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志1

作者:张景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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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宇兰


      序
      沐森林:“打个比方。如果有一个你讨厌的人溺水,且情况危机地躺在地上,那么你会给他做人工呼吸吗?”
      文宇兰:“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我是躺在地上地上的那个人的话,不管是谁,快来救我!”

      文宇兰不喜欢的东西有很多,很多事情也会很直白地表现。比如说她不喜欢和人面对面坐着,因为那意味着两个成人会决定着某些事情,而那决定会或多或少造成一定危害--所以她总喜欢坐在地上,或者毯子上,像个无人问津地小孩一样,也不妨碍他们的决定,而是用自己的行动表现倡议或者反对。
      她也喜欢简单的时尚,审美气质或者思维都和别人不太一样:衣服总是纯色,不要口袋,拒绝繁饰,就好像在一群五颜六色的晚会礼服里,她只选了黑白那样的单调。
      当然,她也有很多不喜欢的,很多。可扣除那些,剩下的都是她可以容忍和喜欢的……全世界除了那些,她都能够坦然接受了。其实这样算来的话,她不算自私,反而还算是博大了——她自己觉得这一点也很好,不会像别人那样,什么也不说,还说的好听,却到头来什么也不喜欢地让人为难。
      文宇兰的执行力创造力很强,瘦弱的身上有一层薄薄的肉,手指灵活,总喜欢用格子的东西——因为可以衡量对齐其他东西。她也非常赞同宠儿理念,认为小孩子都是要享福的,毕竟虽然那会对以后步入社会,职场有所影响,但本身在社会职场中就很辛苦了--如此一来不是一生都没个欢乐时刻吗?
      不过文宇兰有时候是心口不一的,她虽然倡导那样的理念,可有的时候,她却非常不喜欢那些被宠得骄傲的小孩。相反的,她更喜欢那些从小因为凄苦而更懂事的孩子,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她自己就是幼年时过得不错,少年才开始的残酷一生影响所致。
      但她有时体贴的性格,又会自动忽略那些往事,所以才活成这样--一直想着这世界上的繁衍生息,被规则束缚的一切,而她却自己是不受束缚那种。

      文宇兰和沐森林最后一次纪录片,是去边爬山边摄制的。
      诚然,文宇兰学识渊博,虽然人情不会,但其实聊天却很成功富有生气。而且有注意观察的人还会发现,当她听到不认同的说法时,她不会出言反驳,只是下颌骨会不由自主地紧咬一下松开,然后耳朵动动。
      警局里有几个和她挺熟的,如孔孜雅这类的,本来想问她缘由的--只是她向来没爬山,第二天坐下去都是痛的,结果在办公室里整天一脸肃穆,害得她们也不敢在她面前凑了。
      其实文宇兰也是漂亮的,五官分开来看都很漂亮,虽然合起来看不算惊艳,但气质可人,越看越有别样的韵味。只是她以前阴郁,被沐森林这么一改变了,打岔了一下,好像逆水行舟的人一样,松懈了一点,活出了人样,所以被掩盖的美貌就凸显了出来。
      文宇兰回来后的几天,还是保持着和警讯里与沐森林相处的状态,毕竟一下子变冷淡脸太快,文宇兰也觉得自己不合适。
      所以,在自己组织的新队组成旅游中,本来应该是作为组长的文宇兰要担起负责融合新队成员的职责的--不过她现在可没时间做这样的事,所以交由张译兰负责。
      而张译兰被孔孜雅和钟梓辰说服,所以决定出去市郊旅游一趟,还邀请了文氏姐妹,以及张家莫家的人作陪——当然,这些人都是蓝恡钺或者蓝域利叫的。
      但文宇兰猜测,大概是她带了不好的头,才会这样的--因为文宇兰先问了一句,她是否可以带沐森林去的时候--沐森林最近老是和她混在一起,几乎就把警局和她的后山住处当成自己家了,虽然他没有影响他们的工作,但相反还让文宇兰的心情和情绪好多,让他们更好过了,所以她自然无法拒绝沐森林的请求。所以,那些人也才就“外带”了别的人来吧!
      文宇兰不知道那些人是被谁邀请来的,而且也毫无意识自己可以问一下。她只是见到那么多人,就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因为她深知积少成多的拖沓可以造成多大的危害--但文宇兰心有其他,还是没有表露任何心思。
      文宇兰在人多的地方一向木讷,是以一直没有怎么说话。倒是蓝恡钺在众人的起哄下,说是想个游戏热闹热闹,而蓝恡钺考虑到文宇兰的性格,不好抉择,不得不把包袱抛给蓝域利,而蓝域利就奇迹般的飞快接过这个担子。
      刚开始蓝域利令她们学过跳舞和没学过的分开,只有文修兰跳过,所以她离了开来。而后他便叫没跳过舞都抬起腿,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而学过医的蓝恡钺的脸当时就绿了,但看着站在角落的文宇兰,也还是莫名没有出言阻止。
      其他人都抬得高,即使不是举过头顶,也还是很高,而全部的女的,就只有文宇兰,连横着九十度伸直都不可能!
      文宇兰从没希望自己做到最好,只希望自己平平,不受人瞩目,可她就是抬不起来,然而她还试着想抬,然后脸上不禁闪过一丝逞强过后疼痛的痛苦,于是她就放弃了,腿放了下来。
      所有人都奇怪这么做的原因,蓝域利刚想说,蓝恡钺就开口笑了,“做的最好的人,情商最好”。蓝域利被蓝恡钺瞪了一眼,只好笑笑点头。
      感官直觉敏锐的文宇兰,一下子看见他们那神情,就知道不是这样,却还是按耐下心思。到后来才在蓝域利上厕所时堵,才住了他,问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练过舞的要挑出来?那个动作有什么意思!”
      “哦,那个啊,跳过舞的腿本来就能劈叉,所以用那个来判别没有意义,但也是能看得出来的……而抬得越高的”
      蓝域利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一笑,“一定程度上代表她的男人越多……”。文宇兰没等蓝域利说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为刚刚不明所以的自己,依言做了他说的动作而感到恼怒,一拳打了过去。
      k城风俗日渐开放,xing ai行为并不被认为低贱,甚至成为了一种魅力的象征,如果蓝域利当时说出来,应该有很多女生感到开心,但蓝恡钺知道文宇兰的脾性,所以才阻止了蓝域利的想要直言。
      而文宇兰的确是个传统的人,听了蓝域利的话后,瞬间全身的血液都涌上脑袋,觉得被冒犯至极,所以才忍不住揍了他一拳。可当那一拳打过去——她泰然不像别的女人,天性像男子般好斗,所以才用的拳头,而不是巴掌--那一拳下去她就立刻逃了,驾驶着车跑了,不是她怕自己打不过蓝域利,而是她觉得羞愧,她竟然打了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去世的人。而且一辈子奉行谁人不近的她,竟然动用了武力,那是她一辈子都尽力避免的事,却被那么不经意触发了。
      极速开车的时候,风从车窗刮进来,风干了她脸上的泪痕,又马上被新的泪痕覆盖。
      所幸她的眼睛没有还好,并没有因为流泪而模糊,所以行程还算安全。而且正沉浸在对自己的品行悲伤之余,文宇兰还记得帮他们叫去了一辆车——因为她驾驶走了这辆车,她担心可能让他们没多余的位置可坐。看!文宇兰就是这般,一心两用,本来不该在此时想到这些的,却还是计较到了--但这是生活教给她,她也必须要有的技能她的情绪其实永远不能像那些毫无顾忌,且有后路的人那样真正崩溃。因为就算她崩溃了,后果也是只有她自己处理,所以她不能崩溃,也不能多想。

      不过,别的人对文宇兰抱着什么想法,文宇兰现在管不了,因为她现在被网上爆出的那段视频,给弄得焦头烂额--但她也只能任由网上那段不知出处的视频,阻断了自己本来想要包庇钟木恋的心思和行动。
      因为视频里,一身暴露红装的钟木恋被人从一辆车上拉进到了一个雪白的房间。酒醉的钟木恋似乎被下了药似的不能动弹,发出低低地声,lang荡了起来,雪白房间里安装了探头和扩音器。钟木恋无力地扭了一会儿,一个全身乌黑衣服,看不清脸的人推进一台fu慰机器,和一个高大、肥胖,满身都是赘肉的男子。
      然后,喇叭里就穿出一个低沉的变音声,“你是要选机器还是要和那个男人一起?”
      钟木恋愣住了--或许是她这么难得的神态取悦了那个声音的主人,那个人竟然爽快地坦诚,他是因为私人恩怨所以给她打荧光珠、下兴奋药的——不过,也只到这里就算两清了,以后他不会再找她麻烦了。
      而坐在地上的钟木恋别无选择,眼神的狠厉一闪而过,最终抵不住身上的反应,那种强烈的药物反应,绝对是是机器和自己难以疏解。所以钟木恋目光看着那丑陋男子身上硕大的物具,舔了下舌头,还是选了那个男子。
      一段酣畅淋漓的盛宴,让钟木恋总算满足了,谁知在她快要离开那男子的身体时,那个声音突然一阵懊恼,似风轻云淡般地,“啊,我忘了跟你说了,那个男人刚好是有艾滋的!”——就和钟木恋当初如此对蓝域利的那般,她现下也被这样对待了。
      “啊!”,还来不及余韵的钟木恋闻言,顿时发出绝望的哀嚎,一张美艳的脸庞也是早已扭曲。
      而那个声音还仿若未觉,自顾自地说,“好像当时你当时也是这样做的吧?呵……”
      钟木恋心中一阵寒冷。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了,想起那个姓蓝的小男朋友。
      刚开始她觉得他还行,后来玩腻了就甩开了,纠缠的人不是没有,所以向来很懂得如何处理的她,假装要和他发生关系,然后却是把他扔了个女人。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个女人是有艾滋病的,只不过除了最开始的愧疚而已,她也没去做什么阻止就是了。
      而视频一出,全城哗然。
      这一下,破案的所有压力已经顿时消失,所有的矛头全都指向钟木恋。
      而其实还是清醒的文宇兰知道,再不过几日,人们八卦完钟木恋的事后,被舆论引导的人们又会将目光投在是谁做的这件事上,而到时的破案压力才是最大。
      但文宇兰现在想不了那些了,自己则是在暗暗庆幸自己曾经的犹豫。因为如果以她雷厉风行的性格,如果早就下定决心,把陆曼说成是那个被毁了清白的人,那么此刻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就是她--那么她丢的,就不仅仅会是脸面这种问题了。
      不过这也算她的自私吧!因为她对自己的名誉,总是有很强烈的维护感,所以才在当初的时候那样犹豫不决。而所幸钟家也因此没有再关注文宇兰是否解决问题,这点才不免让文宇兰真的舒了一口气。
      文宇兰承认,自己其实是个非常冷漠固执的人,很多事情一旦在她心中有了定义,她这辈子都几乎不会改变看法了,而且她还会用自己的眼光要求别人——虽然这一点她后来也都一并摒弃了。
      文宇兰对感情的传导很难,而且因为很难得,需要细致呵护。但她又是个雷厉风行,急不可耐的人。打个比方,她是个就算明知道八点会有热水,可如果她七点半打算洗澡了,就绝不会等那半个小时的人。因为她不喜欢计划打乱,不喜欢和别人生活,指指点点,她只爱自己--所以她只愿意在自己能过得肆意的时候,再一点一点把自己的生命耗光,耗尽在那无望的事业当中。

      钟木恋打电话来骂她无情无义,而文宇兰自认除了袖手旁观以外没有害她——虽然袖手旁观已经很可耻,但这种事情又不是什么必须要遵守的准则,她才没有必要那样做呢!
      文宇兰是觉得,自己既然一点也不想帮她,所以还不如忙其他的呢!
      但就是接了这通电话,她这才猛然想起,自己是在去找李佛松时,当时才错过钟木恋的,而且也才突然发现,不知是时间过得太久,还是她的记忆力退化了,随着那些时光渐渐远去,文宇兰发觉自己好像忘了李佛松的样子了。
      所以当她猛然想起上一次离开时,她对宋墨扬留下的话,就决定还是再回去看看吧!说不定他松口的话,她就可以再找到他了--那个可怜的人儿。
      只是谁知,当文宇兰再一次到重刑犯监狱的时候,却被告知宋墨扬早已经出狱了!文宇兰简直要被气疯了——可这就是k城的法律!就像以前文疏衍能够以清白的身份竞选市长,现在钟木恋想要脸面,就可以颐指气使令她自毁前程、信仰地帮她掩盖没了清白的事情……资本决定一切。
      而现在,一个恶贯满盈的毒枭,竟然也能够在坐了短短几年的重刑犯监狱后,又被人这么轻易地捞了出去——那她这么拼命地想维持心中的正义有什么用呢?她刚前脚刚自毁三千,拼出了老命地抓了回来,可后脚却又因为他们之间将自己排斥在外的权钱交易,又把人就这么地给放出去了……那她的努力算什么,那其他人付出的生命又算什么呢?
      怒气冲冲的文宇兰冲进重刑犯的监狱长办公室质问,问责监狱长如何能昧着良心让宋墨扬走。
      “这条流亡之路不能再分化了!”,文宇兰气势汹汹,“有学识有信仰的家庭,才会给我们的社会创造出更好的条件发展,现在城区和城中心的分化如此严重,你又怎么能放虎归山?!你就不怕他再去贩毒,而你的孩子或许也因此多了几分的概率染上毒品吗”
      或是最后一句的猜测,因为文宇兰笃定语气,所以很像诅咒,所以那重刑犯监狱长就不悦了起来,冷笑了一声,“那你这么有志气的人,怎么自己不去?”
      文宇兰闻言一噎,这她要怎么回答?她不是早就已经身体力行地在付出了吗,难道在其他人眼里就只是说空话的沽名钓誉么?还是说,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人会相信她还真就是个简单纯良的人?
      看出了那监狱长嘴角的嘲笑,也知道他接下来肯定会想自己就这么被他给问住了的可笑,所以文宇兰率先离开了这个令她感到无比窒息的地方。

      文宇兰原本就一直想从钟木恋的事情抽离出来,还好没有适得其反。所以现在,也好在文宇兰中午有时间整理自己的情感。
      而沐森林自从上次喝醉酒,把她扔下游泳池后,就一直没有出现,最后也还是耐不住地来道歉了--这或许是因为在他们的关系中,可能沐森林全是弱的那一方吧,才会一直低头的缘故。
      文宇兰的队伍早就组织好了,孔孜雅,张译兰她们是申请进去,文宇兰什么也好说,而蓝恡钺是因为一开始就是她负责的,又要跟着她,所以也不好抛下,只好一视同仁的样子,也还只是淡淡相处。
      而蓝域利却借着跟文宇兰不太熟的这个哥哥,向之前的在一日游的那件事歉疚,所以想通过蓝恡钺,请文宇兰的新队友吃饭。其实这件事应该是文宇兰道歉才对,只不过文宇兰被蓝恡钺说服,所以打算到时候再补偿,请他一顿,所以才参加了这次的聚会。
      名义上是沐森林和蓝域利合在一起的,想要和自己道歉的聚餐,只不过文宇兰不甚在意就是了。所以那天在包厢的聚餐里,文宇兰虽然坐在中间主坐,可却什么话也没说。
      而一向善解人意的沐森林,知道她喜欢在角落有靠墙四角的位置,且不喜欢灯光太过明亮,所以一切都为她布置得刚好,所以她整个人虽然沉默,但却也没有非常淡漠。
      熙熙攘攘坐了一桌的人,都是文宇兰熟悉的,所以她也算稳稳当当地坐着了,没有如坐针毡的感觉,甚至还听起了在场的人随意交谈的话语声。
      而他们在席间,无意中说起张译兰,都笑他当时一点都不知道文宇兰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大老远地从涂洛山那边跟着来的事。
      接着又有人说起那场试卷里有文宇兰试题的考试,一直坐在文宇兰身侧,又插不上他们警局话的沐森林闻言,一下子就就笑了,想来也是知道了那场考试的事情的。
      “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了,说不定我都比她自己都要了解她呢!”
      沐森林此话一出,所有的人突然想起,沐森林好像是从小和文宇兰一起长大的,所以众人都很愉快的交谈了起来,大有想从他嘴里挖到些什么的意图。
      而察觉出这点的文宇兰突然就咳了一下,直言了一句,“我饿了”,意思是要打断他们这餐前对话了。
      不过倒是没有人感到不满,毕竟这是以文宇兰为主的聚餐,她那么隐晦地举动,大概就是不想让沐森林说出有关她话题的言语了,当事人都不愿意了,沐森林自然也不好多说。只是在心中猜想她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事,还是还没原谅自己当初醉酒的无礼呢?
      沐森林不禁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菜在沐森林的吩咐下很快就传了上来。
      而正当文宇兰皱着眉刚要夹摆放在她前面的豆腐时,沐森林却是拿出他自己给她炒的肉加青菜让她配着吃。
      因为他知晓文宇兰不喜欢和别人共用东西,甚至是一盘菜的缘故,所以他才这样做,为了她好,而她默默接受后,自己又得了她欢心,又在别人面前显示了他们之间的特殊,沐森林自然是乐意麻烦些的。
      很奇怪的是,众所周知的是,文宇兰宁可手上全都脱皮了,也是不愿意吃青菜,但沐森林带的青菜却都还是慢慢地吃光了。
      文宇兰默默地吃着沐森林准备给她的菜,没解释什么,也没理其他人的目光。
      只是吃到一半的时候,沐森林问她味道如何。文宇兰回头淡淡地瞥了他一样,“你是故意把肉炒的那么难吃吧?”——这是在证明沐森林炒肉实在是真的太难吃了,否则一向嗜肉的她才不会这样牛嚼青菜的。
      孔孜雅见状直想笑,忍不住噗嗤了一声,但见所有人看她,就只得又忍住了。而也要像沐森林一样,向文宇兰赔罪的蓝域利不甘示弱,也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肉给文宇兰。
      他的本意是因为看到文宇兰骨头都露出来了,那么瘦,所以想让她多吃肉的,后来看到文宇兰奇怪的看他一眼,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似的,又挑了挑眉。
      蓝域利这才突然想起自己的病,而且也是她知道自己有艾滋病的。
      他登时羞愧,不知为什么,平常并不会跑出来的低人一等却突然涌上了心头——他觉得自己很脏!蓝域利一面悲伤着,没想到文宇兰反应过来后,却是慢条斯理地,只把他夹给她的吃了,还微微勾了下唇,“谢谢”。然后她低头吃饭,只是一副很平常的样子,不过说真的,这平常的状态,还真的暖到了刚刚很是悲伤的蓝域利了。
      酒桌饭罢。因为这次的聚餐是带走赔罪性质的,所以还没有那么快结束,至少得文宇兰说结束才能结束,毕竟她才是主角。只不过不知道是文宇兰忘了,还是不晓得,所以仍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听着所有人一起聊天——看那样子,她好像是属于不知道习俗的那种人。
      众人开始聊了起来,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陪了文宇兰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沐森林了。
      沐森林就随意地说了个,也让其他不知晓文宇兰的人知道了她的一个特性--那就是文宇兰这个人很假正经。所以如果她在你面前很随便,比如说吃泡面,她如果问你可不可以,最好说可以,因为那时候她认为你会不介意才问的。但如果你拒绝了她,那么她一辈子也不会在你面前吃了。而很多人却是不懂这一点,不明白文宇兰是那种从不开口,但一旦开口的话--那肯定是对她极为重要的事情,所以这才会有那么多人在无形中得罪了她的缘故。
      如此言谈寥寥,因着谈话的主人在场,所以没大心思再聊的众人,就有些尴尬的安静下来了。随后,有些人打算要玩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文宇兰却是不玩,她很直白地说她玩不起,然后就要回家。
      那还是沐森林特地求她,“拜托,你又不是七老八十,你才26,又不是只打算活到30岁,干嘛这样!”--这一句,才勉强定住了她。
      张译兰在他那个角度,看到文宇兰蜷缩在厚重衣服里的长手指紧握了一下,面上却神色如常,却是勉强答应了。也不免惊奇。
      但不知道是文宇兰太差,还是其他人太厉害。
      除了刚开始钟梓辰大冒险时,需要跑到外面马路上讨钱,孔孜雅要亲张译兰——结果张译兰只肯让人亲脸颊之外,文宇兰几乎一直输到最后。
      文宇兰本来就面无表情,到后来更有黑化的趋向的脸,到最后,反正本就生硬的脸就更加骇人,所以很多人都只敢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比如说钟梓辰就问文宇兰最喜欢的一句话是什么。
      而文宇兰思考了一会,“蝴蝶飞不过大海,谁也不会责怪它”
      钟梓辰刚想问什么意思,看她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就讷讷缄口不语。
      而孔孜雅则问她,为什么她平时对人很公平,有的时候却又很差别对待的原因。
      文宇兰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
      “我没有差别对待别人,因为如果我真的想差别对待别人的话,我不会表现出来。我也不是不惧权势,因为很多时候,我根本对此毫无概念,而有的时候我只是心情不好而已。不过在我眼里,再厉害有能力,有钱的人在任何方面都跟我没关系,虽然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联系的,可他不对我有任何直接影响,最多让我羡慕,嫉妒,或者激励我一下,所以只有对别人社会有贡献的人,才值得我尊敬”
      孔孜雅倒是问了一下“为什么”
      文宇兰没想到她会问似的,“大概,我和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梦想吧”
      只是到后来,问题就有些刁钻。
      轮到伊洛时,他怯怯地问--那神情表现丝毫不同他往常鲜活跳脱的模样。
      “你怎么都不出门呢?”
      对于品行不错的人,文宇兰总是有几分耐心的,嘴角微微一勾,她认真地地道。
      “我想,大概是我看不了谦卑的人吧!很多人付出了一生,只为了一起活在世界上,就像以前的人,现在的人所创造的,和你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一起搭伙过日子一样”
      伊洛听了不懂又问,“那你的意思是?”
      孔孜雅就因此皱起好看的眉,“那就是她不喜欢和人搭伙就是啦,这都不懂?傻不拉几的!”
      文宇兰见急性子的孔孜雅这么一说,倒是一笑,“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
      但看她眼里的笑意,很多人都知道是真的。
      轮到林平安时,她似乎没什么可问,但又不想让出这个机会。
      想了半天,突然想了起来,问道,“组长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那次去地下血站的时候,你那么驾轻就熟?”
      林平安的本意是疑问,但这话一出口,倒显得她质问以前文宇兰做了什么坏事似的。
      她吓了一跳,急忙摆手,“不,不是,我……”
      但半晌,她却又默默无言了——事实上这也是很多人好奇的事情,只不过没有人敢问而已--文宇兰似乎对所有的场合都了如指掌。
      文宇兰顿了一下,睫毛动了动,不知在想什么,喉头滚了滚,她正色道。
      “这个讲完我就不玩了……嗯,我会那么熟的原因,是因为我以前经常去卖血为生--但那也没什么--只是每个人不同的生活方式而已,而我去的地方多了一点”
      文宇兰很简略地说完,起身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周身的气息灰暗了下来。
      “你们好好玩吧,我要先告辞了……还有,明天的集会不要迟到”
      她淡淡嘱咐了一句。
      沐森林因为之前拦过了,也不好意思再拦,要跟文宇兰去,她又不肯,只好留了下来。
      包厢里的他们还在震惊,沐森林一副看白痴的样子气结。
      “不然你们以为嘞!父亲的财产全被充公,母亲没有工作又没和家人联系,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活下来的?”
      蓝域利听沐森林如此言语,就不屑起来,“你不也一样,也没帮过她,又为什么嫌弃我们,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沐森林一听蓝域利这话,眉毛都竖了起来。
      蓝域利见他如此,也就更心头火起。
      “你不是还可以联系她,却没管吗?而且不是没过多久,就出国去了吗?那你有什么资格说!”
      两个听从了文宇兰简略的意思,所以才合在一起办个聚餐向文宇兰赔罪的人,却在文宇兰离开后就不复当初谦和的模样了。
      蓝域利还好,有人管着,所以当他气急了想跟沐森林掐架的时候,蓝恡钺斥责了一声,他就没动了。而蓝域利没动静,害得想打人的沐森林也不能动手了,否则如果文宇兰第二天听到是他先动手打的人,而且还是在她走后没过多久,那就有的文宇兰多想的了。所以沐森林哼了一声,并没有理会蓝域利,而且和他不欢而散了。
      不过,就算沐森林再不想文宇兰过后觉得不开心,而文宇兰却还是没有办法开心起来了。
      因为第二天的是警员培训中心队员集训的最后一天,每个领导几乎都上去说了一些,然后授予优秀学员的奖励勋章。
      只不过这次培训中心更“人性”化了一点,一些优秀学员父母被请到培训中心来,叶玉贤,伊洛他们几个刚“长大”的孩子,比起文宇兰这种“无父”无母的人自然感情丰富些。况且几个月不见父母,就算平时再调皮捣蛋也还是想念父母的。
      而作为组长的文宇兰,在颁发优秀学员后,毫不知情地看着叶玉贤年迈的爷爷奶奶和家人,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从转角出现的时候——铺天盖地的回忆涌来,那种人情冷暖,是文宇兰几乎窒息的源头……
      忍不了加速的心跳,脑海中一刹那间泛起悲凉,似乎全身的血液逆流,文宇兰不敢再想下去。于是她退后一步,倒在训练场边栈道下的海训场上--把周遭所有对她“特立独行”举动的批判,也给挡在了海水灌盈之外的世界--悠然沉寂,如同母亲死去的那池血水莹莹,思绪流转。

      日子日渐变远,文宇兰决定把要交出去的钟木恋的案子要回来。
      因为她猜测是蓝域利和钟木恋的关系,而且着重认为是蓝域利的家人——很有可能是蓝恡钺的报复行动,只不过还有待查证。
      而那天文宇兰冲回办公室,刚好碰见周六还在办公室徘徊的蓝域利。
      蓝域利寒暄说,他是来等他哥哥蓝恡钺的,而文宇兰默默地看他,却看他的行为举止,怎么都感觉他偷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然而文宇兰突然想起蓝恡钺的医师身份,因为蓝恡钺本人性格的原因,一直弱化他的存在,所以文宇兰几乎都快想不出他是干什么的。
      但想想,如果是蓝恡钺的话,那么能神不知鬼不觉有人给钟木恋打荧光珠的事情,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至于其他的,也就好办了起来……
      文宇兰心思电转,但却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挥了挥手,钻进了办公室。
      文宇兰用锁匙开了门,蓝域利在门口探头,文宇兰利落地看了书架上的书,和柜子上的东西,却没有任何东西遗失。
      文宇兰心里不知道是失落还是什么,只是她还有急事,所以起身,收拾东西就又出门了。
      蓝域利跟着文宇兰,像个不舍的妈妈出门的孩子一样,趴在门口,一直看着不怎么爱理他的文宇兰的背影。
      刚好蓝恡钺收拾好出来,欣慰于蓝域利最近懂事了许多,蓝恡钺好笑的点了点他的头。
      只是回去的路上,蓝域利不停地把一张折的齐整的老旧纸条打开来看,蓝恡钺看得好奇,却是想到了什么,皱眉,厉声道。
      “你不会破锁进文宇兰办公室去了吧?”
      蓝域利看他快要生气,赶忙认错。
      “我没拿什么,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小纸条而已”
      蓝恡钺知道事情无可挽回了,想了想,也就无可奈何地消了点气,过了一会,咳了咳,像是在示意什么。
      蓝域利听到了这响声,像偷吃到鱼的小猫一样笑了。
      “哈哈,你也想看吧,想知道就说嘛!”
      蓝恡钺有些恼羞成怒,而怕哥哥生气的蓝域利赶忙举给他看。
      而蓝恡钺一看,不由得顿地刹了一下车,停住了。
      只见那泛黄的纸条上只写着一句,“宇兰,听妈妈的话,这辈子都不要结婚”
      蓝恡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而蓝域利却是一下子收了回来,望着窗外,喃喃,似乎又是说给他听,“所以她才不会打上任何人的标签吧!”

      文宇兰的查案的个性,就和她那个人的模样行事一样,奇怪独特。
      虽然文宇兰在母亲的熏陶下,对文学颇有研究,想象能力,条理分析也很好。但她初中开始就没有读书,只有凭借在童年时期家庭生活的察言观色,和后来逃亡过程中学到的一切,让她的直觉和经验超越了有系统学习过的人--而她也就是那种挺厉害,但偏偏自己却说不出来,也教不了别人的那种人。
      蓝恡钺知道文宇兰那次不会无缘无故和他谈什么心,只好运作了下,抛出疑惑,说是张家莫家嫉妒钟木恋,才找的人出来破坏钟木恋的名声的。
      以当年k城钟莫张三家的关系来说,因为张莫两家求娶文宇兰妈妈钟淳希不成,的确是很有可能报复钟家的。
      但文宇兰自觉怎么看,那对象也应该是冲着自己来的才对吧!
      好歹自己才是钟淳希的女儿,还是说,他们知道如果伤的是自己的话,钟家不太会伤心的缘故?
      而且,时隔多年,依照文宇兰的推想,怎么也不可能因为当初的恩怨,而到现在来报仇。
      只不过文宇兰这么一分析后,他们转头又说是钟木恋的坏脾气所以报复,一点文宇兰倒有些相信。
      而后来文宇兰查出不是此事并不是张家雇人,反倒是查出当初莫星云曾强jian了一个叫徐础润的女生,这事情可就好玩了。
      似乎是文宇兰不喜欢的人,又或者是她不占边的人,都会是有厄运的——莫星云当初陷害过莫星辰,而文宇兰当初愧对莫星辰,所以曾许诺会帮助他过。
      而张家,则是因为那个原本叫张承彬的孩子,文宇兰为他分得张家一次财产后,自是会对他多加照拂的——所以事情就是如此,所有人都以为文宇兰是抓住了她不喜欢的人的错处,只不过他们也刚好就有错处罢了,所以才狠狠地地收拾了莫星云,却放过了其他人。其实那些只是因为文宇兰知道过犹不及,也知道有些事她暂时无法做到,所以才如此妥协--只抓住有限的、最大可以惩处的人而已--却是被所有的人都误会了她的举动。
      张老爷子为了感激文宇兰的公正,还有因为张叔贤的事情利用她的警队力量而赔罪,所以打算请文宇兰吃饭。
      而文宇兰因为那个依托自己身份在张家生活的小孩,为了“撑他的腰”,不驳他面子,自然是要答应去的。
      宴会的地点有些不高不低,刚好适合公职人员出入的那种,所以文宇兰欣然前往。
      而被张老爷子强制要求来的张潇潇来到宴会上,姗姗来迟,却是看了桌上的洋葱,青椒的菜,一下就皱眉说道。
      “这些垃圾边角料猪狗都不吃,谁点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文宇兰却是淡淡地道。
      “是我点的”
      张潇潇不置可否,文宇兰冷笑了一声。
      “因为我从小被追杀,无人抚养,靠捡这些料长大”
      张潇潇睁大眼睛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这些,难道是文宇兰要她道歉?张潇潇才不可能做那样的事,凭什么!所以她只是瞪着堪堪坐着的文宇兰。
      文宇兰也静静地看她,“你嫌我脏吗?那我也喝过粪水,你不是该把我扔出去了?”
      她嘲讽地笑了一声,垂下眉眼,“其实如果是为了钱,那么你当初害我什么的还情有可原,可如果只是为了……一些小孩的事情,你不觉得太过分?我现在不用你们家族为了现在的事,说什么向我道歉,我要你为了那年的事跟我道歉”
      “你那时候未免也真的太过分了,那时候我妈妈还没死呢,你可知道她在风地里等我回去见她最后一面却没见到——你知道我有多愧疚吗?”
      文宇兰堪堪地站了起来,矮小地身材却有些吓人的磅礴气势,令得刚开始倨傲的张潇潇也不禁有些呆了。
      “她死的时候,虽然是是自杀,也是病死的,就算在这个世界上呼出的最后一口气也是灼热的,我就算是一颗杂草,也还是有妈妈,你为什么非要……”
      文宇兰看见张潇潇和众人惊呆了的神情,喉头滚了下,又恢复冷淡,玩味地直直地看着张潇潇惶恐神情的脸。
      “怎么,你干嘛一脸吃惊,你的头有痣,还带着你第三位男朋友送的普希金情侣手链手我也记得,是你把我推下那间乡下厕所的,害我差点淹死……”
      “是”,文宇兰话头一转,似乎毫不在意地说,字里行间却是字字千钧。
      “如果忽略我的感受,没人会在意那肮脏的东西底下多一把枯骨,我也只是有洁癖,和更怕溺死的怪癖而已——但做人真的不可以这样的,你不能这样一直挑战我的底线”
      “这世界上有很多人愿意包容你,也可以被你心甘情愿的欺骗,但我却不愿意。无论如何,既然你不愿意道歉,那也没关系,我虽然记得这件事情,但你的处理事情的方法,因为那是你的人生,所以我不会怎么样——”
      “不过”,文宇兰瞥了一眼桌上的菜色,抬头轻微一笑,扫过张家其他的众人。
      “一桌子二十个菜,除了我点的10个是我不能吃,剩下的全是不喜欢吃的,看起来还真是很有诚意的邀请,希望这不是反讽的风格”
      文宇兰的手不动声色地搭在小小的张叔贤身上,捏了捏他的脖子以示对她如此举动对他造成困扰的安慰,然后就径直离开了。
      而文宇兰的这次离去,堪称轰动。因为她这种为数不多肯接受别人邀请的人,一旦接受了人家的邀请,是不会再这么突然下人家面子的。而这只能说明一种状况——她这是极度生气了。
      而几乎也是所有人都知道,肯定是张潇潇是绝对惹到她了。
      毕竟,猪狗,这种可以理解为对母亲的侮辱,那种强烈的情感,才会令她这么重视名誉的人,不顾自己的颜面说出那种话来,“揭穿”她一直隐瞒着的、自己“丢死人”地在厕所里喝过粪水的事吧?
      这些事反正张潇潇是不知道了,因为她也真的吓到了,不知道文宇兰会对她做什么,而且自文宇兰走后,还整日闭门不出的,甚至病了。
      文宇兰本来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但蓝恡钺有一次来警局取调研报告的时候,路过她办公室时,拐弯进来,和她说了这件事。
      文宇兰自从怀疑他就是那设计了钟木恋所有事情的幕后黑手后,就没怎么让他轻易再进警局跟随自己调查了,而蓝恡钺也不知怎的,也没怎么提出异议。
      这次他突然敲门进来,不知道是在打算什么。
      而听到这个消息,这几天一直坐在原地座位上的文宇兰,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然后抬眸,直直地看进蓝恡钺的眼里,似乎知道为什么他要主动告诉她这些的原因——
      而蓝恡钺看到她这一眼,心里也知道完了,却还是强忍住心里的些许慌乱,不流露出半分。
      因为他知道,他知道张潇潇已经用残酷的现实,把文宇兰的冷酷从生命深处带了出来。
      正因为张潇潇所给她“创造”的那种冷酷的敌对环境,所以才让她她变得对所有人都漠然,而如果她知道他最开始进警局的目的的话,那么等待他的,可绝不是仅仅几个冷瞥就可以了结的。
      所幸的是,文宇兰看了他半晌,却并没有其他言语或动作,反倒是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后,就毫不在意地转过办公椅,朝窗口蒸腾而来的晚雾看去。
      蓝恡钺医师的身份再高,在13层的位置永远也不能比得上文宇兰,因为如果他们待在13层的话,那么此时文宇兰就是这一层的主宰。
      她那么做,虽然有些无礼,但考虑到她的性情,加上她的身份,所以蓝恡钺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默默地退了出来,周身成熟男子耀眼的华光优雅,却仿佛是在文宇兰面前荡然无存,遭到了忽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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