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妄想

　　声音不大，但令邑桑怔了两秒。
　　因为阳献的声音没有这么好听。

　　光线昏暗，邑桑有轻微的夜盲，在黑暗的情况下看不太清人。之前是先入为主地认定了那人是阳献，所以才言辞凿凿。

　　听着声音。
　　心里有点怀疑，对面那人的身份似是呼之欲出，但邑桑不敢确定。印象里，那人还是过年的时候来过一趟家里，还是在她不在家的时候来的。听她妈说，就在家里待了半个小时，就因为工作匆匆离开。

　　心口处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原先气赳赳的气势荡然无存，邑桑整个人紧绷在原地，对面那人继续开了口，“我是简年。”
　　又轻又淡的四个字，声音透过口罩传进邑桑耳朵里，有一瞬的不真实。

　　真的是他。

　　简、年。
　　这两个字就像是一张定身符，把邑桑整个人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三个月。
　　说不上见面，就是在开年演唱会上，邑桑单方面坐在台下见到了简年，距离还不是一般的远。

　　有些无措，邑桑眨了眨眼，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比较合适。
　　两个人僵立在原地，过了几秒，简年松开她的手。

　　手腕上温热的触感消失，邑桑慢了半拍地收回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刚才被简年触碰到的手腕上的皮肤。

　　短短几秒，时间漫长得像是过了许久。
　　“那什么，我……”邑桑重新将包挎在自己肩上，抬头朝对面的人看了眼，又装模作样地移开视线。正当她手足无措的时候，对面的人有些抗拒似地吐出四个字，“不是变态。”

　　四个字，慢条斯理的。
　　语气淡定，正儿八经地说出“不是变态”四个字，有点令人发笑。没忍住，邑桑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笑。意识到不对劲，她又立马憋住。

　　场面一度变得尴尬，邑桑抬头飞快地望了他一眼又移开视线，指尖攥紧包带，故作正经地解释道：“那个，刚才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简年戴着顶黑色的棒球帽，脸上还带着个口罩。遮得严严实实，一眼望过去，什么也看不到。
　　但听着声音，邑桑也能想到简年口罩下的神色。或许没什么表情，脸色淡淡的，即便神情温和，眉眼间仍会透着点疏离。

　　不到半秒，邑桑像是反应过来些什么，突然往后望，“我先走了，不然被狗仔拍到就不好了。”飞快地丢下这一句，邑桑双手拽着小挎包的金属链条往前走，没敢往后望，却丝毫不敢放过后边传来的任何一丝动静。

　　往前走了两步，又开始后悔。
　　别馆里头哪来的狗仔，嘴里说着先走，迈的步子一下比一下更小。还没唾弃完自己，后面的人低声喊了句，“没有狗仔，一起走吧。”
　　声音混在微风里，轻轻颤颤的，有点温润，比这五月天的风拂在身上还舒服。

　　听到声音，邑桑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停住脚步，没敢回头。低头微微咧了下嘴角，低声哦了一句，等简年走到自己身边才继续往前。

　　走在路上，旁边的那人默不作声。
　　看了眼周遭，应该还要走几分钟。两个人谁也没说话，邑桑踌躇许久，眼角余光朝旁边的人望了又望，半天憋了一句话出来，“最……最近不忙吗？”

　　那人顿了一秒，侧头朝邑桑这边望了一眼后才鼻音出声地嗯了句。意识到什么，过了两秒又张嘴出声，“不忙，”慢了两拍，加了句，“你呢？”

　　邑桑：“我也不忙。”
　　简年：“嗯。”

　　短暂的对话结束，没人说了话，然后……
　　场面再次恢复成那种透着一股迷之尴尬却又说不出来哪里尴尬的气氛。

　　还没等邑桑想好再说句什么话的时候，两个人走到邑家的小院子门口。

　　悄声呼了口气，一直努力挺直的腰板微微松懈。
　　不知道是不是她“做贼心虚”的原因，见到简年，邑桑觉得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一样，肢体动作都自然不起来。

　　大门一开，露出客厅里敞亮的灯光。
　　许秋知和邑铮正在客厅里看电视。

　　“你们俩是说好了一起回来吗？”
　　许秋知从沙发上转身，看着一前一后进门的两个人惊喜道，“吃饭了吗？没吃饭的话我去煮个面条给你们俩。”

　　邑桑摆了摆手，瓮声道了句“吃了”后往前走，“我回房睡觉了。”
　　走了这么一小截路，就和刚打完一场战似的，心累得不行。

　　“一一，”许秋知喊了声，没喊动，又对着简年问，“小年吃了吗？没吃阿姨给你弄。”
　　一一是邑桑的小名。

　　简年没有立即回答，抬眸往那人的背影看了两秒，耷拉下眼睑。

　　身后只有许秋知的声音，邑桑把步子放慢了些。拐过拐角，还是没听到简年的回答，停在原地伸长脖子听了听，发现什么也听不到后转身进房。

　　一进房，邑桑整个人就和软骨头似的，往一侧的沙发上一躺。望着敞亮的白炽光，还有一丝不可置信。
　　这人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不是不是，他是真的回来了！！！但她刚刚都做了些啥儿啊，发泄一通，邑桑打开微博，切换到自己的小号——人间妄想是简年。

　　微博热搜前一前二前三都被简年占据。
　　下意识地，邑桑以为自己又漏了简年什么消息。

　　#简年眼镜杀#
　　#简年多情#
　　#简年痞笑#

　　点开视频，是简年在开年演唱会上唱的《多情》。起因是在昨天的歌手大比拼里，有人唱了简年的这首歌。年糕觉得那个新人简直是玷污了这首歌，又将简年之前在元宵节后演唱会里唱的现场版翻出来。
　　年糕是简年粉丝的自称。

　　看到这个，邑桑松了口气。

　　挂在第一条的微博编辑如下;
　　【有人唱弟弟的歌我们粉丝很高兴，也很荣幸能这首歌能被大家喜欢。但！是！麻烦某些新人能准备准备再出来吗？一首好好的歌被人唱成这样，也是没谁了，真他妈想透过电视屏幕按着你的头让你给爷滚下去。
　　另，以上皆为个人发言，请勿上升爱豆行为，谢谢。】
　　下面的视频是简年唱《多情》的现场版。

　　邑桑趴在床上，点开视频。
　　男人戴着副银丝细框眼镜，单手握着话筒，视线由下往上，露出那双内褶的眼。内褶由窄变宽，上眼睑呈扇形。眼神往上，似是随意地瞥晃，没有对焦感，给人一种捉不住的感觉。灯光透过额前的发丝落在脸上，像是在鼻翼两边打了层阴影，显得男人的鼻梁高而挺。薄唇上窄下微宽，下颚线优越，脸颊两侧的棱线像是被上帝精心雕刻过。
　　不是多情的长相，五官精致又温柔。年岁不大，整个人依旧带着股少年气。即便是唱着这般带着点情意的歌，一眼望过去简年仍会给人一点距离感。这种疏离不是长相上的距离感，而像是刻进了他的骨子里，最后显于他的眉眼。

　　明明他的神情礼貌又温和，但总会给人一种和他离得很远的错觉。仔细想一想，认识他这么多年，邑桑没见过他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

　　在这首歌的末尾，镜头一下子拉近简年面前。那人微低着头，眼睛掩在镜片下，似望非望地瞧了镜头一眼，紧接着唇角上翘，一瞬即逝。
　　这个笑带来的冲击远比之前的歌更大，视频里不断地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啊啊声。

　　视频结束，刚才简年掀眸的那一刻和唇角上弯的弧度像是在邑桑心里扎了根，赶都赶不走。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弧度越翘越高，激动得令人想疯狂尖叫。
　　没看够，邑桑又点开，开始一遍又一遍重复循环。

　　呜呜呜。
　　这笑也太特么欲了。

　　看了一遍又一遍，邑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也幸亏简年性格寡淡，要是长了这么一副脸，性格还风骚……
　　谁能顶得住。

　　想象了一秒，邑桑边笑边在被子上滚了两圈。

　　后悔！
　　刚刚她应该厚着脸皮和他多说两句话的。
　　但一想到自己和简年以前的关系，邑桑就跟嗓子哑了一样，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思绪被简年所占据，邑桑想起自己第一次见简年的时候。

　　第一次见简年，是在邑桑八岁时。
　　简年的家庭条件不太好，父亲因为工伤常年卧病在床，家里只有一个母亲和一个妹妹。邑桑八岁时，邑家老爷子突然说要资助一个孩子，没过多久，简年就被带到了邑家。从那以后，一年里简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邑家，寒暑假才会回自己家。
　　直到他十三岁被星探挖掘，邑桑和简年才见的慢慢变少。但在高中毕业之前，两个人见的次数也不算太少，毕竟住在一个家里，上的同一个学校。

　　但见得多，不代表关系就好。两个人顶多算得上是见个面的点头之交，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说得更亲近一点就是校友……
　　或饭友？
　　到了现在，估计也就是走在路上见了面打个招呼的关系。哦，不对，走在大庭广众之下，招呼估计也打不了。

　　又听了几遍，手机页面突然从微博跳到了通话界面。
　　是唯筱的电话。

　　邑桑趴在床上接通，又拿ipad继续放《多情》。

　　“一一，后巷新开了一家酒吧。”唯筱的声音透过手机在房间内响起。没等她往下说，邑桑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五十多，她连忙道，“我不去。”

　　唯筱被她堵得一顿，撇嘴嫌弃，“我又没喊你，自作多情。”说完话调一转，闷声反问，“干吗不去？心情不好？”

　　邑桑想反驳，那边话没停，“你也在听《多情》？感觉我都要被这首歌洗脑了。朋友圈今天又被刷屏了，今年都第二回了。”
　　第一回应该是元宵节后的那次演唱会。

　　“挺好听的啊，”邑桑暗戳戳地反驳了下。唯筱嗯哼两声，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别的，“简年现在是真的火诶，哪哪都是他，我一圈朋友天天哥哥弟弟地喊。”
　　一直没听到邑桑出声，唯筱喊了声，“一一？”

　　“嗯？”邑桑从唯筱刚才的话里回过神，就听到她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说起来，简年是不是很久没回你们家了，好像挺久没见过他了。”

　　不算今天回来的这一次，距离上一次，确实挺久了。

　　“你不也说了他现在很火嘛，哪里有空回我家。”邑桑暗戳戳反驳。
　　“嗯？”唯筱的语气有点奇怪，“我就是说说，你怎么还解释起来了，你不是很不喜欢他么。”

　　“……”
　　她有点不想承认，拐弯抹角地解释，“那还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得？”

　　初中以前的邑桑确实不太喜欢简年。也可能是小时候的自尊心和争宠心作祟，毕竟没有哪个小孩会喜欢一个哪哪都比自己优秀，将自己按在地上全方位碾压的人。但具体来说，也称不上不喜欢。邑桑现在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应该是学渣对学霸天然的抵触。又或者是，坏学生对好学生暗戳戳的羡慕和嫉妒。

　　应该就是那么个词——又爱又恨。

　　但那也是初中之前的事了。到了高中，两个人已经认识几年，关系已经定型，没有人踏出第一步，想改变也改变不了多少。
　　而且邑桑有自己的朋友圈子，简年又不是一个会来事的人，一棒子也打不出个梆缒，两人就像是一对平行线，没有一点交集。也不对，两个人其实有那么一点点交集，但在邑桑看来，也可以忽略不计。

　　思绪回溯到过往，邑桑有一瞬的怔神。

　　门外传出敲门声，邑桑视线往门口瞥了一眼，“谁啊。”
　　“我。”

　　另一边的唯筱还在说话，邑桑一时没有听清门口的声音，只隐约感觉出来是一道男声。从床上爬起来，邑桑对着手机说了声，“等一下，我爸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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