件事的社会影响降到最低,能从简找到那个男人是最好的打算了。
      要不是后来血液里检测出只在西国首都出现的最新型97□□,国际刑警组织认为有必要对此毒品是否流入华国进行周密调查,所以调来了一向负责新型毒品缉毒的云开雾。
      而如果不是他坚持,要传讯李慕白到华国首都做最新精密的检测的话,李慕白很有可能早已经被投入了监狱,生死不明了——毕竟那些权贵家庭的手中也有警方的力量,落入了他们手中,能有好果子吃吗?
      距那滴神秘男子的血液检测出后第二天傍晚,国际刑警组织从西国调来、负责西国首都毒品调查的云开雾警探,就已经赶到了华国首都。
      云开雾一下飞机驾车到首都警局门口时,就对负责接待他的警员直接要求审讯李慕白,语气中带着不可质疑的力量,让人无法拒绝。
      那个警员只好在请示过后,立刻带着他去了华国首都警局总部的底层审讯室里。
      阴冷的底层审讯室就是专门为那些重犯审讯准备的,因为寒冷能使人的自我保护机能开发,会降低脑部的活动,使人无法思考更多,更容易得到想要的审讯结果。
      从入口向里走去,温度越来越寒冷,而最后一间关着的,就是李慕白。

      脚步声在几组不同脚步声的沉稳中极速走着,与之急躁喧闹不同的安静的一角,李慕白低着头坐在刑讯椅上,双手被牢牢铐着,早已精疲力尽。
      头顶上悬着的白色炽光灯让她更加恍惚,加上寒冷的侵蚀,使她分不清白天黑夜。
      她的眼已经快睁不开了,不过睁得开也没什么用——她甚至连个向外看去的窗口都没有,而所有人却可以从监控探头,电视录像仪,或者在单面透视镜另一面看她。
      刑讯室里没人,李慕白渴的要命,但还是忍住没有叫人--反正叫人拿水也会被惊吓打骂,喝多了上厕所也是被说,还不如就这样耗着呢!她这样想着。
      就在那么几个瞬间,然后李慕白感到她的胃无力地抽痛,饥饿眩晕一阵阵袭来。
      她不由地歪在了椅子上,冰冷的铁椅把寒冷注入了她背靠的脊髓,李慕白感到她的生命仿佛一丝丝地流走,连同脑海中的意识一点点流逝,自己却是连用力握紧,想要蜷缩的力气也没有了。
      而在这样寂静的密室里,思维线总是被抻得很长很远。
      李慕白知道,这是他们为了让她感到孤独的恐惧,然后暴躁起来,继而心理防线崩溃,从而得到他们想要的,或者说是他们必须要的东西。
      但很可惜的是,李慕白想过很多东西,想过她小时候妈妈给她吃过的蜜果;想起她借笔给别人,害得自己没写作业,结果那人还没把笔还回来的事;甚至想起她获得第一名进入他们市最好中学时,妈妈的笑容--以及她在图书馆树荫下,日日夜夜描绘过得梦想蓝图和伴随着的挫败……
      那些细碎的事情,一点一点从她选择性抛弃的回忆里窜了出来,她记起了很多人很多事,像个垂暮老人般回顾自己的一生,却并没有感到崩溃,反而珍惜起了这样独属于自己的细腻时光。
      不过可笑的是,那些明明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她却像个旁观者那样事不关己。
      纵使她脑中思绪万千,心中万千邱壑,她也表现得那样没心没肺,甚至只能多回忆几遍才能抓取那些情感。
      但偶尔因为身体的不适,她也会回到现实,思绪抽回,现实的画面扑涌而来,她只得刻意不去想3月7号那天发生的事情,不去回忆那天的猩红。

      远远处依稀有脚步声靠近,李慕白一动不动。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走进来两个陌生的男人,一个高大劲瘦,皮肤白皙,他面容深邃,气势凌厉得像是个典型的西欧上流绅士。
      另一个匆匆赶来的华国人有些气喘,也一样服装精致,不过身材样貌略微普通了些,虽然让人很难注意到他,但他的周身温和干净的气息和慈善的眉眼却让人感到舒心,李慕白没注意到另一个人,却注意到他了。
      李慕白注意到他的手干净整洁,指甲也剪的妥妥帖帖,他细长的手抽出档案,然后坐在了记录员的位置上。
      李慕白看着他的手动作后,视线往上,却发现那个人却用一种看什么东西的眼光扫视了她一遍。
      被看得浑身一阵不舒服的李慕白飞快收回目光,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那个高大男人,没想到他似乎是一直在那里看她似的,一下子就和她的视线接上了,并露出了一个和煦瑰丽的笑容。
      李慕白被他的笑容看得楞了一瞬,而后立刻垂眸,装作毫不在意看地板的模样。
      “你很冷静,似乎早有预料”,那个高大的男人收敛了笑容,一口流利的华语问道。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我叫云开雾,这是我刚刚才赶来的助手Perry。本来无意介绍的,只不过我听说你很不爱开口说话……”
      云开雾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看着李慕白,双手交握在桌前,一旁的助理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字,房间的空气仿佛一瞬间凝滞。
      云开雾的威压虽然收敛,但也还是太过强势,让本来毫无知觉的李慕白都有些心戚戚寂凉。
      李慕白身体僵硬了一下,猜想到刚刚他那个笑容大概是势在必得的笑容吧,亏她还以为……
      李慕白嘲讽地一笑而后恢复如常,仍旧一言不发,双方似乎就这样僵持着。
      唯有那个助手Perry先忍不住了,一拍桌子,“你以为行使缄默权有用吗?我告诉你,这件案子不是你以为过了拘留期限就可以了结的……你难道没有心吗?你的同学,大学在一起四年的同学死在你面前,就算不是你杀的,怎么能这样无动于衷呢!你还是不是人啊?”
      李慕白闻言下颌一紧,抬眸看着他,似乎在考虑计量她接下去行为的后果,然后淡淡地开口,“你都已经认为是我杀的,我又能说什么?我也很同情她们,但同情归同情,就像不舍得也只是一种舍得而已,我并不能做什么”
      “呵,这么说来你还是对的了?”,那个助手Perry忍气地说,“你这种人简直自私到了极点,就算再怎么不好的人,也该对人有起码的怜悯,你这样子一言不发是对死去的人的尊重的话,那么我们难道还要嘉奖你吗?把该说的都说出来不就都完了吗?为什么非要这样!”
      “那你认为我该做什么?”李慕白反问。
      “我不是说了,把该说的都说出来,找出真相”,Perry用一种审视,近乎厌恶的目光看着她,李慕白的心一下子就封闭了。
      “我该说的都说了很多遍了,审讯记录上也全都是一样。你怎么认为是你的事,但我请你不要这么夹枪带棒带着怨气说话,无论你是愤慨还是有感而发,我希望你能用客观的角度说话,而不是你自认为的客观角度”,努力抑制住自己的虚弱,说完这些话后,李慕白的视线瞥向一边,摆明了不想继续下去。
      “我带着怨气?哼……”Perry翻了白眼,气急反笑,刚要继续反驳,云开雾一抬手,阻止了Perry接下来要说的话,刚开始嚣张起来的Perry只好诺诺地自动消声。
      李慕白的喉头微不可察的动了动。
      “你越矩了”,云开雾淡淡一句,却是连李慕白都能感觉到了Perry的颤抖,犹豫了一下,像是动物有种本能的直觉,察觉到到潜在的危险,李慕白还是强打精神决定开口,以免他用别的招数对待自己的好。
      只是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没体现出什么诚意,反而让人听了更觉傲慢,“我不是不想说,而是没什么可说的。而且,不是早已经过了拘留期限也没找到证据,却还是没放了我吗?既然无心放我,就不要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吧!”
      事实上,李慕白自己也没带什么希望了,毕竟这些天来她感受的太多,心里已经没什么波澜了。
      云开雾修长的指节在桌上一扣一合,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眼神深邃得发亮,他沉吟一会儿道,“那好,我们开诚布公合作一点。接下来我问问题,你回答,如果有重复的问题也请你认真回答不想回答的就跳过,但我希望你不想回答的问题最好无限接近于零……不管怎么样,总好比过不开口说话一整天耗在这里的好,是吧?”
      无限接近于零?哼!李慕白在心里嗤笑一声,却还是给他面子,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好”,云开雾拿起一张稿纸,瞟了一眼后看她。
      “我想,你被认为有杀人的动机的理由很充分吧!因为包括你的三个舍友在内,再加上其他的同学,她们或多或少都有欺负过你,搞各种各样的小动作,还放出你曾经被强迫过的消息……我想,像你这样注重名誉的人,即使是犯了一点小错误也会想要弥补的人,你怕人知道的话,肯定会做些什么补救的,那么,我想知道,对此你做了什么?”
      云开雾的声音低沉又有穿透力,李慕白看着他纤薄的两片嘴唇一动一动,声波好听的像海浪一样穿透耳壁,说起强迫那个刺耳字眼的时候一点也没不好意思,就那么自然地说着。
      李慕白的唇动了动,似乎一开始就受到冲击似的,没有开口,云开雾耐心地等着,没有丝毫催促的意味。
      而后过了一会,李慕白似乎终于想好怎么开口了。
      “我没有对她们做什么,我只是避开了,难道逃避也错了吗?”李慕白冷冷地道。
      “NO,”,云开雾晃了晃他的食指,“我没说你错了,只是逃避是软弱的人才有的行为。可在我看来,你是个心性坚定,像树根,海洋一样深沉有主见的人,讲实在点的话,你就是只壁虎,是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自断尾巴的那种,所以你才不会任人摆布”
      云开雾非常笃定地说着,眼神并没有避开,反而直直地注视着她。
      “你从小生活在底层,因为聪明,才可以学杂费全免在那所高等学校读书,可你和他们格格不入”
      “虽然你很自立自强,但她们有的是市政高官,企业家,教育家出身的名门,习惯了颐指气使,有意无意地奚落别人,对她们来说也没什么,可难道这样自傲的你不会生气吗?”
      “这一次也是,如果不是有那个男人的血液,你会被扔进监狱……而现在的情况是,即使有那个男人的血液,案件没有任何进展的话,你也会被扔进监狱”
      云开雾犹如地狱里的邪罗,声音低低却带着一股高高在上地语气说着,是为了让李慕白看清现实,却也很让人感觉到绝望。
      “难道你说这个的原因,就是为了让我庆幸我现在还没被扔进监狱吗?”,李慕白挑眉冷淡道,声音因为没有水的滋润很是嘶哑。
      “我17岁了,不是16岁,我知道如果我做了什么,没有任何法律来保护我这个成年人的;3月7号之前我还未满成年,在那之前我没做的事情,为什么我偏偏要放在我成年的那一天凌晨来做呢?”
      李慕白舔了舔干涸得渗出血丝的嘴唇冷笑,“你根本不了解我,你说的那些特质,是随便套在任何一个人贫穷的人身上都可以体现放大缩小的特质;而如果我真的隐藏得那么深的人,那么绝对不会让自己落入这种境地”
      云开雾低头轻笑,“所以这又回到了原点。我们没办法证明你是杀人凶手,但你也没办法证明你不是;很不幸的是,监控录像里,我们往前延长了调查,除了你,和她们,没有人进入过307宿舍,就连阳台也没有”
      云开雾漫不经心地赏玩手中的爱派笔,一点也不像着急破案的样子。
      “这种情况,按照西国法律可以当庭释放,不过在这里……呵呵”
      李慕白知道他这是给自己好看呢!不像其他人的谩骂侮辱,他只是让你觉得被忽视的渺小无力,来告诫你对他说话的态度不要那么咄咄逼人。
      是啊,他们,他们,他们就像是在岸上的另一半世界,而现在她一个人在即将沉没的孤岛这边,理应由他们决定要不要搭一块木板给她。
      她怎么就真的以为他们之间是平等的,真的以为他会一个问题一个问题耐心地问,还要帮自己洗刷冤屈呢?
      毕竟云开雾虽然一直笑着,但绝不像他表面上那样的好相与的。
      李慕白闭了下眼睛,把眼中的湿润挤了回去,长出一口气,然后努力开始回忆。
      “我记不太清楚,很多情况下我只会在当时想着怎么解决问题,一旦过去了我就不再管了,所以有些事情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也有些混乱——这点我想先说明白,免得你说我骗你……”
      “呵,短见女人的生存之道”,Perry嘲讽了一句,李慕白很想反驳一句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她们七个是经常在一起的”
      李慕白启唇说了一句,见他们都在倾听她的话,然后端正了一下坐姿继续道。
      “嗯……那七个人里,杜梦雅,马文瑜,戴玉彦,周未微是住其他宿舍的,李如兰,莫阳雪,陈可,我们同一间宿舍”
      “我和她们的生活很不一样,而且我跨了级好不容易才上了这么好的学院,追求的东西,无论从年龄、生活,还是精神层面来说都很难逾越,和理解对方。不过你说的对,她们是看不起我,当然我也看不上她们”
      李慕白低垂着头,看云开雾不像别的警探那样只问她承不承认杀人,心里也多了一丝期待,所以也尽量把她记得的那些描述得详细一些,以防错漏。
      “至于她们为什么会针对我的原因,可能都是因为我的错”,李慕白低头,也有些不太确定。
      “我记得是大二下学期吧,考试完放假的那天,她们特地来找我去酒店吃饭,我怕出不起那么多钱就拒绝了,但她们说不要我出钱,就只是聚一下,这样子之类的话,我就跟着她们去了”
      “一路走去迪厅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好,直到要进包厢的时候,我看到那里面有很多形形色色的社会上的人就知道了不妙了——我听人说过,她们有时会带学妹出去,然后把她们送给一些人……”,李慕白咳了一声,艰难地说了一个字“玩”,然后渐渐回复。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有可能错怪她们了,但我很怕,那时看一屋子男的,我心慌得立刻就转身跑了,她们那时都堵在我后面,拦住了我……不过我从小就干过很多活,力气很大,就只是说我有事我有事地跑了出去”
      “可能那件事惹怒了她们吧,我以为她们嘲讽几句就完了,毕竟表面上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
      李慕白说起这个的时候还是面无表情,只不过仔细看的话,还是可以看得出她的眸里夹杂的一丝恐慌的。
      “刚开始还好,只是有点小摩擦,不过我不是在打工的地方,就是在图书馆,情况也没有加剧,就是那种还好的样子……”
      “不过,大概就是从大三那时候开始,她们经常做那些事情--我很晚回来的时候老是被绊倒,有一次还踩到了刀子,书本,衣服那些也是,有的破,有的脏——我想要继续读下去,就没办法和她们吵,但也不想理她们,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搬出去,所以我多找了几份兼职赚钱”
      李慕白说到这里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是为自己想先抛弃她们,却被抢先反抛弃一步而感到委屈似的。
      “后来,我快要搬出去的时候,她们却提前搬了出去”
      “我听说她们是一起在附近租了间大别墅的,她们七个是初中朋友,就像天生合体一样”
      “据说好像是李如兰有了男朋友,也好像是为了吸毒方便……”
      “是谁吸毒,还是一起?”
      云开雾第一次打断李慕白问道。
      李慕白皱眉思索了一会,为难道。
      “我不太清楚,都有吧……因为李如兰在她们那群人中最仗义,最像大姐大了,所以如果她有的话,那么其他人也应该有的”
      李慕白顿了顿,想了想继续说道。
      “李如兰的爸爸是我们那儿的财务部长,和很多人都认识;杜梦雅和莫阳雪最小,像是开心果……嗯,就是小妹妹,一般什么也不管,就别人说她们照做的那种”
      “马文瑜和戴玉彦都是校董的女儿,成绩什么的都很好,长得都很漂亮也很受欢迎,左右逢源,是她们七个人中最活泛,最能说会道的,一般有什么事都是她们出面交涉的”
      “而周未微和陈可比较内敛,不怎么说话,但她们都会和李如兰一起,经常为她们接下去的活动出谋划策,周未微还好,有时还会劝阻,而陈可却是,什么计策都是她出……”
      李慕白说到这不由地讷讷禁声,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是在告状似的,按照自己的想法,想要引导他人和自己有一样的想法。
      看云开雾思考得越来越沉的脸色,李慕白小心问道。
      “对不起,我说得太啰嗦了吗?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开雾眼睛直看向她,目光闪了闪,紧抿的唇默了一下,“没事,你继续”,李慕白点了点头。
      “后来她们搬出去外面住,那些话散播了出来,我也改变不了什么,反正再过几个月我就毕业,所以就打算……”
      “哪些话?”,云开雾问。
      李慕白疑惑地看他,云开雾又重复了一遍,“哪些话散播了出来?”。
      李慕白一顿,低头,声音沉沉,“说我被……那个”
      云开雾也不知怎么地,看见明明很凄惨的李慕白,却用那种那满不在乎低沉的语气说她被强迫的事,心里就堵了一口气似的闷火。
      更何况一向冷静自持的他刚刚还看着她发楞了,他不由地更加恼火起来,兴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劣根性吧!要是李慕白不这么端庄明理,而像个怨妇那般,他又会不耐烦地看她了。
      按道理来说他平时很有风度,也不会这么犀利的,真是!
      云开雾坐正了下身体,咳了一声,打算好好审问一番,却突然眼看到李慕白低垂的头一点一点下沉,然后一头栽倒在刑讯椅上的桌子上。
      微微皱了皱眉,云开雾喊她起来,可李慕白一动不动,云开雾以为她沉浸在悲伤里不可自拔,才没心情陪她耗呢!
      就厉声呵斥,“李慕白你给我起来!”
      喊了几声没有动静,云开雾就要起身过去查看,但他突然想起什么还是忍住了,朝Perry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过去看看。
      Perry走了过去,推了推她的身子,李慕白的脑袋就侧到一边,大大的双眼紧闭,顺着笔挺鼻梁的视线可以看到她苍白的脸和缺水而发灰起皮的薄唇。
      Perry粗鲁地还要推她,那一下再推她,李慕白的头就可能撞到坚硬的铁桌上了。
      云开雾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冲了过去……

      然后在3月15号凌晨,华国首都警局中心走道。
      一个守警卫的老警官坐在栅栏门开关这头,悠长的走廊亮堂堂空荡荡的。
      窗外的月色撒照大地繁树绿茵下一片暗沉,唯有茉莉花香缓缓流淌。
      突然,走廊深处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年老的警卫抬起头,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抱着一个女孩从走廊那头踏月色向出口狂奔而来。
      一旁的助理护着那女孩的头,一边摆手大喊,“快开门!开门!”
      老警卫一刹那间有些怔了,直愣愣地看着那狂奔的男人,和走廊尽头那扇窗户外的万年柏叶青,竟深以为他是从画中奔跑出来的男子。
      转眼他们就冲到了栅栏门开关这里,那男子冷眼看着,助理急他。
      “你快点开门啊!”老警卫一个激灵,钥匙掉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在办公桌下摸索。
      那男子的眸色更深冽了一些,竟然退后一些,抱紧怀中的女孩,抬脚向栅栏门踹去。
      还未年修的栅栏门有些松动,被剧烈的一震,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不过几下功夫,华国首都警局的栅栏门就被大破。
      冷清月色下一道飞速移动的身影行动到露天停车场的位置,而后汽车的引擎声响起,震荡得车身周围的空气泛起一股热铁器加速的味道。
      一辆蓝版威德森长款汽车像猎豹般从警察局窜了出去,急转弯拐上高架桥上,穿梭在笔直空旷的道路上。
      月色紧紧追随,唯有在林荫的间隙才得以知晓他们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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