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

　　“这书还挺锋利的，一个书角把小姑娘额头划这么大口子，是使了多大的力气啊！”
　　“幸亏书是侧着划过去的，要是伤口再深一点，你们得带她去医院缝针了。”
　　“多大仇多大怨啊，你们俩看着也挺文明礼貌的，欺负人家小姑娘干啥？”

　　校医是个年轻的刚来不久的女医生，看着李清尘和陆寒川送唐笑过来处理伤口，边给唐笑的伤口消毒，边嘚啵得不停地指责她眼中的“罪魁祸首”。
　　唐笑本来一路从教室过来就疼得一直哭，用碘伏消毒的时候更是疼得吱哇乱叫，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校医看了更是心疼，嗔怪变得倒是带有了更多的怒气。
　　听到校医说李清尘和陆寒川，唐笑一直摇头，忍着疼咬牙跟校医说，“不是他们，是他们送我来的。”
　　校医听了满是尴尬，又紧着转过来对李清尘和陆寒川说，“哦哦，原来不是你们惹的祸啊，那罪魁祸首在哪儿呢？怎么没送唐笑同学过来？你们两个活雷锋，看没看着是谁动的手？”

　　“看见了。虽然不是我动的手，但是是我对不住唐笑同学，我的事情让你受牵连了。”陆寒川边说边点头道歉。
　　“哪儿能怪你，就怪那林双飞和林双月，一对神经病！不过唐笑也是替我受了一拳，我该道歉的，要不是我躲开了，今天要住院的应该就是我，唐笑不至于被连累。”李清尘满是义愤填膺。

　　“你们这些小孩儿呀，哎……”
　　校医边处理伤口边叹气。
　　“学校这边我就不通知了，不过我也不认为你们能瞒过家长和老师。等着挨批吧！多大仇多大怨，非得把人家小姑娘差点打破相了。”

　　陆寒川和李清尘带唐笑回教室的时候，看到班主任老孔满脸担忧站在门口迎着他们。
　　关心完唐笑的伤势，把她送回座位之后，老孔的脸明显黑了下来。
　　“林双飞，李清尘，你们俩跟我到办公室一趟！”
　　林双飞听后马上向李清尘这边看过来。
　　李清尘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办公室去了。

　　了解实情以后批评是少不了的。叫家长也是少不了的。
　　本来李清尘考试成绩下降了心里就虚得慌。这次因为这个事情还非得把家长叫来，心里更加气愤了。

　　陆寒川知道老师要求李清尘叫家长来学校的事情，心里觉得格外的过意不去，觉得是自己的事情连累了李清尘。李清尘就是为了自己出头才惹祸。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跟李清尘道歉。
　　后来李清尘实在看不下去陆寒川的别扭劲儿了，在陆寒川什么都没提的情况下，转过来冷冷地说，以后不管谁敢说任何对你不好的话，我都敢豁出命去跟他拼了。刀山火海，随时奉陪，小爷我还没怕过啥呢！
　　眼里冰冰冷，露出一丝狠劲儿。

　　陆寒川心里瞬间五味杂陈。
　　他是被李清尘感动了吗？也有其他怪异的感觉吧。不久前内心骚动以及被李清尘拥抱时的酥麻感再次涌上来了。
　　他向来是不怕什么的，可是此时此刻，心里却有些怕。可能是对自己对李清尘可能抱有的不同寻常的感情能否被对方所接受导致的担忧，也有怕自己真的是个同性恋的话要怎么去面对所有人的惧怕。
　　可是惧怕又能怎样呢？
　　就一直像鸵鸟一样缩着，永远不去面对和正视吗？
　　他觉得当务之急自己还是应该搞清楚自己到底怀有一种怎样的情感。
　　但是一想到自己刚刚过世的父母，想起悬而未决的疑案，想起自己当前的寄人篱下，想起李清尘面对别人对自己的恶语相向时的愤怒和冲动，他又觉得，也许这些感情，还是放在心里比较好。至少现在，在他还没有足够的独立的能力去护着一个想要保护的人时，放在心里，至少不会把他吓跑。
　　以后再说吧。
　　可是少年不知道，每一份放在心里安静守护的感情，不是冷冻保鲜丝毫不变化的，它们都会在经年累月中生根发芽，都会在朝朝暮暮里日夜滋长。藏在心底，随时有可能冲破封印，冒出一朵热烈的花儿……

　　李清尘觉得自己的点儿太背了。
　　头一回因为同学冲突加上成绩倒退被请来家长谈话，就赶上他常年出差在外的爸正好回家。
　　李振宇满脸堆着笑，又是向唐笑的家长道歉，又是跟班主任保证回去以后一定好好教育孩子绝不再犯。出门的时候脸已经僵了。

　　李清尘看到黑着脸的父亲，心里大叫不好，连忙上去左右揉肩捏颈。
　　“你是不是傻，跟你多大关系呀你就出头？”
　　“不是，是她在欺侮陆寒川，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嘴太臭了。再说我也没干啥啊，我就说了几句话，谁知道那个林双飞怎么那么虎，神经病……”
　　李清尘义愤填膺地说着。
　　“你不过过脑子吗？你看看你这又是赔礼道歉又是叫家长的，你值当吗？我都丢死人了！又是跟人家家长道歉又是跟老师保证的！”
　　“可我不能让他们欺负川哥啊！”
　　李清尘还是满脸的义愤，在李振宇面前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觉得自己做错的态度。
　　李振宇一下子就怒了。
　　“你心里没数吗？你什么分数，老子费劲吧啦把你送进最好的中学最好的实验班，你倒好，成绩倒退就算了，还尽在学校给我惹祸!”

　　李清尘觉得他爸今天简直不可理喻。以前那个总是教育他要侠肝义胆，行侠仗义，教育他要心存感恩之心，教育他要同情世间弱小，遇见不平之事出手相助的父亲，好像跟今天的不是同一人。
　　他正要反驳父亲的时候，陆寒川出现了，从后边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转过脸看见陆寒川低头向他父亲道歉。
　　“对不起，李叔。这次清尘是因为我才冲动跟同学产生冲突的，他不是故意的，您不要错怪他了。我以后不会让他再犯这种错了。”
　　李振宇长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小川，我是拿你也当自己家孩子的。只是清尘确实是……我们李家几代单传，在他身上倾注的心血很多，我们希望他不要出任何问题。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受什么委屈了可以找李叔。李叔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也多担待。清尘就麻烦你多看着点儿。他脾气急，别让他闯啥祸。”

　　李清尘算是听出来他爸话里啥意思，刚上前准备说什么，又被陆寒川一把拉住
　　，向他摇头示意。
　　李振宇走后，李清尘愤愤地对陆寒川说，“我爸不知道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川哥你别放在心上。我就你一个亲兄弟。不管任何时候，谁都不能欺负你。”

　　“以后别这样了。”
　　“你说什么？”
　　“我说以后别这样了。我没什么的。他们说什么是他们的事，我都不在意。你不用管他们的。”
　　“那也不能说话那么过分啊！人就应该说人话。不说人话的人活该被教训！”
　　陆寒川看着义愤填膺的李清尘，他的脸因为气愤憋的有些红了。说话的时候小嘴巴咄咄逼人一点儿也不卡壳，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发射出每一个字，看着他一张一合不停说话的嘴巴，有些冰冷甚至愤怒的字眼，在陆寒川耳里，都变得分外地动听。

　　冬日里，暖阳下，初中部教学楼栏杆边上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少年们，开始有了独属于少年的单纯的悸动。
　　陆寒川此刻觉得，他可能喜欢上李清尘了。
　　他的一嗔一笑，一颦一簇，在他眼里，都可爱的要命。
　　他忽然想拥抱一下阳光下像火一样涌动的李清尘，来融化他多日以来对这个世界的冰冷的仇恨和绝望。
　　他想用手抚摸一下李清尘不停吧啦吧啦的粉红色的嘴唇，抚摸一下李清尘眼角的黑色的小痣。
　　但又觉得这阳光下太过显眼，这公众面前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可能将他俩的未来葬送。
　　李振宇的话仿佛又在耳边。
　　时刻提醒他，现在的他还在寄人篱下。他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重要的人。
　　在他看来，李清尘是美好的，美好到全世界的任何人和事都无法与之比拟，美好到他怕他一旦没忍住轻轻一碰，就会支离破碎。

　　以前觉得长大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想要时间过得再慢一些，记住每一个需要铭记的时刻，每一件重要的事情，每一个美好的细节。
　　可是现在，他迫不及待，想要长大。想要变得强大。想要有属于自己的一处安全的住所，然后让李清尘住在里面，朝朝暮暮，日日夜夜。将尘世所有蜚短流长，世俗偏见，统统阻隔在千里之外。

　　他心里有些雀跃，雀跃自己好像确定了自己对李清尘的心意，不再受肯定否定反复折磨之苦。
　　却又有些担忧，担忧自己的情感太过热烈，吓坏了他的外表神魔不挡却内心温柔细腻的男孩儿。

　　他的男孩儿。
　　那是他的男孩儿。
　　陆寒川想到这里不禁嘴角上扬。

　　李清尘一头雾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嘚啵得了半天的过程中，陆寒川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变化。

　　冬日阳光明媚而温暖，陆寒川快速捏了捏李清尘的指尖，冰凉，光滑，还有一丝电流迅速从全身经过。
　　他对着站在面前满脸疑惑的自己的男孩儿微笑道，回去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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