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志1

作者:张景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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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踪档案


      “无赖、低俗,是某些底层人民的生活“智慧””
      林寒洲在扉页上如是写道,但想了想,又还是伸手划掉了。
      正涂抹着,病房的门响了起来。
      如果是护士或杨哥的话,敲完门会直接进来,至于其他人,林寒洲没心思理会,只装没人在的样子。
      没成想那外头的人只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敲了起来,虽不轻不重,却吵得人头疼。
      林寒洲本想开口让人进来的,无奈嗓子实在干疼,只能气冲冲地放下书笔,又扶着墙挪过去,一下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人似乎被这不期然打开的门给吓了一跳,正要敲击的手顿在空中,眼神忍不住怔愣。
      林寒洲也愣在那里。
      这样的气氛境地很是奇怪,令他不由想起多年前严净西被自己拒绝后的第二天,那个人也是这样锲而不舍地敲开了自己的门,然后在门口这样怔愣地看着——无他,只因那天他刚从浴室出来,下半身只围了条浴巾。
      “寒洲先生......”,张泽屹有些结结巴巴的开口,因着面前的人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
      而就在这样仓促的一句话里,林寒洲心里一动,思维却不受控制地又想起他们打开突破口的那一夜。
      那天晚上那人的手下打给自己说那个人喝醉了,让他去接,那人嘟嘟嚷嚷后来也不肯走的时候,简直发了疯似的喊着“我要我的寒洲先生来接我”,他实在拉不动了就骂了一句,说他的寒洲先生不会来的,可那个人却说——却说他会的,因为他是他的先生.......
      林寒洲似乎一下子明了了什么,却又不敢触碰。
      只不过现在想来,这一切的一切倒时过境迁的厉害,不免更让人觉得物是人非起来。
      林寒洲看着门外的脸久久没有言语。
      “是因为看着我的脸”,张泽屹拧着眉轻轻地问,“你又想起他是吗?”
      林寒洲的喉头忍不住滚了下,垂下了眸,不知为什么,想要通通都说出来。
      “是。我很后悔对他所做的一切”
      “可如果再次回到那个时光,你会做另外的选择吗?”
      “不会的”
      “那就可以了——我想那个人会原谅寒洲先生你的,如果你还当他……是朋友的话”
      “不,他不会原谅我的,我也希望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如果他那么轻易的原谅我的话,我会更痛恨我自己的,那会让现在的我看起来像个笑话……”
      只不过一个激灵,林寒洲率先反应过来,“不说这个了,你找我干嘛?我说过,你不能再拜托我了”
      那怕极了的模样像竖起警报的小松鼠似的可耐。
      张泽屹不禁笑弯了眼,“不,我不是来拜托寒洲先生、是邀请寒洲先生参加小女的生日宴——另外,还有件正事想和寒洲先生商量……”
      “那大可不必了”,林寒洲连听都不想听,便直接否决,“你请回吧!”
      说着,林寒洲就想直接把门关上。
      张泽屹连忙伸手挡住,一脸的郑重,“不是,寒洲先生,我是真的有正事想和你商量的”
      林寒洲皱起眉头疑惑地看他,但好歹是打算听了。
      “是这样的,天意得以安全回家后,家父甚感欣慰,所以想要成立一个基金会,帮助那些失踪的女孩,也帮助那些想要找回她们的人——家父说,寒洲先生是最开始发现这个问题的人,由你来引导这件事再合适不过……”
      “我为什么要?”
      “额……”,张泽屹愣了一下,“可,你写这本书不就是,为了找到她们的吗?你不像没事找事做的人”
      “不”,林寒洲断然否认,“我的确是没事找事做——她们虽然没有死,但我想和死也没差多少了,我写这个,只是为了有人能记住她们而已,没别的意思”
      “可这么不确定的猜测……那你怎么不干脆写一本死亡档案好了?”,张泽屹根本不相信他所说的。
      “你不知道我的过去吧?”,林寒洲因为常年难以忍受的疼痛一向有些易怒,却没被这怒急了的反问刺激,他只是淡淡地,像看着他一直想宠爱的人的模样温和。
      “我是因为爸爸妈妈失踪的,才会成为孤儿的。最开始写这本书的原因,就是为了找到他们——而那些女孩,她们是在我……查找一些其他犯罪证据时无意中的时候发现的,才会写上,事实上我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
      “我知道,女孩子在这个世上活得一般都更艰难些,也需要更多关爱,但这并不是我能为她们奉献的理由。我已经为了我的信仰付出一切了——我,我最希望失踪的人却死在了我的面前,到现在连看一眼他的照片都不敢……我宁可他失踪,这样我至少可以当他还活着,也不必这样生不如死”
      “而你也不必把我想得如此高尚,我拒绝你,只是因为懦弱地不想再走进黑暗一次而已。不过我已经想好了,如果我真的会写一部死亡档案的话,那第一个将会是我——一个死去的人,和另一个死去的人,听起来多配啊!所以我不会帮忙的,万一我也失踪了,那就达不成这个愿望了——你说是吧?”
      张泽屹回答不出这问题,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我们到时候再说吧——只是寒洲先生,我还是想请你一定赏光参加天意的生日宴——她生日过后我会送她回国外,最近几年,应该是最后一次见了,这孩子很想感谢你一回……”
      林寒洲瞟了一眼他,也不知是不是那个最后一面亦或是孩童诚挚的渴望打动到他,他垂眸沉思了一下,答应了下来。

      隔天就是参宴的那天。
      从医院临出发前,水果商店里的车厘子十分耀眼——以前的净西少爷十分喜欢,他也常忍不住关注。
      犹豫不过多时,不知不觉林寒洲便提着一篮红艳艳的车厘子站在了张家别墅的门前。
      张家的宴会是在私人区举办,场面很是盛大。
      林寒洲走了进去,远远看见阶梯上的人一簇一簇,便不是很想过去,但毕竟来了,还是必须打个招呼。
      踌躇着向前的时候,发觉张泽屹看了过来,林寒洲冲他点了点头致意,手指了下后半侧边隐隐可见的草坪盛宴,意思他就从那边过去。
      林寒洲自认这样就算了结了招呼,却没想到张泽屹居然领着那一簇人走了过来。
      “寒洲先生,欢迎!”
      张泽屹的笑容很是得体,然后向他介绍身边的晚辈——张天意这样小辈的生日宴还没有特殊到能让长辈参加。
      张泽屹介绍得认真,林寒洲却听得飘忽,他的记忆力和精力着实无法维持那么久的时间。
      一一打过招呼后,林寒洲将手中的车厘子递给一进门一直静静看他的张天意。
      “祝你生日快乐!”,他说。
      “谢谢哥哥”,张天意笑得很是乖巧甜美,伸手就要接过那篮子。
      只不过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双手将篮子提前截了过去——是张天意的一个哥哥。
      “哈哈!天意”,那男孩笑得张狂,“你和叔叔不是对车厘子过敏吗?这个就还是便宜了我们吧!林叔叔可以吗?”
      车厘子,过敏?
      这讯息来得过于突然,林寒洲怔愣了几秒,然后才陡然释然。
      “嗯,当然可以。是我的失误没了解清楚,幸亏你提醒了我”
      林寒洲真诚地向那男孩道谢,也不得不感叹,好家族培养的孩子的确很了不起。
      如果是过敏的话,反正都会知道的,与其后面被其他人提醒后的尴尬,还不如现在就讲清楚,免得产生误解。
      只是,只是心中始终有些不得劲的林寒洲却笑不出来。
      一旁的林嵩睿也在,见状只好调侃了一句。
      “哈哈,我也要吃!现在这时节,车厘子可难得了,他们俩没口福全给我们吧!”
      “好,我马上去洗”,被这么打岔一下,气氛活跃了起来,刚刚提走篮子的男孩也举起手中的篮子示意。
      林嵩睿点了下头,然后揽着林寒洲的肩膀跟众人笑笑,“那我们先过去那边咯!”
      一阵寒暄过后,两人从房子的一侧绕到后面的花园宴会。
      林寒洲只是沉默不语,林嵩睿也悻悻地将手放了下来。
      之前因为林嵩睿扶他腰的乌龙,林寒洲正式告诫自己要距离他三米远,但因为每次的场合都很正常,这个规矩也就没遵守。
      但走着走着,林嵩睿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明明现在他们的距离更近,但他们却好像离得越来越远了。
      正捉摸不透之际,林嵩睿即使想搭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切入。
      但他灵机一动,突然想到张教授在宴会前跟自己嘱咐的,于是便果敢地开口了。
      “寒洲老师,您没有妻子吧?”
      正在喝饮料的林寒洲死呛了一下,捂住还带着痒意的喉咙很是震惊。
      震惊于为何林嵩睿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但林嵩睿却像是没看到林寒洲的古怪一样,又挑了挑眉头,“寒洲先生也没有孩子和其他亲人吧?”
      林寒洲虽仍不理解,但已恢复正常了。
      “我有我哥”,他淡淡的说。
      “噢,扣除杨哥啦!”,林嵩睿也一下反应过来,旋即又循循善诱,“但寒洲老师的确没有妻子和孩子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寒洲有些不耐烦了,但又忍不住想知道答案。
      “嗯,我就是想说”,林嵩睿刚开始有些支支吾吾,但转瞬又变得张扬,“不然寒洲老师就在我们这边工作好了,我负责给你找工作,找老婆,还管孩子……”
      林寒洲简直气急反笑,一句话不想说就要走。
      林嵩睿急忙拉住他,很是惶恐,“怎么了嘛!”
      “你问我干嘛?”,林寒洲扯起一边的嘴角,“给我找工作,找老婆,还管孩子?我怎么不知道你管黄河呢,还管那么宽”
      顿了一下,林寒洲恢复平静,只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听着,林队长,我并不认为你和我是能讨论这种事的关系,至于开玩笑的话,那还是免了,有话请直说”
      林嵩睿俊脸一红,但挠了挠头,还是直说了。
      “是这样的,张教授说他们家族会开辟一项新的基金,用于追查失踪案件——先从寒洲老师之前查的那些女孩开始。当然我私心也希望寒洲老师能留在这里,助我们警局一臂之力……”
      “失踪档案记录的,不就是失踪的人吗?如果她们能这么轻易被找回来的话,还怎么称之为失踪档案呢?”,林寒洲回了这么一句。
      “你的意思是”,林嵩睿很是不能理解,“她们不被找回反而是好的吗?”
      “不”,林寒洲不置可否,“我只是——不想负担这么大责任,如果真的要我做的话,一定会赌上我的一辈子的,可……可我已经没有一辈子可挥霍了,所以我不能”
      “可是这并不影响寒洲老师你的生活啊!我会努力照顾……”
      林嵩睿还试图争取,但今日宴会的主人公天意和她的父亲也跟着过来了,他便只能先息了声音。
      “林叔叔和哥哥在说有趣的事吗……额,但哥哥的样子好像不太高兴呢”
      张天意在他们面前站定乖巧地询问,还侧了一边的脑袋看向似面色不虞的林寒洲——小小年纪照顾客人的能力就很是妥帖。
      她似乎从那件事当中恢复得不错,一张精致打扮过的脸很是亮眼,歪着头的样子简直惹人怜爱。
      林寒洲没去看她,也没回话。
      林嵩睿倒是忿忿不平起来了,他一副很受伤的样子看着张天意哀怨。
      “哎呀呀,真是太让我感到伤心了,我们的小寿星公真是区别对待,为什么寒洲老师是哥哥,我就是叔叔嘞——啊对噢,这样也可以啊,这样的话,我的辈分不就比寒洲老师高了……”
      林嵩睿自说自乐起来,还感觉自己非常有道理。
      明显在卖笑话地林嵩睿成功逗笑了众人。
      张天意抿着红艳艳的嘴唇眼睛弯弯。
      “林叔叔你这样说小心大哥哥生气了,到时候又哄不过来”
      “哎我怕什么”,林嵩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揽着林寒洲的肩膀挑眉,“我到时候给他介绍几个漂亮姑娘不就得了”
      “那林叔叔还是给我爸介绍吧”,张天意笑眯眯地接了过来,“我要去国外了,也需要人照顾他,当然,如果能生个小弟弟就更好了”
      “你说真的啊?”,林嵩睿简直不敢相信。
      “真的。他是我爸爸,我自然希望他过的好”
      这话说的,令张泽屹不由飞快地瞥了一眼林寒洲,又看向一脸纯真的张天意,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林嵩睿被顶在架子上下不来,见连林寒洲都看了他一眼,只好当真问了一下。
      “嗯,那张教授喜欢什么样的呢?我也好筛选筛选”
      “我爸爸喜欢温柔又善解人意的,以前能把他约出去的都是这样的女生”,张泽屹还没开口,一旁的乖巧女儿就率先憧憬了,“善解人意的人真的好好呀!如果碰上那种性格内向又不爱说话的人,应该也是种困扰吧”
      是啊,想想也是,一个教授,尤其是一个已经成年许久的教授,怎么可能单纯喜欢粗俗或阴沉的人呢?
      林寒洲想起以前的净西少爷也是,不也是被他认为自己所谓的柔软覆盖的吗?
      只不过,若是这个人真的要和另外一个温柔女人在一起的话,想象着这个人顶着这张脸和别人做他和净西少爷以前做过的事,总让人感到有些不舒服。
      林寒洲压下了这奇怪的感觉,心里念了句佛,并对此一言不发。
      不多时,宴会后半部分正式开始了。
      张教授带着张天意在草地中央的高台上感谢各位的到来。
      而轮到张天意的致辞间,两个穿着燕尾西服的侍卫生已经将一枚巨大的蛋糕推到场地边,以待备用。
      林寒洲无意中瞥了一眼,却猛然发现,那居然是一个小五层的榴莲蛋糕!
      怎么会是榴莲蛋糕?
      林寒洲疑惑间,张天意的致辞已接近了尾声。
      “……因为爸爸和我都特别喜欢榴莲,所以主蛋糕定的是榴莲蛋糕,还有其他口味蛋糕大家可以一起品尝,请千万不要客气呦!”
      女孩甜甜的声音响彻草地。
      林寒洲却仍旧陷在震惊里面,连女孩亲自送过来的榴莲蛋糕都无心品尝。
      严格来说,林寒洲是个非常喜欢榴莲的人,是个曾经没有榴莲就活不下去的人。他以前不怎么在意别的,也不能展示真正的自己,就比较注重简单的口腹之欲。
      榴莲性热,不能多吃的话,就隔天吃一个,还得狂灌他觉得又苦又难喝的凉茶——这就像海鲜过敏的狂热爱好者,在吃之前猛吃过敏药那样,折腾又麻烦……可,可净西少爷,以前的净西少爷却是个闻到榴莲味都会忍不住干呕的人啊!
      即使他最惹自己生气的那一次,那次虽然在自己身上摆满了榴莲讨自己欢心,但也没吃过一口。
      不过回想起那次的妥协,林寒洲自己也没想到最后会变成那样。
      严净西追他追得太过分了,他本来是要回去收拾东西走的——谁都知道他会这样做。可他没想到,那个看上去糯糯的少爷躺在他的床上,白皙的胸膛、腹间都放着散落的榴莲,且因过软的绵密有些还涂在了结实的下边腹部肌肉之上。
      野性又强大。
      那画面过于刺激,他只记得自己抹了下脸,一瞬间原谅自己过后,本该转身去衣柜收拾的他,最终还是朝卧室里面走了去……
      但,那次已经是那个人的极限了,这次,那相同的唇里,真的会把这样饱满果肉的榴莲蛋糕放进去吗?
      是的,他放进去了,林寒洲眼睁睁的看着。
      于是他知道了,他不可能是他。就算真的是的话,连生理应激都要忍住的那种隐瞒决心,他也要成全他。
      不然这样算怎么一回事嘛。
      突然感到一阵厌烦的林寒洲一刻都不想多待。
      他瞬间低下了头,歪了个借口拐到卫生间里,然后在无人知晓的时候从后门离开了那个地方。
      在双脚踏出那人所在位置的那一刹那,他任由自己的情绪蔓延出来。
      身后是和乐融融的好一大家族,灯光璀璨,友情温暖。
      可他的目光所及却是幽深又灰暗的荫间小道。
      路的尽头隐隐有些亮光,可他的泪眼实在模糊,风干的脸就像一张皱巴巴的橘子皮那般苦涩,蓄在眼里的泪水也带走了他的期待,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他只能迎着风边走边哭。
      恍惚间,他想起以前可怜的净西少爷——不过也算了,他们都是一样命苦的人,还是不适合在这样的美好中沉沦。
      而他,他将好好走完这条林荫小道。只要那个人能过的好,他的心酸也走到了尽头,再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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