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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天蒙蒙亮着,商浣儿已经背上小包去上班了。
穿过贴着“打折大甩卖”横幅的符咒铺子,走过最近比较流行的西洋妖精经营的复古飞行器小店,商浣儿停在“妖言惑众”这家店门前。这是一家饮品店,店门头是一只□□妖精,朝他嘴里丢两个妖精币就可以换取一杯妖精奶茶。
商浣儿很喜欢他家奶茶的味道,更何况他家的奶茶还便宜。
取过热腾腾的奶茶,再往前走两步就是她接手的,方圆十里最有名的补课班——商浣儿妖精补习班。这是请柏树妖精建筑公司打造的院子。门前种植的花花草草,院子里头是个两层木屋。屋子分上下两层,第一层是接待来宾和老师们居住生活的地方,第二层是供学生老师上课的教室。
不愧是明星补习班,这个点,门口居然还蹲着三三两两的学生。
“今天这么早?”商浣儿一边和他们打招呼,一边把手放在门前——新时代指纹解锁防盗门,你值得拥有。
“尚老师在吗?”
“羊老师在吗?”
“苏老师出远门,我给他送几张传送符。”
“让央央看看妈妈吧!”
商浣儿了然,明星补习班,总会有那么些个迷妹,是补习老师忠实的粉丝,关心明星补课老师的生活动态。她上前一步,熟练地应付他们:“外面不安全,快进屋吧,进屋吧。你们把东西放在这儿就行啦,我替你们给他们。最近没看‘妖精圈’吗?尚老师回老家了,羊老师又牵扯进一桩命案里去了,现在可能在人界吧。苏老师醉酒驾驶仙鹤,昨天刚被抓。央央这会儿肯定还没醒呢,不过我可以把他叫起来。”
屋里还没点灯,那些家伙肯定都没起。商浣儿把学生引进来,自己去房间放包包。
补习班第一层共有八间房,全在右手边一个巷道里。一进门正对着巨幅招财猫海报,中间放着一盏香炉,灰白色的烟静静地飘着。左边儿是东北大火炕,旁边零零散散地摆着几张椅子。地上洒满了瓜子皮、果皮和易拉罐。果然苏苏酒不在都没人收拾屋子。
商浣儿收拾完出来,去书架那边儿刨了刨,最后在一个钵里把念央刨出来了。
“快收拾收拾,你的粉丝来看你啦。”
念央还迷糊着,就被商浣儿赶鸭子上架来招呼客人。
“央央!央央怎么还没有长高?”
“央央还小!还会长的!”
“央央喝灵芝水吗?‘妖言惑众’新出的饮料!对植物系妖精特别友好!”
这位“央央”本命念央,六百来岁,在妖精里面算是个少年人。平时在补习班代课也是个温温吞吞的性子,长得也可可爱爱,深受广大妈妈粉的喜爱。现下乖乖巧巧地收了礼物,和大家聊了两句就开始烧水收拾桌子,准备开始接单上课了。
“小念央,”商浣儿打开店里的记账簿,开始新一天的对账时刻,“昨天是三法在代课吗?是什么课呀?还没回来吗?”
念央正收拾瓜子壳,闻言抬起头说:“是的,三法哥哥昨天帮一个小姑娘破情劫呢。娑华哥哥不在,店里又只有他一个,所以就他去了。还没回呢,但是应该差不了多久了吧,三法哥哥说他今天开店的时候就能回。”
商浣儿点点头,给三法记了一笔:“那就算一天的工钱。”
商浣儿正要在本子上画“正”字,忽然听到风铃“叮——”的一声。她和念央同时往通向二楼的楼梯看过去,正是三法和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从那里走出来。小姑娘生得很是喜庆,眉眼带笑,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看起来倒是个活泼可爱的性子。
三法看起来像是位得道的僧人,身披袈裟,右手拿着三环法杖。君子端方,走起路来一板一眼。
商浣儿很好奇,他这样的得道妖精经历情劫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于是调侃了一句:“我们的三法儿回来啦!情劫怎么样呀?运气不错嘛,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一男一女两个妖精渡情劫是常有的事,这毕竟是人生的一道儿坎儿。但助人渡情劫就比较难了,通常只有天上专管这个的神仙精灵才能安排妖精渡情劫的事宜,但不知道这补习班是什么神仙宝地,来这里不仅修行能够突飞猛进,入了二楼的界门还可以相约渡情劫。
三法慢慢踱步过来,似乎在思索什么,手里一串佛珠发出细微的声响:“没。”
商浣儿愣了愣:“没什么呀?”
三法低下头看了看商浣儿,目光从刚开始的些许茫然到坚定:“我没能渡情劫,也不再打算渡。”
“你说什么?”商浣儿瞪大了眼睛。
三法拉过身边那个带笑的小姑娘,字正腔圆又说了一边:“我欲与这位姑娘共度此生。我要离开。”
“离开”这两个字还未落地,屋里忽然闪烁一下,一团黑影不知从那个角落走出来,那人头顶两个还未成型的羊角,一身黑色练功服,深色的抹额下是一双泛着猩红的眼睛:“你说什么?”
“羊老师?”有一个学生刚出声就被另一个学员制止了。
紧接着,角落里又出现了三三两两的黑影,他们没有出声也没有现身,只是冷眼看着。本来温馨的一个小屋子,忽然被巨大的妖力笼罩,低等级的妖精都难以呼吸。
三法不为所动,仍旧是那句话:“我要离开。”
话一出口,三法猛地将手边的姑娘推开,三环法杖直直迎上了羊角少年的重拳。黑色和墨蓝色的妖力在空中剧烈的冲撞,香炉上灰白色的烟被无情地撕碎、散开,再一个眨眼,二人已经错开身,在空中交手了三个来回。
商浣儿高喊:“外边儿打!外边儿打!念央,保护好客人!”
念央在一边被吓得不轻,闻言立刻张开了白色的保护屏,将几个学生护在其中。商浣儿连滚带爬地躲开二人交手时发出的妖力,免得被误伤。
“摩羯,你也休想拦我!”三法冷声说道。
摩羯并不理会,头顶的羊角发出暗红色的光芒,手中妖力汇聚。
商浣儿见到那位姑娘波澜不惊地蹲在一旁,看着空中两人交手。她慢慢蹭了过去,问:“小姑娘,怎么称呼呀?”
那姑娘明明生着笑眼,目光却带着沉静如水的宁静:“我是玫灵灵。”是个没听说过的小妖精。
商浣儿试图和她讲道理:“玫姑娘呀,我们这儿,这儿,补习班儿,是签了协议的,没办完事儿之前啊,是不能离开的。”
玫灵灵仰着头看着空中的三法:“我知道。”
“嗯?”商浣儿有些疑惑。
“我知道呀,”玫灵灵侧过身看向商浣儿,“小浣儿。”一声“小浣儿”生生镇住了商浣儿的动作,她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看。
“商浣儿,你说,”玫灵灵嬉笑着勾了勾她的下巴,“守着他留下的孤坟三百年,你还在等吗?”
“三百年了。”
“你还在等吗?”
“那我明白了,”让玫灵灵没有想到的是,商浣儿似乎并没有收到影响,她取出记账簿翻开其中一页,“你原来是为了找先生寻仇的呀。”她掏出笔,在其中一个名字上画了一笔,然后将本子合起来,说:“你说的没错,三百年了,你这样寻仇的也来了不少。”说完她盘腿坐下,不再理会玫灵灵探寻的目光。
半空中,三法和摩羯的战争还要焦灼一会儿,三法看摩羯这边攻不破,愈发情急,便从商浣儿处下手:“为何不让我们离开!当初他锁住我们,是我们技不如人,现在他走了,又留个看门狗在这里看住我们吗?”
四周的黑影也开始嘶吼:“放我们离开!我们要离开!”
商浣儿不说话,小姑娘只是抱着记账簿端坐在角落里。一旁的玫灵灵想要抢她手里的本子,三法连忙拦住:“别!”
玫灵灵愣了一下,这会儿功夫,商浣儿已经拿起本子放到她手上,对三法说:“没事,这个本子不伤人的。但是它撕不破,烧不烂,丢不掉,毁不坏。终究还是会回到屋里头。上面的名字就也还会是这些名字。”
玫灵灵翻开手中的本子,上面每一页都记着一个妖精的名字,龙飞凤舞的行楷字体后面被人涂涂改改变成了表格,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正”字。再一看封面,原本的“锁妖簿”被包了个金光闪闪的铜钱书皮,变成了“记账簿”。
“呵,”玫灵灵拎着这个令人啼笑皆非的记账簿打量着商浣儿,“你当是在过家家吗?我们一群人是来陪你玩儿来了,是吗?商浣儿,我劝你当好一条看门狗,好好掂量掂量你自己的身份地位。让这样一群妖精给你打下手,你也配?”
“怎么不配?”一道娇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空气中开始弥漫淡淡的花儿香,这味道缱绻缠绵,勾人魂魄。接着,便是漫天满地的红色,从门口一直蔓延到大厅里。一个穿着深红色长袍,梳着精心编制的发辫的可人儿从门外走进来。这人男生女相,眼角是一株曼珠沙华的印记。
他一进来,商浣儿周身的黑影全都散去了。另一边的摩羯也找到间隙丢了一个白玉瓶出来,商浣儿一把抢过白玉瓷瓶对准玫灵灵,喊了一声:“玫灵灵!”
不待她应声,白玉瓷瓶直接将她收入其中。这便是著名的收妖瓶了。
现在,三法是面对两个人,他干脆放弃了挣扎,拿着三环法杖盘坐在地上入定了。
念央大大地松了口气,说:“娑华哥哥,还好你回来的及时!”
“我是听到咱们的掌柜的唤我了。”尚娑华笑看他一眼,径直走到炕上,对还坐在地上的商浣儿说:“还坐那儿干什么?”
商浣儿连忙站起来,对着后面的几个学生说:“好了好了,没事了,你们的羊老师,尚老师也都回来了,我们就开始上课吧?”
尚娑华浅笑着和学生们说话,念央也带着几个学员走到楼上去了,商浣儿将白玉瓷瓶交给摩羯后,他立刻退回墙角的阴影里,许久不见踪影。三法还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冥想。其他人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商浣儿收拾了一下屋子,拍拍手,打开大门,迎接新的一天。今天,也要好好学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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