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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
第九章 端午
明天就是端午了,杭州的天就如同闷在了热锅上的馒头,稍微一动汗水就滋滋的往外飚。几个丫头们在后院一起帮着厨娘们打下手,包粽子,理菖蒲。伽罗陪着王氏,还有三个妈妈在房间里做香包。
伽罗一点点把参了雄黄的香粉用勺子倒进做好的香包里,瞬间整个房间都弥漫着香粉的味道,这时傅济琛回到府里,走进王氏的房间,看见女儿正在小心翼翼的做香包,便向王氏笑了笑后,自觉的坐在一旁拿着红绣端来的茶喝了起来。
过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伽罗把一个香包缝上了口子,得意洋洋的在王氏面前晃了晃,别提多开心了,这时她也看见了父亲坐在旁边,于是就捏着香包走到傅济琛面前。
“父亲,你看我做的第一个香包。”
“乖孩子,这面绣的还不错啊,不会是秋妈妈代你做的吧。”傅济琛拿过香包,仔细研究起来,一脸宠溺地看了下女儿。
“才不是呢,是我自己绣的,女儿用了三天时间呢!”伽罗撅起嘴不满意道。
“好好好,我家阿囡手艺好,在秦麽麽这里学的不错啊。”傅济琛捋了捋下巴的胡子,肯定的点点头。
“秦麽麽这里女儿当是用心的在学,秦麽麽当年可是宫里的司衣,手艺自然好。”伽罗凑到父亲面前依偎着,唸呶道:“再说了,听说大伯伯家的两个姐姐也是才学兼备,心灵手巧。如果我再不学,到时候回京城了,见了姐姐们,要被比下去的。”
“哈哈,我儿说的甚好,真不亏是跟在我身边长大的。”傅济琛欣慰的摸摸她的头发乐道。一旁的王氏听着酸道:“这闺女的好都是父亲这边的,合着闺女的不好都是母亲这边的?”
“夫人说是哪里的话啊,闺女能够用心学习,也是夫人教导有方啊。”傅济琛一瞧自己家娘子脸色不对,立马顺圆的过去了。
伽罗依旧依偎在父亲面前道:“父亲,女儿听说八月十八的钱江潮非常有名,您能那天带我去看看吗?”
“杭州的钱江潮自古就是一个很有名的奇观,说来惭愧,这些年为父一直忙于政务,到也没有带你去看看这天下奇观。”傅济琛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闺女,来杭州上任快八年了,政务永远排在家人的前面。
“听下面的老人说,今年的大潮汛会更大一些,父亲可着手修筑堤坝,以免潮水将周边的农户卷走。”伽罗问道
“是啊,老主薄说今年的天不像往年,月圆日较少,按他当地人的传说,月圆日少,潮汐就大。”傅济琛回道:“为父已经在两个月前就送了文书到工部,要求多拨银两下来,可是到现在奏折刚转到户部那边,说是圣上日理万机,都没瞧着。”
“那父亲是要等户部拨款吗?如果皇帝一直没空看呢?”伽罗有些担心的望着父亲。
“没有银子,怎么修堤坝呢?”傅济琛也有些头疼。
伽罗从父亲身边走开,走到旁边的椅子上,抿了抿嘴巴道:“父亲可否向江南的商会联络下?”
“此话怎讲?”傅济琛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个小女儿。
“父亲,江南繁华,商贾云集,这次修堤坝如果朝廷不拨款,那么势必会拖延,到时若真的像老主薄说的一样大潮汛的话,即使驱赶了周边村民,难免会殃及池鱼。老百姓怒气冲冲的还不如父亲与周边的大商贾说说,让他们出点钱资助修坝,府衙这边能够惠及照顾一二,也就折算过去了。”
傅济琛听完女儿的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办法,只是又怕被同僚参一本,说他官商勾结,为官不正。可若不这样做,这修堤坝的钱肯定是遥遥无期。
“父亲,如今这里还算太平,若像那西北东北,老百姓真的要受苦了,父亲不是曾经说过要做一个好官吗?”伽罗眼泪汪汪道
“伽罗,这事啊,为父还是要跟同僚们商量一下的,如今朝廷羸弱啊~”傅济琛放下手里的茶碗,又朝王氏道:“今晚让小邓子带一些菜饭来衙门,我想跟老许他们商量下堤坝的事,就不回来吃饭了。”
“好的,老爷,我让小邓子别回来了,陪你在府衙。”王氏也放下了手里的香包,心事重重的回道。
午饭后,伽罗送了父亲出门后,躲进了房间里,打发了翠菱和翠莲,拿出了藏在抽屉里的鱼肠剑。自从余小游把鱼肠剑送给自己,她就没有仔细看过。
这鱼肠剑一经她手,便冰凉无比,一丝丝的凉意从剑鞘里传出,经过她的手,慢慢缠绕,爬上了她的脖子,脸,头发,仿佛人从一个蒸锅掉进了一个冰冷的世界中,却又不似像在梦中万年冰牢里那般压抑反而是空旷而清爽的。
她一把把剑从剑鞘里拔出,忽然自灵台一抹神识与剑身合二为一,剑身已经不再是一个窄窄的身体,却猛然变成了一个透明的空间,抬头望去,似有一个穹顶,穹顶上刻画了一些透明的图案,但看的不是特别清楚,地下以及墙壁是一层透明的冰晶。透过冰晶,能够看到周边似乎是群星闪耀,忽明忽暗。
这又是一个无色的世界,却也不是纯白,只是透明的映照出外面的世界,感觉外面的颜色组成了这里的颜色。伽罗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两边的星星有些是橙色的,有些是蓝色的…色彩各异,点缀着透明的墙壁特别的美丽。约莫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块巨大的透明墙壁,也挡住了她的去路。她用手去触摸一下墙壁,冰冷冰冷,忽然墙壁中有一些黑色的烟雾夹杂在里面,隐隐变幻出一些字来。
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
四百四病害,相思病怎熬
无三生三世,断离舍痛苦
持我剑者醒,爱恨一笔消
伽罗默默念了三遍这首词,忽然墨字消失了,瞬间这块透明的墙壁开始扭曲碎裂,变成无数个小水滴回飞舞,围绕着伽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仿佛带着一阵狂风,猛地这些水滴向半空中定格,而四面墙壁外闪烁的星星点点一颗颗穿过墙壁,打进这团水滴里,凝聚成了一把无色的长剑,全身透明晶亮,寒光一闪,又幻化成了一滴水,“啪嗒”一声,滴进了伽罗的左眼中,一阵冰冷刺骨,仿佛要冻僵了她全身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块皮肤,每一根毛发…“啊~~~”她用手捂住左眼,嘶声力竭的叫了出来,瞬间身体变成了一条白色巨龙,一头撞碎了穹顶,掉进无尽的黑暗中。
“伽罗,伽罗?”
“姑娘,你醒醒啊,姑娘”
“小姐,大小姐,怎么了?”
伽罗耳边回响着各种声音,有焦急的,有盼望的,还有口念佛主保佑的...她的手捏成了一个拳头,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身体冰冷地不停颤抖,虽是潮湿的黄梅天,也不至于冻成这样,而她却始终睁不开眼睛。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父亲与一个老者的声音传来:“明心长老,您看看我儿这是不是中邪了。”
“傅施主不必惊慌,请夫人和侍女们先去廊下,待老僧念咒解救。”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传来,伽罗的眉间稍微宽余了一下。
“那有劳长老施法了。”傅老爷说完,似乎走到了另一边。
伽罗只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按在她的天灵盖上,瞬间从头顶心开始传来一阵热量,温度不高,如一股刚温好的茶流入她的灵台。耳边就听见老人的声音开始缓缓地念经。随着念经的速度越来越快,经书中的每一个字犹如一点点火星融化她骨骼里的每一块冰,冰块逐渐消融,化成水滴,又凝聚成了小溪,瞬间转化成了瀑布,奔流进了灵台的一个一望无际的湖中。而伽罗的身体也慢慢的由冰冷的颤抖逐渐平和下来,也逐渐温暖起来。她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缓缓的睁开了眼,虽然是朦朦胧胧的,却也开始明朗起来。
老者看了一眼她的双眼,随后对傅知府说:“姑娘已经苏醒了,可以让尊夫人进来了。傅施主,能否移步,老衲有话相说。”
“长老,请这边说话。”傅知府做了一个请字,两人一同去了隔间。
这边王氏和秋妈妈一同进了房间,抱着孩子的身体,喜极而涕。比之刚才的紧张和犹豫,现在落了一块大石头般轻松。
“母亲,刚才我觉得好冷。”伽罗小声开口道
“嗯,先不说话,好好养养。”王氏用手绢拭去泪痕,两只眼睛已经肿的像核桃一般。
“姑娘,还好翠莲这丫头发现的早,不然真的是凶多吉少…”秋妈妈刚说话,又发现不对连忙“呸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菩萨保佑。”
伽罗迷迷糊糊看了看母亲,又望了望秋妈妈,逐渐地又沉睡了下去,她觉得有点累了。
夜半,王氏房中传来与夫君的对话
“我不同意伽罗皈依,她那么小怎么能够受得了这粗茶淡饭,古佛青灯!”王氏有些哽咽道
“长老下午已经明言,我们的伽罗并非是人啊,若无约束,恐有大祸。”傅济琛劝道:“再说了,也是先送到后山药神殿,拜明月大师为师,学习心法罢了。”
“伽罗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怎么就不是人了,我含辛茹苦的喂养她长大,舍不得啊~”王氏哭的更加凶了:“即使明月大师可以照顾她,也是不如家中舒坦的。”
“好了好了,夫人,伽罗是我第一个孩子,我怎么不疼。唉~只是若真的如明心长老所说,这世道马上要变了,还不如将孩子送到寺里,也好过受这兵荒马乱之苦。”傅济琛安慰道,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怅然。
房间里只剩下王氏的呜咽声以及蜡烛“滋滋”的燃烧声,许久,王氏道:“不是我不同意,只是她年纪尚幼,如贸然与父母隔断,也很难舍。是否可以先每个月送一次,等大了些再长久?”
四周又沉默了片刻,傅济琛道:“那好吧,我去和明心长老说说。”
过了端午七天的样子,伽罗就被送到了灵隐寺后山的药神殿,拜了那里的明月大师为师,每个月去那里静待十日,以修心法。药神殿一共有女尼10人,除了两个10岁左右的小沙弥尼外,其他都是受戒的比丘尼。可能因为是年纪相仿,所以伽罗很快和两个小沙弥尼相熟了。她们一个叫灵雪,一个叫灵云,都是当年闹饥荒的时候,被亲人遗弃在了山门外,被明月大师所抚养。
这清修的日子虽然辛苦,每日晨昏定省,早晚功课,却也有快乐的日子,当然韬光这边还有毛狸狸偶尔会来看看她,与她玩耍。日子很快到了八月十七,这一天,傅知府派人来接伽罗回府,因为明天就是大潮汛,傅知府答应她要带她去看钱江潮水的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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