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呀

　　乔桐桐站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门外，猫着身，心事重重地偷听着老师跟妈妈之间的谈话。

　　老师跟妈妈建议，让她重读一年初三夯实基础。

　　乔桐桐穿着白蓝相间的肥阔校服，背着大大的米色书包，郁闷地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步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虽然知道晚上要去祁岳家吃饭的，但乔桐桐非但提不起精神，一想到这个，难过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以往听说要跟祁岳家聚餐的时候，她一定兴奋得睡不着觉，可是这一回却大不相同，这次聚餐，是为了庆祝祁岳顺利通过了美国高中的入学申请，而她们家即将探讨的一定是，她要不要重读一年初三。

　　她跟祁岳从小一起长大，念同一所幼儿园、小学、中学，连课后报的各类兴趣班都是一样的，可是成绩却是九重天跟十八层地狱的距离。祁岳比她大二十六天，乔桐桐一直很想知道这短短的二十六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度怀疑外星人来地球抓走了祁岳去当实验品，在他脑子或者血液中注入了某种能令人类智商与日俱增的不明液体，导致祁岳越长大越像一个无所不知的可怕非人类，日益将她衬托的像个白痴。

　　重读当然会令她难过，但祁岳即将去美国念书这件事却更令她难过。

　　乔桐桐的妈妈唐芸与祁岳的妈妈顾晨舒是有三十多年感情的闺蜜，连房子都买在了同一个小区，同年结的婚，同年怀的孕，同年卸的货。顾晨舒一度羡慕唐芸生了女儿，乔桐桐才一出生，顾晨舒就抱着二十六天的祁岳来要求唐芸口头承诺，将来一定得把乔桐桐嫁给她儿子。

　　小小年纪的乔桐桐那时候并不明白这代表什么，但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长大的乔桐桐可再也没把她顾阿姨的话当成玩笑看待，她从小学二年级起就意识到自己有责任跟在祁岳身边保护他，不然的话，就会有许多女孩子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可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就不能继续跟在他身边了。已经走到了楼梯口，乔桐桐抬起头来，粉嫩的小脸上满是愁容，就连平日里意气风发的马尾辫此时都泄了气一般地，松散地垂在脑后，她伸出手来握成拳头砸了下楼梯扶手，自怨悲叹：“唉……乔桐桐啊乔桐桐，你怎么这么没用，早早就跟大家夸下海口要跟祁岳一起出国念书了，现在可倒好，不仅没出去，居然还面临蹲级的风险，大家这回得怎么看你啊……”

　　放假人都走差不多了，走廊里空荡荡的，是以刚刚乔桐桐砸扶手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

　　“乔桐桐。”

　　熟悉的声音自楼下低沉玩味地传了上来，在旷荡的走廊里还隐隐和着回声。乔桐桐一口气呛在喉咙里，她歪头透过扶手间的缝隙，目瞪口呆地看见一身黑色运动衣的祁岳，自楼梯下面一步一步踏阶上来，旁边还跟着垂眼浅笑的班花代筱竹。

　　祁岳站在她的面前，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来。乔桐桐睁着大大的眼睛，嘴巴也微微张着，祁岳最受不了她这副蠢样子，想起刚刚听到的那些不伦不类的感叹，上下打量着萎靡不振的乔桐桐，他额上蓬松飘逸的刘海也跟着轻轻颤动，一双墨色的眼眸里尽是嫌弃：“你不抓紧回家在这嚎什么。”

　　乔桐桐看看站在祁岳身边的代筱竹，她梳着披肩发，头上戴着一个雾霾蓝色蝴蝶结细发卡，看在乔桐桐眼里，跟那身同样肥阔的校服居然非常般配。不过没关系，校花跟祁岳示好都没见他有什么反应呢，更别说班花了。

　　“祁岳，”乔桐桐是个根本藏不住事儿的，她哭丧着脸，把书包拿下来惨兮兮将它往祁岳怀里一塞：“我完蛋了，孙老师跟我妈说让我重读初三。”

　　代筱竹悄悄侧目看向祁岳，只见他极自然地，将乔桐桐硬塞给他的书包单肩挎上了肩头。

　　代筱竹又望望死狗状瘫在扶手上的乔桐桐：“桐桐，你不是说要跟祁岳一起出国的吗？”

　　乔桐桐挣扎着抬头看她一眼，有气无力地回话：“我那个……成绩不够。”

　　代筱竹眨着水亮亮的美丽杏眼：“哪个成绩不够？”

　　乔桐桐看看她又看看祁岳，然后瘪着嘴，非常没有底气地小声告诉代筱竹：“哪个都不够……”

　　“那……”

　　代筱竹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不发一语的祁岳敲响了办公室的门，也没等听见“进来”的应允，他就推门进去了，肩上背着乔桐桐的米色书包，正在跟乔桐桐妈妈说话的孙老师看见祁岳之后，明显愣住了。

　　“老师好，”祁岳笑着礼貌招呼，眼睛跟嘴角都弯成了好看的弧度：“明天学校就放暑假了，想您了回来看看您，”说着又看向一旁的家长：“唐阿姨您也在。”

　　从小到大，师长们对祁岳这个得意门生都是关怀备至。孙老师自然也没能例外，她向来对祁岳疼爱有加，孙老师显然很感动，连讲话的语气都忍不住放柔再放柔：“出国手续都办利索了吗？谢谢你还想念老师，到国外之后要更加努力，别怕困难，祁岳你这么优秀，未来一定不可限量，老师等着你的好消息。”

　　又躲在门口偷听的乔桐桐很上火地想起昨天放学时，孙老师跟她说的那番话——

　　“乔桐桐啊，这次中考没考好也没关系，上高中之后只要肯努力，将来也一定能考上好大学的，后天就放暑假了，让你爸爸或者妈妈来学校一趟，老师跟你家长沟通一下学习方法。”

　　结果说好的沟通一下学习方法，今天妈妈过来之后，聊着聊着，就变成建议她留级一年重读初三夯实基础了。

　　真是骗小孩不交税。

　　唐芸对祁岳笑着点点头，目光一转，就扫到门口鬼鬼祟祟，露出半颗脑袋来自以为是在“窃听”的乔桐桐。唐芸在心里喟叹一声，脸上的表情大概可以命名为恨铁不成钢。“孙老师，那我就先带乔桐桐回去聊一聊，真是谢谢您了，让您跟着操了不少心。”

　　孙老师又跟唐芸就乔桐桐的问题寒暄了几句，等唐芸往办公室门外走的时候，祁岳也开口就此告辞：“老师，代筱竹还找您有事，我就不打扰您了，您保重身体。”

　　说着就跟在唐芸往外走了，还没反应过来的孙老师立即快步跟上去送他们两个出了办公室，在门口果然看到了亭亭玉立的代筱竹，以及战战兢兢没来得及躲避的乔桐桐。

　　唐芸看她缩着脖子杵在那儿，想想自己是重点大学毕业的硕士，老公是重点大学毕业的博士，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怎么会生出这么笨的孩子来，唉。“孙老师，我们先回去了，您留步。”

　　乔桐桐贴在祁岳身边，揪着他肩上的书包底，小声说了一句老师再见。

　　孙老师伸手慈爱地拍了拍祁岳的肩膀，祁岳也笑着道了一声老师再见。

　　三个人渐渐走远，乔桐桐凑在祁岳身边压低声音特别好奇地问：“你怎么会跟代筱竹一起来呀？”

　　“碰巧遇到的。”

　　“喔，”乔桐桐犹不死心：“那她都跟你说了什么呀？”

　　祁岳眉眼不动：“不知道，我那会儿戴着耳机。”

　　她就说嘛，校花都没搭理，还能搭理班花？于是连组花都没当上的乔桐桐瞬间就开心了，以至于完全忽略了前面正走着自己心情不太好一直都没说话的妈妈。

　　刚刚只有她跟代筱竹两个人在走廊里的时候，代筱竹还哪里疼痛戳哪里地跟她说：“班里同学都打赌你肯定不能跟祁岳一起去留学，可是大家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还会留级。”

　　乔桐桐那会儿也是知道自己吹牛吹大了理亏，只知道气哼哼地翻着白眼不吭声。

　　学校跟他们住的岚光佳苑小区距离非常近，走路十来分钟，唐芸越走越快，进小区之后直接往祁岳家的方向拐去，等乔桐桐瞥见妈妈回身远远看了她一眼的时候，乔桐桐浑身一哆嗦，这才想起来等下肯定还得有场“批斗会”。

　　“祁岳，”乔桐桐扯着祁岳的运动衣袖子，吞吞唾液，不顾尊严地乞求道：“我妈等下一定会在你家收拾我，你千万记得帮我求情行不行。”

　　祁岳侧目睨她一眼，故意冷笑着吓唬她：“你以为唐阿姨为什么会直接去我家，她已经知会过你顾阿姨，等下收拾你的时候谁都不许插手。”

　　“……”乔桐桐很怵，抱着祁岳的胳膊说什么也不肯走了：“那怎么办啊，我爸出差还没回来啊，要不你现在跑回家就说我被车撞了，我去找个车。”

　　祁岳蹙起眉头，伸手揪住她脑后的马尾辫用力来回晃了晃：“说什么呢，瞅你那点儿出息。”

　　“我这点儿出息，我已经很努力学习了好吗，”乔桐桐噘嘴控诉：“你们这些天选之子怎么会明白我心里的苦，再说……再说一家有一个什么都会的就够了呀，两个什么都会的凑一家的话，还让不让其他家活了。”

　　祁岳眯着眼讥笑：“行，乔桐桐你说的真是有道理，一会儿就这么给唐阿姨好好讲讲。”说着就迈开大步往家走了。

　　乔桐桐立马小跑着追上去，晃着他的胳膊不断哀求——

　　“祁岳祁岳，你最好了，你记得要帮我说好话啊，我妈她最喜欢你了。”

　　祁岳赶苍蝇一般甩了甩胳膊，受不了地冷声道：“乔桐桐，离我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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