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妄想

　　“是不是有人在喊邑桑名字？”
　　安静的宿舍突然响起这么一句，邑桑看着电脑屏幕，微微侧头抬颚，反问似地嗯了句，没有在意。

　　《中外舞蹈史》的老师布置了一篇小论文，明天上午十点之前要发给班里的学习委员。现在是晚上八点，四个人全都在赶这份作业。
　　宿舍里安静得只剩下时不时敲打键盘和鼠标按键的声音。

　　不过一会，一声赛过一声的“邑桑”在安静的宿舍楼外愈发明显。
　　“不是，真有人在喊你。”和邑桑住在同一边的张子然身体往后，望了一圈人震惊问，“你们没听到？”

　　李情：“好像是有。”
　　万婷：“我也听到了。”

　　张子然循着声音，起身往阳台走，不过两秒，她低呼了声，“我的天——桑桑，有人在楼底下给你告白。”

　　邑桑没起身，另外两个人先往窗户那边走过去，“诶，真的，地上还摆了一个好大的心形蜡烛。”
　　“邑桑，你听到没有？”张子然回头急促地喊了几声，邑桑盯着电脑屏幕连头也没转过去，敷衍地嗯了句。

　　明天是发小林子扬的生日，一伙人喊着说要飞三亚。上午九点的飞机，所以今天她一定要把作业赶出来发给学委。

　　几个人趴在阳台上嘀咕个没停，桌上的手机响起铃声。
　　邑桑复制粘贴得烦了，对着手机里的那人也没个好语气，“姑奶奶，我忙着呢，有事快说，没事挂了。”

　　“阳献跑你学校说要去告白，你别被他撞上了。”那边声音很杂，唯筱喊大了声邑桑才微微听清。话筒里骂骂咧咧的，冷不丁地又响起林子扬嫌弃的声音，“我特么也不知道那货这么二逼啊，我丫的幼儿园就不带这么玩的了。”
　　唯筱和林子扬还有邑桑三个人是正儿八经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

　　闻言，她抽空往阳台望了眼，“那人已经在楼底下喊我名字了。”顿了顿，邑桑有些烦躁，嘟囔道，“扬子，你给我把他喊走，烦不烦人。”
　　扬子是林子扬的外号。

　　又找了篇文献粘贴了一段，邑桑往左下角看了眼字数，3085。将知网的页面关掉，留下word文档，删删减减，开始中译中。

　　“行，我喊人过去。”林子扬应下来。邑桑直接嗯了声，看了眼时间，“我要赶作业，先挂了。”
　　现在是九点过两分，待会她还得回家收拾下行李。宿舍十一点半关门，应该赶得上。

　　趴在窗户上看了一会，三个人往回走，万婷喊了声，“邑桑，楼下那男的一直在喊你，你不下去见见？”

　　“嗯？”邑桑原本想摇头，改而又上下点了点，“我搞完这个就下去。”
　　这个论文是期中作业，算平时分，她改了几大段落的首末句，往学委的邮箱发了过去。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半，楼下的声音还时不时传上来几句。

　　“要下去了？”
　　张子然见她拿着包包，椅子往后一摇，挑眉朝她问。

　　邑桑低头嗯了一声，“我今天回家住。”
　　张子然：“楼下那人你是答应不答应？”
　　“嗯？”

　　不说她都忘记了，邑桑往阳台走。宿舍在六楼，她其实看不太清下面的阵仗，但从那大喇叭里时不时传出来的声音里，也可以肯定一定以及确定阳献那厮还没走。
　　邑桑收回视线，有些生气。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扬子喊人喊到哪里去了。

　　“咱们这栋的宿舍群里有人说楼下那人长得还挺帅的，”对面的万婷回头对着宿舍里的人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说了句，转头又看向邑桑，“那车好像是保时捷，八成一高富帅。”

　　高富帅？
　　邑桑没开口，只觉得可能是天太黑，看不清导致的错觉。
　　三个字，阳献一个字也没占。

　　“但我们小桑桑也是白富美啊，”张子然哼哼地回了一句，又看向邑桑问，“小桑桑，你答不答应那小哥哥？”

　　邑桑边翻包边摇了下头，“没兴趣。”

　　“啧，”张子然长叹一声，“我就知道。”
　　自从大学开学，到现在大二下学期，都多少人来给邑桑告白了，一个成功的都没有。

　　她看向正在桌子上收拾东西的邑桑，有一瞬没回过神。
　　邑桑长得是真好看，骨架纤细，瘦瘦高高的。不是妩媚的那种美，单纯地给人一种清冽的干净感。许是从小练跳舞的缘故，身上又带着股有别于旁人的气质。站在人群里，总能令人第一眼就朝她望过去。
　　反正就是说不出来的味道，莫名吸引人。

　　邑桑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张子然提醒了句，“你可戴个帽子吧，不然下去有点尴尬。”

　　邑桑走到宿舍中间，闻言停在原地，“对哦。”返回去翻出一个白色的棒球帽，对着张子然么么两声，“那我走了。”
　　宿舍四个人，邑桑和张子然关系比较好，万婷则和李情走得更近一点。

　　越往下走，楼底下的声音越大。
　　邑桑路过宿管阿姨的窗口时，没忍住停下问了句，“阿姨，外边的人吵得我们宿舍没法睡觉，能不能把他们赶走啊？”

　　阿姨在看神雕侠侣，正好演到小龙女躺在大树底下被人玷污的那一段。
　　听到声音，阿姨分过来一个眼神，然后又立马回到电视上，“这事不归我们宿管关，你去找找巡逻的保安。”

　　视线从电视上移开，邑桑哦了一声。心里闷闷的，不是因为阿姨的话，可能是因为看到那么一个丑逼玷污了小龙女，心里有点不舒服。
　　不管是虚拟还是现实，丑男都没有自知之明。

　　门口被围成了一个半圈，远远看着，乌压压的都是人。
　　邑桑走到门口，掀眸望了圈，抬手把帽沿往下压了些，绕开那些人沿着宿舍边沿走。在要出了宿舍楼边的时候，胳膊被人一把拽住。

　　“邑桑。”
　　声音有点急促，仔细听一下，可能还有一点兴奋。

　　邑桑只觉得这个声音像是催命符，在心里郁闷两秒，她没往外望，低头拨了拨那人的手，哑着嗓子掐声道，“同学，你认错人了。”
　　拨了两下，没拨开。

　　“邑桑，别开玩笑了，我等你好久了。”顿了顿，他把手里的花往邑桑怀里一推，“我今天……”

　　“阳献。”邑桑打断了他的话，顺着帽沿往下，目光往周遭一大片看热闹的人看过去。宿舍楼前的光不太亮，邑桑看不太清那些人的脸。此起彼伏的“wow”声在宿舍楼底下响起，她收回目光，压低声音，“真没必要，你这样搞了我也不会答应你做你女朋友的。你收拾收拾撤了吧，不然待会大家都尴尬。”
　　说完，邑桑转身，步子还没迈开，又被阳献拉住。“不是，邑桑，我明里暗里追你也有两年了，好歹也算是个朋友，你不会让我在这种场面落了面子吧。”

　　朋友。
　　朋友会利用这种场面和关系来要挟人？

　　邑桑真觉得搞笑，扯着嘴角低笑了声，耐心告罄，她直接抬眸望了阳献一眼，“谁和你是朋友。”丢下这句话，邑桑用力甩开他的手，转身往学校大门口跑，没管身后一伙人一唱一和，声音大得要死的“答应他”。
　　跑了几步，想往后看看状况，还没回头，后边响起阳献气急败坏喊她的声音。下意识地，甚至来不及往后看，邑桑迈的步子越来越大。气喘吁吁地，等上了出租车才找到机会匆匆回头望了一眼。
　　阳献那个狗东西果然追了出来。

　　拿出手机，邑桑霹雳啪啦地打了一堆字，痛斥林子扬的无情无义。
　　【扬子你这个狗东西，你等着我回去打爆你的狗头】
　　说起来，她会认识阳献还是因为林子扬。林子扬狐朋狗友一大堆，平日里和他出去转一圈，总会多认识几个人。

　　林子扬：【不等你来打，我的头已经被唯小小那姑奶奶打破了】
　　林子扬：【谁他妈知道二十一世纪了还有土鳖玩这套】

　　邑桑没回他，给前面的司机大叔报了京郊别馆的地址。
　　还没放松两秒，前面的司机大叔望着后视镜突然说，“姑娘，后面的那辆车是和你一起的吗？”

　　“？”
　　邑桑按下车窗，往后探头，果然看见了一辆出租车。

　　京郊别馆在郊区，位置有点偏。眼下走的这条路，一直往前开只有京郊别馆一个目的地。而且住那里的人大多自家有车，出租车来往的次数其实并不多。
　　邑桑有些不确定，“师傅，你开快点，把我到别馆门口放下就行。”

　　时不时往后看一眼，邑桑越看越觉得是阳献追了过来。
　　烦死了，合着怎么说都没用，她觉得她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想到那个电视，邑桑现在觉得丑逼不光没有自知之明，还死缠烂打。

　　别馆门口的灯亮堂堂的，邑桑匆匆刷了卡，过了门闸，一直屏着的一口气才微微松懈。
　　京郊别馆要刷门卡才能进来，阳献应该进不来。

　　躲在门边上的拐角处等了等，果然见到阳献从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

　　邑桑有些生气，对着林子扬一顿乱撒：【以后有外人的局别喊我】
　　林子扬：【？】
　　邑桑：【小小说得对，和你玩得到的一起就没几个正常人】
　　林子扬：【那你和唯小小那女人算什么？】
　　林子扬：【神经病？】
　　邑桑：【我们俩，一个你爸，一个你妈】
　　邑桑：【微笑.jpg】
　　林子扬：【妈的，神经病】

　　-
　　邑桑家是02号，离门口不近，但也不算远，走个十分钟差不多。

　　路灯隔一段有一个，但为了少走点路，邑桑直接抄近路。
　　两边都是两米多高的小树，路灯挂在树干上，白炽光透过树叶洒在铺在草地中间的小地砖上。

　　走了一段路，邑桑放轻脚步。
　　四周寂静，走在路上的脚步声格外明显。邑桑听着后边的脚步声，有些不确定，但第一反应就是阳献那货竟然进来了。
　　她走慢了些，后边那人也走慢了些。她走快了几步，后边那人的脚步声也变快了些。

　　“……”
　　想故意吓她？

　　邑桑顿了顿，抬头望前方看了看，一个人也没有。别馆里有二十四小时巡逻，路上会有全天监控，邑桑并不担心阳献会在别馆里头做出些什么。就算做了，他也逃不了。
　　踌躇两秒，她加快脚步往空旷地方走。路过拐角时，她蹭地拿起自己的小挎包就往“阳献”的肩上打，边打边大喊，“你是变态吗，还搞……”
　　后边的话没说完，因为身高优势，那人挨了一下打后就轻而易举地制止住了她的举动。

　　拐角处的光线并不明亮，邑桑正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给他一脚的时候，就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在半空中响起，“邑、桑？”

　　邑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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