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风冽

　　冯辅国等人追了阵子，就看见那顶青布软轿已然出了镇子，正在官道上不紧不慢的的走着，后面垂头丧气的跟着那匹枣红马。

　　冯辅国挥手示意，众人便飞身而起，直扑那顶软轿子，将它团团围住，轿夫们看到这阵势，丢下轿子撒腿就跑，轿内却悄无声息。冯辅国眼风一扫，便有数枚银钩闪出，那青布软轿的轿顶和四壁顷刻间就被撕成了碎片。玉戚左手轻扶着斜靠在她肩上的叶落，右手护在叶落的胸前，仍端坐在轿凳上，倒也神色自若，她缓缓扫了众人一眼，淡淡一笑道：“恕我眼拙，倒不知道各位是哪路人马？”

　　冯辅国仔细打量了番玉戚，阴柔一笑道：“吾等是后宫的暗卫，奉命捉拿你怀中的女子。”说着抬手撕掉了粘在唇上的胡须。玉戚听了一怔，耳中却听“咔嚓”一声，银光闪处，右臂已齐根离她而去，玉戚又惊又痛，惨呼失声，怀中的叶落却已被冯辅国抢走。

　　冯辅国见叶落形容，便知她身中剧毒。再见玉戚已然疼得昏厥过去，右臂伤处鲜血汩汩而流。冯辅国忙将叶落交与左右，亲自上前点了玉戚的穴，又给她口中喂了丸药。

　　须臾，玉戚缓缓醒来，她虽脸色蜡黄，满脸的冷汗，神色却还镇定，双目渺视着冯辅国，唇边泛起淡淡冷笑：“公公心思狠绝，出手毒辣，不愧系出阉门。”

　　冯辅国嘿嘿一笑，蹲下身来从玉戚的断手的指间取出一枝银针，啧啧道：“若论“心思狠绝，出手毒辣”，夫人毫无逊色于冯某，瞧瞧这针尖乌黑，夫人怕是在毒药中浸了好些时辰。冯某方才若是知道夫人手中有此物，未必有胆在夫人手中抢人。”

　　玉戚冷哼道：“玉戚棋差一着，方落在你手中，公公又何必再惺惺作态。”

　　冯辅国笑道：“夫人既然还知胜负强弱之势，便尚是识时务之人，还请解了这女子的毒，冯某自当给你条活路。”

　　“呵呵，可惜这毒并无解药。不过每三日，毒便侵入心脾一分，不出一月，这姑娘自可解脱”玉戚低低笑道，脸上竟有一丝愉悦之色“我既然给这姑娘下了毒，便没想过给自己留条活路。”

　　冯辅国面色一冷：“可这世上死也分很多种，夫人本就手无缚鸡之力，如今周身穴道又为冯某所制，只怕想像妙音夫人那般死得干净利落是不可能了。”

　　玉戚圆睁了双目，怒视着冯辅国：“是你杀了我妹妹？！”

　　冯辅国双眉一竖，瞪着玉戚道:“你妹妹在太子驾前图谋不轨，后又畏罪自尽，你硬要把这笔帐算到洒家头上，倒也由得你。”说着看着玉戚哼哼冷笑道：“要不是你和你妹妹有几分相似，头上又插着同样的碧玉雕花栉，洒家倒也不会甫一上来就痛下杀手。”

　　玉戚听了此话，脸上更是没有半分颜色：“竟是这样么…”

　　冯辅国立起身来，不耐烦道：“冯某若是连死在自己眼前的人的容貌和佩饰都留心不到的话，早就不知死过多少回了。你既然没法子解毒，那留你也没用…”他话未说完，玉戚便亢然道：“可我有法子治皇上的病！”

　　冯辅国听了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你如今想活命，就编这个瞎话么? 可惜我一个字也不信。陛下的病自有太医院调理，且容你这等人置喙。”

　　玉戚却似松了口气般，又说了遍道：“我有法子治皇上的病。太医院的人若有法子，皇上又何至于不能临朝理事？我若是要骗你，何不说有法子解那姑娘的毒？公公自然仍可以不信，可这里不是公公一人。公公方才也说了，你本早该死多少回了，自然不会没个对头，只要玉戚今日的话传出去，黄泉路上玉戚等着公公。”

　　冯辅国冷笑道：“你死到临头还想威胁洒家？你说得没错，洒家是有对头，可却无私敌。便是你，洒家也会带上你走，你的生死祸福由太子殿下定。”说着吩咐左右道：“去镇上找辆马车来，再到客栈把咱们马牵来，记着叮嘱掌柜的别多嘴多舌的。”

　　东宫畅春殿太子的寝殿内，烛火通明。明黄锦被下，叶落神色痛楚，冷汗淋漓。太子原熙冽坐在床头，一手拿着面巾给叶落擦汗，一手虚握着叶落的手任她时轻时重的掐着，面冷似铁。

　　冯辅国跪在地上将详情一一细述，原熙冽不待听完，便冷笑出声：“无药可解？那是要孤看着她活活痛死么？”

　　冯辅国忙以头捣地：“世上万物相生相克，虽然这女子如此说，却也未必没法子可想。”

　　原熙冽怒道：“你既有法子，缘何不救她，只等孤来求你么？”

　　冯辅国连连叩首：“老奴若敢有此居心天诛地灭，殿下怎忘了，高公公才堪称此间圣手。”

　　原熙冽猛然醒悟，忙解下腰间白龙穿花玉佩递给冯辅国道：“你去见高公公，只说孤有事相求。”

　　不一会，高公公和冯辅国便一前一后进了寝殿，高公公见龙凤雕花大床上，帷幔低垂，原熙冽却双手负于身后站在床前，满脸烦躁，便道：“殿下，出了何事？”

　　原熙冽拱手为礼道：“只因前日新纳的水妃不知中了何毒，一直昏迷不醒，还请公公援手。”

　　高公公深施一礼道：“殿下如今贵为储君，他日更是天下之主，有事吩咐即可。”

　　原熙冽忙抬手虚扶了一把。

　　高公公不紧不慢道：“愿给娘娘请脉。”

　　原熙冽忙将叶落的胳膊自帐中伸出，置于一药枕上，对高公公道：“公公请。”

　　高公公见一截皓腕凝如霜雪，玉手纤纤，素若柔荑，心中叹道：“果然是佳人难得，难怪太子情动。”正欲上前把脉，忽听帐内人隐约的哼了声，那伸出帐外的手胡乱挥了下便欲抽回。原熙冽抢步上前，两手把着叶落的胳膊，凝眉轻呼了声：“落儿别动。”

　　高公公一眼瞥见原熙冽手背虎口处，数枚女子的指甲印深刻皮下，已然见红，眉尖便微不可察的皱了下，伸手搭住叶落的脉搏，对原熙冽点头道：“殿下可以放开娘娘了。”

　　原熙冽轻呼口气放开叶落，却见自己手背上指印斑斑，眸色一闪，便将手掩在垂落的衣袖中。

　　高公公把完脉后，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原熙冽双目炯炯看着他，问道：“公公，如何？”

　　高公公长吁一口气道：“此毒洒家以前也不曾见过，其毒性直侵人心脾，制毒之人也算是心思奇巧。若洒家没料错的话，娘娘本是习武之人，中毒后不但动怒更曾运功，由是催发了毒性。”

　　原熙冽听了此话，心中一沉，失声问道：“连公公也没法子吗？”

　　高公公看着原熙冽脸色已变，便微微一笑道：“幸好那制毒的人本意似乎不在立时三刻夺人性命，而是欲令人在一日更胜一日的痛楚中生不如死，所以其中致命的毒素并不多，加上娘娘当日摄入的分量也不是很多，洒家自问还有法可治。”

　　原熙冽只觉眼前一亮，忙道：“还请公公赶紧施以援手。”

　　“这个自然。不过不知太子欲救回什么样的娘娘？”高公公见原熙冽面色疑惑，便娓娓道来：“洒家若施以猛药，再辅以针石和内力，洒家可保水娘娘不出两个月便可侍候驾前，只是她一身功夫却自此散了，从此也不能再习武，且心口还会留有些许余毒。但这并无损于娘娘的寿元，只不过偶而心口会有些疼，须臾便好，洒家想以娘娘的风姿，定是不输西子捧心。可若是殿下想要娘娘一切如初，那便只有以水药慢慢调和体内的毒性，洒家想至少一年，此毒才能解。以后若娘娘能勤力苦练，身手仍能恢复如初。只是有一条解毒其间，切忌房事。”说罢一双早已混浊的老眼淡淡的瞧着原熙冽。

　　原熙冽听了此言，下意识的向帷帐方向看了下，随即苦笑道：“她性子跳脱，不喜拘束，未必耐烦做什么西子捧心。便请公公悉心慢慢诊治吧。”

　　高公公双目微睁，一道犀利的精光在混浊的老眼内一闪而过，随即和声道：“殿下，娘娘即已进宫，一身武艺对她来说已无用处，此事殿下再细细思量，不忙着决断。这前三日的药大抵是差不多的。”

　　原熙冽轻叹一声：“便是如此吧，无需再议了。”

　　高公公低头施礼道：“如此，洒家便去配药了。待会儿娘娘会醒，还请多喂些汤水，下次毒再发时，只怕还会再痛些”说罢便躬身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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