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风冽

　　东宫畅春殿东暖阁里太子原熙冽正在批阅奏章，冯辅国悄没声的走了进来，将手里托的一盏茶盅轻轻放在案前，便侍候在一旁，也不言语。原熙冽头也不抬，仍看着手中的奏章：“回来啦，可查清楚了？”冯辅国恭敬道：“回禀殿下，托殿下的福，虽然还未查得十分清楚，可也明白七八分了。”

　　原熙冽“唔”了一声，忽得将手中的奏章猛得仍在地上：“好托词！真当本宫是傻子不成！”

　　冯辅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正欲辩白，却一眼看到被扔在地上的奏章上赫然是云阳长公主的笔迹。他心中一动，便跪行了两步，捡起地上的奏章，略瞄了两眼，便已心中有数。正月初六便是长乐公主原熙妍大婚的日子，敏惠皇后早逝，送嫁的女眷中自然以姑姑云阳长公主最合适。如今云阳长公主托病不出，分明让是太子难堪。他将奏章放回案上，劝道：“殿下何必生气？这事只让太子妃去和云阳公主说一下，便没有不成的。”

　　原熙冽冷哼一声道：“本宫偏偏不想给她这个脸面。”冯辅国默了一默，太子妃郭芙蓉人如其名，生得面若桃花，艳若桃李，和太子又是中表至亲，却不知为何很不得太子的心，从六年前大婚起，两人之间就战火不断，白连累了他们这些底下下人做了无数次炮灰。他知道此壶不开，断不能提，便也缄口不语。

　　过了片刻，原熙冽脸色稍霁：“都查到些什么。”冯辅国心中忐忑，悄悄瞄了一眼原熙冽的脸色，终于决定还是赌上一把：“叶姑娘如今便在西暖阁候着太子殿下。”原熙冽闻言只觉心中漏跳了一拍。西暖阁是东宫中美人承恩的地方，因为原熙冽于女色极淡，这地方一年也难得开张几回。又因为郭妃悍妒，凡是进了阁的女子往往不得善终，这西暖阁便成了东宫中最人烟罕至的所在。

　　原熙冽目光灼灼，审视着冯辅国，冯辅国只觉心中狂跳，就在他快撑不住的时候，原熙冽忽然拂袖而起，径自走了出去，冯辅国愣了一愣，忙一溜儿小跑跟在后面。西暖阁内帘幔重重，原熙冽一路急行而来，却见游龙穿花的木雕镶玉大床上隐约睡着一人，原熙冽撩开纱帐一看，果然是叶落，只见她微微颦眉，面色红润，呼吸平顺，显然是在睡梦中。

　　原熙冽凝眉看着叶落，面色阴沉，倒像极是烦恼似的。冯辅国在边上偷眼瞧着，心里正忐忑不安，却又见他伸手以手背轻抚叶落脸颊，眉目中也渐渐漏出一股温柔，轻叹一口气后，便拿手指在叶落的眉间轻轻摩挲，似是要抚平她微蹙的眉头。

　　冯辅国见此情景，忙悄悄退到了屋外，以手拭汗——这一局总算是赌对了。自原熙冽幼时，他便跟在身边服侍，深知他的性子难以捉摸，有时虽喜实则是怒，有时似怒实则是喜。最麻烦的便是这主子没什么癖好，声色犬马于他从来是无可无不可，倒叫他这做奴才的难以讨好。后宫里上下这么多人，想他冯辅国头一个佩服的便是高公公，太宗一朝谁不知道太宗皇帝最信任的人非高公公莫属，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那些龙子凤孙和后宫嫔妃，有谁敢不给高公公三分薄面。冯辅国也算是有心人，这么些年他冷眼旁观，高公公能有这样的地位无非是两条：凡是主子想到的他必也替主子想到；凡是主子没想到的他也替主子想到了。若论做事的用心和忠心，他冯辅国自问不下于高公公，只是自已的主子这样的脾性，倒叫他英雄无用武之地。过了这些年，好容易见太子殿下似对那叶姑娘有些不同，又遇着那么个好机会，他便当机立断，帮殿下把人给掳来了。他倒也不是想有朝一日似高公公那样权倾后宫，只要太子能知道他的忠心无二便足矣。

　　冯辅国正感慨着，忽听身后有人问：“叶姑娘怎么了。”冯辅国一听是太子原熙冽，心知有些不妙，但也不敢瞒：“中了五拂迷魂散，并无大碍，略睡个三五天人自然会醒。”原熙冽听了大怒，一脚便踹了过来：“好奴才！仗着本宫平日里略纵容你些，便连这样龌龊的事也做下了，今儿要是不杀了你，以后东宫还有何清誉可言？”

　　冯辅国唬得忙跪了下来，抱着原熙冽的腿道：“太子殿下息怒，叶姑娘的药可不是老奴下的，老奴只是恰巧碰上救了她而已。”

　　原熙冽冷笑道：“那么巧让你碰上了？”

　　“老奴奉太子殿下命去调查叶姑娘的来历，竟是一筹莫展，幸而机缘巧合，在靖南王府找了一个线人，据那人说叶姑娘为了自己的身世去了涣阳报恩寺找慧明禅师，老奴便带了人一路追踪而去，恰碰到叶姑娘被人下药昏倒在了禅房。”

　　“那下药的是何人？”

　　冯辅国看了原熙冽一眼，心道:“总不能告诉你也是自己人吧。”嘴里却答道：“是些江湖中人，可能是贪羡叶姑娘的美貌。”这倒也是实话。原熙冽冷哼了一声，脸色却缓了下来。

　　冯辅国连忙继续说道：“这五拂迷魂散无药可解，只需睡足既可。但叶姑娘一直昏睡不醒，老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虽说靖南王是叶姑娘的旧东主，可叶姑娘已经辞了护卫之职，王爷又忙着和公主大婚，老奴总不能将叶姑娘送过去给王爷添乱。老奴想着殿下既然想查叶姑娘的来历，也许还有话要问她，便将人带回了东宫，老奴自作主张原是该罚，只求太子殿下看老奴一向忠心耿耿的份上饶老奴一命。”

　　原熙冽低头俯视着冯辅国，一字一顿道：“你既知道你是自-作-主-张便还是可救，这次的帐本宫暂且替你记着，如若再有下次，便决没有你的活路，到时你也莫怨本宫不讲情面。”冯辅国只觉背上冷汗潺潺，忙道：“太子的话老奴定谨记在心。”

　　原熙冽看着他，面色和缓道：“你的忠心本宫都看在眼里，你只需把你份内的事做好，本宫自不会亏待你，下去吧。”

　　冯辅国忙叩头道：“谢太子殿下隆恩。”却不忙着退下去。

　　原熙冽见了便问：“还有什么事么？”

　　冯辅国道：“那日老奴依稀听得那慧明大师跟叶姑娘说道“你是水公子的孩子。””

　　原熙冽神色一动道：“慧明大师？水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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