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志1

作者:张景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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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鬼柳


      朱鬼柳其实并不喜欢这样,和别人相熟谈心之后,再第二天照旧如常的打招呼的。毕竟说话后人就熟悉多了,说什么也得有商量起来,那就不太适合她了。
      而朱鬼柳之前不耐烦和路克他们多说什么,也是因为知道他们回西国后,这辈子也就基本不会再相见了,所以才没想着多了解一点,就只是淡淡的好了。
      可昨天她和理间深秀聊的也算蛮多,是以朱鬼柳不能像以前一样“铁面无私”,再随意对待了--其实按照理间深秀来猜,很有可能因为朱鬼柳不懂拒绝,怕和人相处久了会禁不住心软,答应别人不好拒绝、自己又不想做的事。而她大概是最怕她的心软出了差错,所以为预防了这种事的发生,才会对所有人了对所有人都铁面无私而已。
      朱鬼柳自己是打算好了,第二天她照旧换去后面的车尾随保护,让陆知雅去他们的车上顶上--反正昨天说了那些“奇怪地”话后,她是有些不好意思面对理间深秀的。而且她一个人在后面的车座上,她是上司,不用陪人说话,也可以闭目养神,谁都不用顾及地,多爽啊!
      只可惜朱鬼柳算盘打得刚好,第没想到二天却是被理间深秀直接“堵”到房门里来了。
      朱鬼柳才睡下没三四个小时,迷迷糊糊间就听见有人在敲自己的房门,朱鬼柳清醒了些应了一声,却还是在床上躺着。
      而门外的那个声音等了一会就道,“那我进去了咯!”
      朱鬼柳有心想要阻止,却是没办法。
      侧头看向进门的人,才发现是穿着一身白色西国圣服理间深秀,而她仍是只能躺在床上看着他--实在不是朱鬼柳不想动,而是她不能。
      她的身体的神经可能一向传导得都慢,所以每次她醒来的时候,总是要久一点的,手脚才能感到力气,才能起身--这让不知道的人只会说她从小娇气,赖床,而知道此事的爷爷奶奶他们,却只会心疼她,心疼她从小天生鬼命,认为她晨起被鬼压床了,而更不会强迫她起床。
      其实这倒是对朱鬼柳没什么影响的,毕竟她过去在莫城七局里过得一向随意,也没什么人管她,所以并无人知晓,也影响不大。
      只是只有朱鬼柳自己知道,她每天早早醒来,躺在床上直等到手指有力气握起来之前,看着天花板那样发呆的无力感--她向来是超然物外的,但在这一点上却不得不现实,因为就如同这件事一样,她是无可奈何的。
      理间深秀手里颠着个小小的球,喊朱鬼柳起来,不明白为什么她就那样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看自己不懂。他也并不可能是可以让她有安全感到、即使自己进来,她也可以大咧咧躺在床上的人。
      理间深秀以为她是实在困得懒得起床,所以就笑了一下,故意把那颗轻藤紫球扔到她的床上肩膀处,“快起来”。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痒痒的味道,却没料朱鬼柳仍是躺在那里,连个平常伸懒腰的或者挪动都没有。然后像是被定住了似的,紫球就滚到了地上。
      理间深秀见她那样,突然就走到床边蹲下,朝她的脑袋凑近了过去,一双深邃去刀刻般的眼线眉眼定定地看她。
      朱鬼柳艰难地剧烈活动起来,“你干嘛……”,她气呼呼地瞪着眼睛看他。
      理间深秀却是伸手捻起她一边的耳坠,是一颗流苏的耳钉,然后他自顾自地疑惑欣赏起来了,“奇怪,你怎么只戴了一边?”。
      然后他又自然地伸手将朱鬼柳的左手拿了起来,端详着她的手掌,修长白皙的手指花滑抚过她的略有些肉的手,目光落在了她的尾戒上,只是单纯的观察似的。
      还好他的动作虽然唐突但却并不轻浮,不过绕是如此,他也绝对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几分冰凉的冷绝。
      她的唇不大,几乎只用来用吸管喝水般大小,整排牙齿也很少见,不像别人那样牙花很露。她的性格可能包含了华国的粗放和西国的细致,但她的样貌却是传统的华国模样。
      大眼圆润,其他五官小巧精致,简单甚至温暖,但凑在一起就是莫名有种清淡的感觉。要是蹲在地上洗头发,甚至觉得像是个纯粹的天真女孩。可她动作不羁、方形的下巴,冷硬的线条,那弯腰的颓然,和似猫般琉璃褐色的眼,却使她充满了矛盾。
      理间深秀想,可能因为她思考太多,又不爱锻炼,所以才整个人一副老成、永远都是抿的紧紧的--这可能是她从来都不怎么说话和笑的缘故,但并不代表她不会用它来做别的事情。
      “嘶”,理间深秀低低地出了一声,实在拿扭头咬住他手臂的朱鬼柳没办法,只能任她凶了一下。
      但朱鬼柳可能是因为昨晚熟了,也不太好意思太过凶狠,情绪还算平平。
      不过这倒是让理间深秀知道了,原来朱鬼柳早上刚醒来的时候,是有那么几分钟不能动弹,可以让他“为所欲为”的--在他认为,这倒是个不错的收获。

      在朱鬼柳好不容易艰难地起床后,他们一大早就回了朱鬼柳所在国的大使馆,而郭斯嘉立刻就来替换上岗了。
      眼见朱鬼柳困得眼睛都要掉到地上去了,郭斯嘉也没好意思再多说什么,只得匆匆又跟着还要外出的理间深秀出门--却是直到晚上回来的时候,才知道了她的不对劲。

      月见是从小是跟在理间王子身旁的人,位置也相当于这个大使馆里女管家。但朱鬼柳如斯,从来不想让人随意进她房间,是以月见也不好意思忤逆。只得在理间深秀回来的时候报告,“朱警司的一天都没出门了,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月见话还没说完,理间深秀想上二层的腿就迈不动了,随着着急的郭斯嘉去了她的房间。
      房门依旧敲了不应,理间深秀刚想让人拿备用钥匙,郭斯嘉却知道朱鬼柳从不会有这样不靠谱的情况,所以旋即踢门而入--原来朱鬼柳竟然发烧到了41度!
      理间深秀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还没等他吩咐什么,月见就惶恐地低头,“怎么会这样!朱警司不让人进她的房间,所以我就没多想……”。
      郭斯嘉半跪在床上抱着浑身发烫的朱鬼柳,一听这话不由地瞥的一眼月见,“如果你真的担心她为她好的话,早就会有所行动,才不会担心失不失礼这种事情”。
      郭斯嘉话一说完,想了想,拢了拢露了半个肩头的朱鬼柳的睡裙,起身抱着她就出了门外,径直送去了部队医院。
      因着路克暂时不在,身边也没人妥帖好事情,理间深秀无法说什么,只能静看。
      其实郭斯嘉这样做是有私心的,大使馆里也有医生,可他就是想把她和这里分离--因为总觉得她真的太辛苦了。医生不是也说,她就是太过劳累才会这样,而且她的身体也是向来要娇惯的--像她这次来经期的时候,在外面肯定就没有休息好,今天回来又洗了澡,头发没吹干就睡了,难怪她的病来势汹汹。

      而朱鬼柳也果真似乎要被解救了。因为陆秋原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了很大的胆量和勇气,前去同理间深秀“商量”,想用别的更有能力的人将朱鬼柳换回来。
      “你不知道朱鬼柳这个人,天生倔脾气又死好面子,在莫城七局的时候也就像现在这样,老是状况频出,理由又让人哭笑不得……”
      “我记得记录上她唯一一次参加训练,就是有次强行军的时候,她被人嘲笑了一句跟不上别人后,也一直保持在和别人落后两步的距离--就跟她以往和周围的人保持的距离没什么差别”
      “谁知道卸包裹的时候,才知道她多装了别人懒得运送的东西……我本来正想批评她明明体力不错,就想让她和其他人一样坚持训练,谁知道她回去整整养了半年的身体,连心率都很受影响了呢!”。
      陆秋原似乎回忆起这个,仍旧很惶恐似的,心有余悸道,“所以像她这样死要面子……有责任心的药罐子,让她做这么多的事是真不行的;她这种不会照顾自己的人,几乎每次在外面都是饥肠辘辘地,却连随意找个地方吃饭都不会的人,撑不下去也还是不会说的——她会拖垮您在华国的行程的,所以还是让她回七局工作好了。我保证,一定会将您的安全工作做的完好的,您看这样行吧?”,陆秋原认真道。
      理间深秀却是迟疑着,为难了一会。知道大概是因为昨天令她经期劳累,她回来的时候肯定又洗头发没吹干就睡着的缘故......他也有些愧疚意动,但一想到他呆在这里本来时间就不长,如果再拖延的话……
      想毕,理间深秀却还是摆了摆手,并不同意他的这个提议。
      陆秋原难免袭来一阵失望,可理间深秀却是承诺,“我会让人照顾好她的”,然后就应承陆秋原一起去医院看望朱鬼柳。

      朱鬼柳是很爱说话的,只不过可能觉得这样对她的形象不妥,常常忍住,所以一般在这时候,她的动作就是她隐晦的内心喜好表现。
      “你这根笔是我的吧?”,还未进门,陆秋原就听到朱鬼柳质问的声音响起,那调笑的声音,简直可以想象得出朱鬼柳那一向毫无波澜的脸会是怎样的自得,如同抓住把柄的狐狸一般鲜活生动起来。
      理间深秀停了下来,看到郭斯嘉坐在病床旁边的意义上,动作夸张地抓耳朵,想要把朱鬼柳手里握着的一支墨绿色的笔夺过来。
      “我……这我捡的!”,郭斯嘉见夺不过来,也不好意思扑上去,活像被人逮住的小白鼠一般。
      郭思嘉知道朱鬼柳肯定不舒服别人如此靠近的动作,如果他上前的话,她反而会径直把笔给他,然后淡淡的几句就完结谈话的。
      而他还想再继续下去呢!
      果真,朱鬼柳好笑得眉毛都挑了一下。虽然她刚刚很生气地质问,可其实眼里却并没有波澜,而现在郭斯嘉这么一装委屈,她的眼里倒是泛起了笑意。
      “喂,你这根笔上明明就有我的名字好不好,还不承认”。
      朱鬼柳一瞥,似乎有些桀骜的坦然,配着她那半颗流苏耳钉,很有流氓的意味。
      郭斯嘉一脸不平道,“那谁叫你全身上下一个口袋也没有,什么东西也装不了,早晚也得丢不是吗?而且就你那种拿东西一次都要洗个手的的德行,有什么在你身边能长久啊”。
      朱鬼柳敛眉危险地看他,“嚯,是啊,没什么能长久的,那我怎么觉得你在我身边就挺久的呢!”。
      郭斯嘉一听这话,有些惶然,偷偷看了一眼她,见她只是随便说说而已的样子,又恢复了毫不在意的样子。
      “唉,我说的这是东西嘛,又不是人……唉,对了,你那耳朵干嘛就只打一个啊,老实说你这么传统的人,这样看起来还真非主流耶!”。
      郭斯嘉笑的眼角弯弯,温润地看着她的耳朵。朱鬼柳后背靠在床头,闻言摸了一下耳钉,也顺着他的话转了话题,只是声音暗沉了许多,“嗯……因为我奶奶说打耳洞会损伤我的肾气,而那时我又一直想打,所以她只好妥协,就让我只打一个了呗”。
      郭斯嘉听到肾气的时候,刚先发笑说女人要肾好做什么用,但朱鬼柳一向对那些她长辈话很遵从的,他才不想去扫那个台风尾,所以就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郭斯嘉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朱鬼柳无意中就转头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陆秋原,然后往上,是一脸冷峻面容的理间深秀。
      按道理她应该诚惶诚恐地吃惊,“哎呀,您怎么会来……真是太感谢了”,之类鲜活的话,可她就是没有,只是静静地和他对视着。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做,或许是她太疲惫了吧?
      然后陆秋原进来了,堪堪地说了几句,朱鬼柳才抬头,淡淡地笑着,“真是麻烦你们来看我了”。
      花摆在床旁边的柜子上,把原先的书本挤得没位置放了,郭斯嘉要搬走一些。
      朱鬼柳让出了点位置,让他放在床上就好了——那大概是她唯一能允许上床的东西了,当然也包括了郭斯嘉的痕迹。
      朱鬼柳有时心想,她现在和郭斯嘉能正常地像个朋友般交往,大概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身上都有为了救对方而留下的伤疤吧?虽然朱鬼柳因为她的不善行动,受的伤更重了些。
      不过说起来,是理间他们来看朱鬼柳,但事实上也只是朱鬼柳和郭斯嘉谈着,顺带着陆秋原也会说而已。
      理间深秀除了开头跟朱鬼柳说的一句--你要好好保重,争取早点回到工作岗位上就再也没别的--只当个很好的倾听者了。
      华国人也重隐私,所以有些事朱鬼柳和郭斯嘉就下意识不会说了。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朱鬼柳根本不想说话了,可那样的话又更尴尬。所以有时候郭斯嘉问她话的时候,朱鬼柳还是回答了。
      “安秀禾去了军事法庭了,我们警局联名写了一份陈情书,希望能减轻一点责罚,你要不要也……”,郭斯嘉如是建议着,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朱鬼柳一顿,却是皱起了眉头,然后吸了吸鼻子。
      “那我也写一份吧……可是”,朱鬼柳犹豫着自己不懂得写陈情书,找人写又麻烦,一时间竟是犹豫。
      郭斯嘉于是说了一句,“你只要签个名就好啦,想那么多干嘛!”,朱鬼柳一想也是,她怎么没想到呢!不禁瞪了一眼郭斯嘉,怪他不早说,害得自己还烦恼了一下。
      却是没想到看在别人的眼里是哪番模样,大概会以为她还真是小气吧?不过谁知晓呢,反正郭斯嘉是看她憋气的样子,是发自真心地笑了。
      郭斯嘉将一颗削好的苹果递给朱鬼柳的时候,似乎为了讨她开心,说了一句“唉,你知道那个西国人现在多够呛吗,我跟你说……”。
      郭斯嘉话讲的忒快,一下子反应过来刹住后,路克已经低低把话传译了过去,理间深秀果然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们。
      郭斯嘉有些讷讷,朱鬼柳怕他们以为自己隐瞒什么,就解释了一下,“那个,是曾经我帮助过的那个女生——她是西国人。我们这样是有些分歧,抱歉,不会再提了”。
      这能怎么接口呢?朱鬼柳说的那个女生,就是那个影响了她人生很大一部分性格组成原因的人--朱鬼柳是因为那个她帮助伪造护照逃婚过,到头来却又转头骂她是司法败类的女生,才因此走上了这样的人生道路。
      不然说不定她本来可以成为歌手、舞者、厨师……但就因为那个女生,她成为了一个司法学者身份的警司。
      照理说朱鬼柳是该对她厌恶的,但却不是因为她是个西国人的缘故。可有的时候,很大一部分人的品性的确和地域有关。就如同如今大部分来华的西国商人精明而又功利,加上那个女生给朱鬼柳的打击。虽然可能商人本就重利,但无疑在他们眼中,西国人大都是这样,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忘恩负义的。
      只不过这样当着别人的面,说别国的人不好,好像是有些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之嫌,所以陆秋原一下就开口了,“那个,那个,朱警司啊,郭警司不是说你很会说笑话吗?怎么都从来都没听你讲过呢?”。
      这意思是让朱鬼柳随便说个啥吧。
      但陆秋原却丝毫不知道这句话,一下子得罪了两个人地,仍目光如炬地看着他们。
      郭斯嘉心里不由地就想着被坑了的悲剧,而朱鬼柳有些睫毛颤抖,“难不成你这是要叫我卖笑话吗?”
      一阵静默,郭斯嘉就笑了。
      “是啊,朱警司的确是个很会讲笑话的人呢!有一次,操场外面在两边雨,是那种东边有雨,西边太阳的那种”
      “我从操场那头跑回来的时候,朱鬼柳正坐躺在办公椅上转悠着玩。我跟她说,刚刚外面在下太阳雨耶!可惜现在没有了”
      “然后她就坐了起来,很严肃地说,你怎么不叫我出去看?我随口说了一句,有什么好看的--结果这人就站起来跟我拍桌子说”
      “没什么好看的,没什么好看的……那你还这么激动地跟我说干嘛!”。
      郭斯嘉学着朱鬼柳说话,说到最后哈哈哈地大笑,陆秋原也哈哈大笑,剩理间深秀,路克和朱鬼柳看他们两个像看傻瓜一样。
      理间深秀他们不了解笑点在哪,不笑很正常,但朱鬼柳不笑就很不正常了。
      半晌,朱鬼柳看着恢复过来的陆秋原眼神期待地看着自己,心想,还来?然后看了郭斯嘉一眼,就知道,她还真得说一个才算罢休。
      于是她就开始了。
      朱鬼柳向来面无表情,但其实她的五官却很有戏剧效果,眼神能说明一切。
      于是她五官一动,表情就陷入了一种茫然的回忆里似的深沉。
      “啧……我记得有一次我去第五大队支教司法学吧,那饭真不是我能说的!有一天早上的时候,我吃早饭,包子里面吃到石头就算了,我还有个马蹄,所以我就把包子给扔了,开始吃起了马蹄,结果你们知道怎么?”。
      朱鬼柳表情很认真严肃地看向他们,问道。
      陆秋原被她目光一扫,犹豫地说,“掉啦?”。
      “不是”,朱鬼柳一脸生无可恋地说,“结果那个马蹄比石头还硬……”。
      朱鬼柳话音未落,陆秋原就不可抑制地笑了,全场就他笑的最欢了。
      他向来在中央学习,自然不可能接触到这些,此时不由地拍着朱鬼柳的病床大笑。
      郭斯嘉也是一笑,默默地看着朱鬼柳本来瘫在床单上的手不动声色蜷缩了起来。
      而这次,不知理间深秀他们是不是也听懂了,路克不禁掩唇而笑。
      听过翻译的理间深秀一愣,目光潋滟了一下,也是低头一笑。
      但造成这一切的当事人朱鬼柳,却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笑的这么欢快似的看着他们,表情呆呆的。
      之后郭斯嘉又说起了朱鬼柳的经典语录,什么“我的胃已经饿到在吃我自己的胃了”,或者是“淋雨会发霉啦!”之类的话。
      惹得陆秋原这个几乎近中年的书呆子笑的合不拢嘴,“我怎么以前都没发现你这么逗呢?”
      只不过正当他们笑的正欢的时候,一个护士猝不及防地进来了。那人大概也是有些职业道德的,倒是没像小女生那样看个不停,一上来就要尽职地给朱鬼柳打针。
      “等下,你要打的什么,我已经打过退烧针了”,朱鬼柳警觉道。
      那护士好笑道,“打疫苗啊!你肯定没打过的,这是高烧后预防其他并发症的的啊”。
      “噢,那我不打”,朱鬼柳本来涂了黄色酒精的手臂一下子缩了回来。
      “哈?”,不仅那个护士,就理间深秀都吃惊起来了。
      朱鬼柳仿佛被看着很不好意思似的,扭捏了一下,又仿佛介意自己这样似的,又直言冷淡道。
      “我从来都不打疫苗的,你怎么能把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打这个进我的身体?”。
      “怎么可能!”,那个护士并不相信,只是朱鬼柳坚决不给她打,所以她就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但没过一会,她就满脸讶色地走了进来--原来朱鬼柳还真的没打过任何疫苗,而且手臂上也没有每个人打过疫苗留下的豆疤。
      “那如果你要打这个疫苗的话,就必须把以前补了才行的,真不知道你以前没打那些怎么能……”,活到现在的。
      那个护士手里拿着让朱鬼柳一直提防着的针筒,如是可惜地说道,没说出最后的那句话。
      而一向固执地朱鬼柳,则是任凭郭斯嘉他们怎么劝,也不肯去继续去打疫苗。
      “我奶奶算过命,我不用打疫苗......”,她的眼已经在认真起来了,而且有些不耐烦别人这样劝她了。
      郭斯嘉就不理解了,“你怎么那么傻,你凭什么相信这个!”
      朱鬼柳一个冷冷地眼神就扫了过去,“就凭我现在过得好好的,我就有资格说这个”,郭斯嘉还想继续说什么,却知道犯了她奶奶的忌讳,也不知该说什么,而朱鬼柳就只一副强硬禁言的打算。
      正僵持着,然后理间深秀突然开口了,“朱警司你不是司法学家吗?”,这时,所有人都看向理间深秀。
      “那么,请你告诉我华国公民义务法第三卷182条”,理间深秀低声催促道。
      朱鬼柳的嘴巴都愣的张开了——华国公民义务法第三卷182条,华国公民有义务对其他公民的安全负责,定期接受可传染性卫生检查与预防……
      不!朱鬼柳心里记起了那个条款的内容,面色就是一变再变。
      而理间深秀还就是说了,“而我听说有些疾病是会传染的,所以请你为了别人的身心健康,还是打了吧!”。
      是为了别人而做的事情,这下子朱鬼柳说不出拒绝的话了,只能牙关紧了紧--跟着护士去打她从小缺失了好几十针的疫苗针的头一针乙肝疫苗。
      理间深秀波澜不惊地看着“勇敢”怒视着他的朱鬼柳,注意到她把原先郭斯嘉递给她的、现在已经泛黄的苹果放在了水果盘里,而且不动声色地留下了那只墨绿色的笔,在郭斯嘉的包包的位置上——
      还真是,不喜欢碰别人碰过的东西呵!理间深秀眼里一阵索然,目送她的远去。
      朱鬼柳其实是个极其怕痛的人。所以被理间深秀“逼迫”去打整整一个月多的疫苗针后,因为少眠,实在是憔悴得够了。
      实在是她的感官的宽度、域度都比较大,就像二战时的声波调到和脑电波同频率杀人的那样。频繁在医院外出的话,朱鬼柳可以看见更多的东西,听到更多的声音,也就是华国俗称鬼眼、鬼耳朵之类的。
      所以朱鬼柳因此才很讨厌别人的气息,也讨厌大多数声音光线--因为那总是使她难以入睡,而睡醒后又难以苏醒控制身体,然后间接地,也使得她的情绪变得很难控制,总是莫名其妙想七想八的乱窜。
      西国人喝汤要有声响才行,但纵使理间深秀喝汤的声音悦耳,她还是一听就思绪万千吃不下饭。
      而朱鬼柳这里是山城附近,闷热潮湿,需要多吃酸多喝水才,不用去医院调养身体。她又爱吃在华国人眼中都算奇怪味道的食物,比如香菜,也爱喝水。所以会经常上厕所,也老是和他们产生冲突,是以也是不经常回和她们吃饭的。
      以上种种的一切不适,加上朱鬼柳又怪理间深秀的多此一举、害她挨了那么多针--虽然她知道他是为她好,但却并不想接受这个好意,所以变得有些桀骜不驯起来。
      以前她在西国大使馆里仍是随意,水喝多了想上厕所还是照样上,也都没人管。
      现在却不行,毕竟她既然已经对理间深秀生气了、算是敌对了,自然要兢兢业业,不能让人家抓住把柄。
      所以朱鬼柳戒了多喝水,也收敛了一些其他的活动--在那一阵子吃喝都“水土不服”的情况下,而且乖乖回到西国大使馆里上岗报道后,也只想着就这样过完理间深秀在华国的日子就好。
      路克长句华国,大概是知道了朱鬼柳曾被一个西国女孩伤到,所以连带着也有些讨厌西国人的事情,知道她可能对他们也有偏见。而且也猜到了像她这样小心眼的女生,就算有很大的觉悟,也是因为在她理解的社会伦理道德基础上好面子以后的事情。
      所以他并没有出面阻止,她在西国大使馆里闭门不出的举动。毕竟她已经完成了她所要做的工作--组织好人把理间深秀保护好了就够了,至于怎么保护,过问权并不在他。
      严格意义上她这种人真的很薄情。
      她对西国大使馆远距离自我封闭,原本不该加上郭斯嘉的,可她愣是连郭斯嘉也疏远了。
      只是不知是她所谓的司法公正在作祟,还是她不会两种人格的切换、做不到在西国人面前一个样,在华国人面前又一个样,所以只好这样“一视同仁”。
      而总感觉朱鬼柳再医院养完病,打完疫苗针后回来疏远了许多的郭斯嘉拦住了她。
      “我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你要这样躲着我?”。
      看出郭斯嘉的眼眶有些红红,朱鬼柳顿了一下,扫视了四周空荡荡花圃,却没却没看见二楼上窗台窗帘闪动的微澜。
      “你语气可不可以好一点,我不欠你”,说完她就要走,郭斯嘉拦住了她,“你怎么这样……你明明知道我,我喜欢……”。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朱鬼柳莫名一句,打断了郭斯嘉的话。
      果真,郭斯嘉就茫然了,“你说什么”。
      朱鬼柳看他,“我知道我这种人很恶劣。如果是秃鹫,应该是最能抢食吃的,如果是鳄鱼,肯定是最后能成活的那只……”
      “所以,我现在这样,在对你说抱歉,也只会用这样的语调。我向来也是不耐烦攀谈的,也不喜欢让别人了解我--”
      “勉强就算是“你的人生很传奇,但我无法拜读”的那样吧,我想这句话无论是对你,还是你对别人,这句话也适用的吧?”。
      朱鬼柳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些,别的人可能听不懂,因为这的确看起来没什么意义。但郭斯嘉的手却是攥紧了——接下去他能说什么呢?
      他能怪她灵敏地察觉到到了他的告白,然后阻止了事情的继续发展,还用这样的话来搪塞他的真心吗?
      他不能。因为他知道她看上去像是这世界上最诺诺无为的人,其实内心却华彩张扬到有时候也想撕碎什么的地步。
      如果他逼迫她,那么等待他的,大概会是无尽的决裂。
      在朱鬼柳的眼里,或许每个物品,每件东西都是有生命的吧!所以她才会那么无奈善良,对自己的家用电器,别人的情绪,甚至细微,不明原理,也不好乱用似的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可她这人就是矛盾的,明知道她的唇那么薄,人却更薄情。但对自己自己熟悉的东西就极尽所能地压榨--就比如她自己,她在某些地方对自己都很苛刻,所以郭斯嘉也没办法责怪她因为熟悉他的性情,才这样毫无顾忌地装傻,装不知道他对她的心才是。
      可能她到最后也只是落得让人可怜的下场,因为也许只有到那时候,她才会明白有些情感的可贵。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而朱鬼柳从来都只关注现在的享乐主义者,自然并不关心。
      是以自那天过后,她更是一个人无处可逃似的常常呆在房间里,郭斯嘉也没去打扰。而理间深秀他们除了各国的事务,还有当初绑架案的真凶要找,自然顾不上什么都无法提供帮助的朱鬼柳了。
      所以,就在朱鬼柳以为她这样抵触地在西国大使馆过活,可能并不能行得通时,她却发现后半段在这里的日子舒坦得多了。
      她白天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忙着也没人打扰,傍晚虎臣和郭斯嘉交接班的时候,朱鬼柳问下陆知雅他们在在外执行的情况,然后也就罢了,反正她最近身体都不行,硬要出去也是心慌。
      而晚上的话,她会去林间小路散步,这还是在i国那里知道的事情,原来每个大使馆的布局和设置都大同小异——这样散步散着散着,倒是多了些其他的情怀出来了。

      很多人说她娇气,又自私骄傲得要命。可她其实也很随便,有的时候甚至会像男生一样,脸上流汗了,就提起衣服搽脸那般粗暴。有时也会用旁观的角度,去感受那些她认为与她很相似的情感,比如孤独。虽然其他的痛苦,她不深甚解,但至少她还是怀有同情的。
      偶尔想到以前,她的心中,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很多愧疚,对爷爷奶奶的愧疚,外公外婆的愧疚。那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简直不敢想象,以前小时候在出门的时候,她被家里长辈包围着,简直像公主似的,虽然比不上理间深秀那种真的王子,但也还好,没养成跋扈的个性,倒也培养了她某些张扬的个性。
      虽然那些品质到后来给她的生活造成了巨大困扰,但也还是勉强可行的。哪像现在,她又演变成这样--什么事情都自己要一起做,却对所有人都敬而远之。
      这种情况,好像是对自己以前衣来伸手的厌恶,所以才用后半生“虐待”自己的方式补偿而已。虽然她现在选择独自一人的原因,有可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没人能像家里人那样照顾她,而她也不屑处家里人以外的触碰而已。
      但她现在倒是喜欢这样自己掌控自己的生活。毕竟她从小就讨厌有什么东西当道,如果妨碍她的视线的,通通都会被她舍弃,排除--因为她只喜欢一片坦荡,而且力求干净利索。
      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算是有性格的人,还是一团虚无的人。
      她曾经为所欲为,任性,并善于抓住长辈的弱点,挟制她不相爱的父母做出相爱的样子。也曾那样过,想尽办法去做一件自己很想做的事情,虽然并不那么邪恶了,但就是突然有一天,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事情无法得逞后的脸面后,而后就决定只以一个想法、一种样子生活就好了。
      因为这世界上最不缺乏的就是聪明的人和当家庭主妇的人。所以朱鬼柳至此明白,自以为是最不可取的行为,就像她曾看别人拙劣的表演那样,她也知道只是不拆穿而已。
      这个社会里的每个人其实都有责任教育别人,但这个世界很薄凉的。因为自己在成为成为有用的人后,曾经那样出丑过,就会生出那种异样的心思。凭什么平白无故地让陌生人截取了自己一生的精华,而自己却在其中起了浓缩的作用?
      朱鬼柳曾经也深受其害。
      因为她幼年直到长大,都只是和长辈一起过日子,甚少和人交际周旋,虽然懂得处事之道,但却在实际中并不适用。而其他的前辈,又会这样那样地说成功之路的痛苦,害得朱鬼柳为了走捷径也尝试避免过那些苦楚,却反而出丑。
      直到最后,她终于不相信其他,就只是一直,一直地,按照自己的方式,将很多痛苦,守着守着也就那样过去了,所以这才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
      朱鬼柳很讨厌张扬的人甚过于张狂的人,因为前者比后者更是高深,睿智,更危险些--而她讨厌那样的人,也只是因为她曾经是那样的人而已。
      她后来对所有的东西,物品都很有善意,也并不过度使用,有些东西用了几年几乎还和全新的一样--就只是对自己,她却几乎没上过心,还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累死般地,没有隐私地在工作里拼搏,无处可逃的样子。
      就像朱鬼柳知道郭斯嘉大概是喜欢自己,但却装作不知道的意思,因为她对谁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她讨厌的那个西国女孩,虽然她没对此事有任何反应,但她的这种反应本来就不寻常了。
      作为一个普通人,她既不鲜活,也不曾大笑过,可要说她高尚,也却并没有很多体现。而且因为她在莫城身处高位过,在这里处处受辖制,脾性不懂如何周旋的本质一出来,反而显得品性更不好了些。
      郭斯嘉记得他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因为在机关宿舍刷牙的时候,一排的水龙头过去,各个人都在忙着上班前的洗漱。
      郭斯嘉虽然不是很有洁癖的人,但每次有人吐洗漱水在池子里,然后被人喷溅起的泡沫弄到,也是很不舒服的。
      可每个人都这样,他能说什么?
      这种情况,是直到一次晚晚地遇到朱鬼柳,他走过去的时候,看到她本来还站的直直吐漱口水的,他一过来,她就默默地弯下身子吐了,免得喷溅到别人身上……
      那时,郭思嘉就被朱鬼柳的柔软给打动了--有的时候人真的很奇怪,就是被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给打动了,所以郭思嘉才会有那样的信心,去包容朱鬼柳身上的其他大于这个优点的缺点。
      所以后面几次出警,他才会拉着她一路狂奔去了犯罪现场,然后也让身上从没有过疤痕的朱鬼柳,为了救他,在虎口上留下了一道长疤。
      郭斯嘉对此曾很是愧疚,也不敢见她。但朱鬼柳却毫不在意,反倒找自己说话,所以两人关系也才渐渐好起来。
      朱鬼柳右手手上的那块长疤显赫,延伸很长,当时差点把脉也给弄断,把手弄残废了--所以那时,郭斯嘉就想送她一个手链遮挡。
      他见过朱鬼柳手上的戒指,似乎是从小就开始戴的,钲蓝色的繁复花纹,红色戒心,且右手食指和左手尾戒上各一个。
      他是听说她除了耳上半个耳钉,和手上这两个戒指外,是从不戴别的东西的--甚至大部分的时候,也不带耳钉,只是戒指是一定会戴的。
      怕她不会收,但还是想试试的郭思嘉,在有一天,终于挑选好了一款匹配的手链打算送给她。但那时收到礼物的朱鬼柳明显愣住了,打开以后吃了一惊,显然是并不想戴。
      可她似乎又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口--因为他们每天都会见到,所以愣了一会。索性朱鬼柳的手很大,这是郭斯嘉没料到的,结果才发现,那个加宽了的手链戴不进去。郭斯嘉明显看到朱鬼柳如释重负,然后真诚地向他道谢后,就拒绝了那手链。
      郭斯嘉很想说他可以继续找人再去调整一下手链的,但看到她眼里的感谢是真的诚心,想想还是算了。所以笑了一下点头应过她的遗憾--因为不能每天戴这个东西,所以退给他的原因。
      也是那时候,郭斯嘉才开始注意到朱鬼柳身上的很多事情。比如说她的手臂下,有一颗难以察觉的黑色米粒办法大小的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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