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Blue Moon

　　此刻我在世间，犹似身在愁梦之中。
　　——紫式部《源氏物语》

　　梦，寻常夜晚中的不寻常之梦。
　　何人身处温热的血色，伴着冤魂的哭号战栗。
　　穿越昼夜变幻的昏暗长梦之中，枪响划破了静夜，灰眼的恶魔发出了狂啸。

　　“我不会让你死。那样太便宜你父亲和他同事那些所谓正义的爪牙了。
　　“我会折磨你，让你活在痛苦之中，然后……永世不得解脱。
　　“你就是愉悦恶魔最好的祭品啊！”

　　……

　　躺在床上的红发女人猛然惊醒，睁开了眼。
　　卧室里的落地窗被窗帘遮挡，仅仅从缝隙中渗透出一点微光，告诉她现在如何。
　　是不同于梦境的宁静清晨。

　　被梦魇刺激的女人喘息着，听见了自己的心在不受控地狂跳。她飞速伸出颤抖的手，抓起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因为用力，扣住闹钟的手指指节发白。
　　才刚过早上七点。
　　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即使这样，她也没办法再睡了。

　　她坐起身，摸到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喂，小谅……你今天没事吧……没事的话，陪我出去走一趟……西村由纪江的专辑，这个够你今天的出场费了吧？同意的话就马上收拾好出来……哦……嗯，我开车来接。”
　　结束通话后，年轻女人翻身坐在床边，捂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叹气。

　　梦中的恶魔面目模糊，只留下一双眼神疯狂可憎、没有人性温度的灰色眼睛让人印象深刻。
　　即使在梦中与这魔鬼相会过无数次，但每次失败惊醒的都是她，毫无例外。
　　所以……会有结束的一天吗？

　　数小时后。
　　“啊——”
　　某片墓园之中，睡眼惺忪的少年打了个哈欠，无辜地望着自己身旁的青年女性。

　　红发女人穿的很素净——没有任何装饰与刺绣的白衬衫，黑色马甲加上黑色长裤，身上披着一件风衣，头上还戴了一顶深色无花纹的贝雷帽。她的手中提着一束被包装好的纯白鸢尾花，花瓣上还挂着露水。
　　“姐，虽然西村的钢琴专辑诱惑力确实挺大……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多嘴。”少年问，“你为什么要叫我陪你出门？而且只叫我？”
　　对方那双蓝色的瞳眸在光线的衬托下冷漠得可怕，“因为你不清楚，也不会太关心这个问题。”

　　“啊……我知道了。”少年落后两步，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环视着这静谧的陵园，心中了然，“来这个地方……是去找那位斋藤叔叔吗？”
　　“知道就别多唠叨。”女人挥了挥手，加快了脚步，“快点走，小谅。”

　　“哦……弥生姐！丹羽弥生！等等我！你慢点！”
　　丹羽弥生听到自己的弟弟丹羽谅匆忙跟上来抱怨。
　　可她只是冷冷地瞥了弟弟一眼，不在意周遭的一切，转身继续朝着目的地前进。

　　在这陵园之中，沉眠着众多英灵。他们的姓名被人用石碑铭记，而他们的过去则被活着的亲友封存。
　　但终有一日，坚石化沙，沧海桑田。
　　所有人都将化作时间洪流中漂泊的沙砾，随波逐流，被人遗忘。

　　丹羽弥生停在了一座简单的陵墓前。
　　跟上姐姐的丹羽谅侧目，见到了墓碑上刻下的名字。
　　斋藤一诚。

　　关于当年的旧事，那时尚未出生的丹羽谅只能从家人口中知道一些只言片语。
　　弥生姐的父亲是位公安警察。在他与同事对抗某个可怕的组织时，那个组织为了报复，将毒手伸向了年幼无辜的弥生姐，同时被绑走的还有数名同样无辜的少女。
　　一场恶战之后，这个组织受到重创，少量成员逃亡在外。幸存的人质……只剩下了弥生姐。

　　在这一役中，警方也遭受了不小打击。
　　这位名为斋藤一诚的警官，当年是为了救弥生姐中枪殉职的。
　　他中了五枪，最后一刻怀中还护着奄奄一息的弥生姐。

　　“斋藤叔叔。”
　　丹羽弥生蹲了下来，小心地把那束鸢尾花放在墓前。
　　一旁的丹羽谅沉默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姐姐，随即抬头，得见了掠过澄澈天空的孤独飞鸟。

　　“斋藤叔叔，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弥生轻声说，“您当年救下我……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听到这话，原本还在看着天空的丹羽谅骤然扭头，紧盯着注视墓碑的弥生。
　　“虽然我至今都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不过我感谢您做的这一切。”弥生勉强弯了弯嘴角，笑容苦涩，“当年如果不是您，我没办法活到现在。活着……真的是件很好的事情。”

　　弥生站了起来，深深鞠了一躬。
　　“所以……就算活着这件事很难……我也会活下去。”她轻声说，“带着您那份，还有她们的那份……这样以后去天堂见你们，也不会很愧疚了。”
　　“姐……”丹羽谅忍不住拍了拍弥生的肩，安慰道，“没事的……”

　　弥生先是一愣，随即皱起了眉。
　　丹羽谅脑门上猝不及防挨了一记。“嗷！疼！”他委屈不已，“为什么打我啊！”
　　“因为你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白痴。”弥生冷哼一声，准备转身离开，“走了，我本来可是打算请你吃饭的。你要是不跟上，可就什么都没了。”

　　“好啦！”
　　丹羽谅叹气，揉了揉自己刚刚挨过打的地方，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个……弥生姐，”他对弥生说，“西村的专辑，可以不用给的。”

　　“嗯？”弥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自己的弟弟，“那不是你学琴的时候最喜欢的女神吗？女神的专辑你不要？”
　　“我是很喜欢西村老师啦……不过，今天就当我自愿来陪你吧。”丹羽谅笑了笑，“如果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的话，等会儿吃完饭再请我吃点甜点就行。”
　　“啧……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弥生白了一眼，“笨蛋弟弟。”

　　“笨就笨吧。”
　　丹羽谅耸肩，突然脸色一变。
　　“怎么了，小谅？”弥生疑惑。

　　“我好像听到了……脚步声。”丹羽谅眉心紧锁，“正朝着我们这个方向来。”
　　他循声看去，见到了一个文雅的金发男子。
　　丹羽弥生的目光顺着丹羽谅的视线追了过去，察觉到对方的黝黑皮肤和金色碎发的一瞬间，她迅速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是毛利大叔那个奇怪的金毛徒弟。
　　安室透。

　　“那不是……”
　　丹羽谅也认出来了。
　　弥生示意小谅噤声。见他们两人目标太大，弥生拽着弟弟的手臂，两个人一起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安室透面无表情地停在了距离斋藤一诚的墓旁大约隔了两三座墓的另一座墓前，缄默着望向冰冷的石碑。过了大概半分钟，他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小物什，放在了墓上。
　　“姐……我又听到脚步声了。”丹羽谅仔细听着，“也是往这个方向来的。”
　　原本打算等安室透那家伙走后在动身的弥生蹙眉。她看向安室透所在方向，发现他也察觉到脚步声的接近，一个闪身躲在了附近的另一座墓碑后——恰好是弥生的视觉死角。

　　弥生只能暗骂一句该死，将注意力放在另外的来者身上。
　　脚步声的主人很快进入了他们姐弟的视野：一对穿着黑色西装的青年男女手中提着祭拜用的东西走向刚刚安室透停留的墓地，随后停在了墓前。

　　弥生认出了那两人，都是警视厅的刑警。
　　上次银行劫匪的案子，弥生的口供就是那位女警官负责的，如果她的记忆没差错，那位警官姓佐藤。
　　她身旁的那个男警官之前在毛利侦探事务所发现尸体的时候见过，但是弥生没有花心思记住这位警察先生的名姓。

　　“姐，我们……”总算意识到一丝不对劲的丹羽谅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虑，“我们没必要躲着吧？我们又不心虚……就是来看斋藤叔叔而已。”
　　丹羽弥生的眼珠咕噜噜转了一下，从善如流带着小谅走了出来，准备带着弟弟跑路。

　　可是经过安室透之前躲藏的地方时，她发现那个男人已经走了。
　　在她的注意力放在那两位刑警身上的时候。
　　很快她听到了佐藤警官叫她的声音。

　　“丹羽小姐。”
　　丹羽弥生转头，朝着叫住她的佐藤警官露出无懈可击的温和微笑。“佐藤警官。”

　　“丹羽小姐也是来这里祭拜的吗？”佐藤问。
　　丹羽弥生点头，“我的一位恩人长眠于此，我来看看。”
　　“这样啊……”

　　简单寒暄后，两拨人很快分道扬镳。
　　丹羽谅故意落后姐姐几步，听到了那两位警官聊天的内容。

　　“你觉得，在这里放牙签祭拜伊达前辈的人，会是他们吗？”女警官如此问身边的男伴。
　　“不像。”对方否认，“丹羽小姐和伊达前辈毫无关系。”
　　“那到底是谁在我们之前来过呢？”

　　那位女警似乎陷入了思考，可是很快便被身边的人拉了出来。“佐藤小姐不要想这个了，我想应该是伊达前辈的朋友吧？”
　　趁着两人不注意，丹羽谅偷偷回头，瞥见了那座墓碑上的名字。
　　伊达航。

　　他没有多做停留，跟上了丹羽弥生的脚步。
　　“你拖拖拉拉在干嘛？”弥生有些不快，“这么喜欢这地方，我等会儿回去就把你打个半死给你塞进棺材里。”
　　“喂喂……弥生姐你嘴下留情啊……”丹羽谅叹气，“不要因为在我面前暴露过本性，就完全放飞自我了好吗？这样是会对未成年人留下心理阴影的……”

　　弥生冷哼一声，“多大的人，还会因为这一两句话有心理阴影？说出来都好笑。”
　　“你确定吗……你确定这种事真的好笑吗？”
　　丹羽谅蔚蓝的眼睛直视着对面那个女人，两双相似的蓝眸相对，仿佛水与冰的碰撞。

　　“你想说什么？”弥生嫌弃道，“还是……”
　　“我知道，弥生姐。”丹羽谅正色，“你想隐藏的……那个真正的自己……你不敢暴露的……那个自己……”
　　然后，丹羽谅从丹羽弥生那双碧蓝的眼眸中……窥见了难得的慌张。

　　“呵……别瞎说了。”弥生偏过头去，低声反驳，“你只是个不懂事的小鬼而已。”
　　丹羽谅无奈，“小鬼就小鬼吧。但是你要相信，我是你弟弟，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闭嘴。我不需要这样的承诺。”
　　弥生背过身，隐瞒自己的慌乱，大步朝前，把差点攻破她心防的丹羽谅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刚一走出墓园，她便见到了在门口站着的安室透。

　　“上午好。”听到脚步声的安室透发现是弥生，朝着她笑了，“弥生小姐。”
　　弥生继续用对付佐藤警官的和善微笑对付面前这个看不透的金毛狐狸，“上午好，安室先生。”
　　“弥生小姐……也是来看故人的？”

　　“是。”弥生坦坦荡荡回答，“怎么了？”
　　“那位故人……大概……和那起事故有关？”安室透继续问，“就是导致弥生小姐身体出现问题的……那起事故？”
　　“安室先生，我还是上次那句话。”弥生冷漠，“你说的太多了。”

　　对于一个像安室这样敏锐的侦探而言，弥生清楚，他猜出这种事情并不难。
　　但是她实在是非常不快……
　　就仿佛试图要扒光她所有伪装，被迫将血淋淋而苦涩的内里暴露在空气中，等待氧化分解。

　　弥生最后脱下了她在外面穿着的那层温和友善的外壳，将自己的骄矜与自高暴露了出来。
　　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将自然光折射出锐利的锋芒，似乎要借此将面前这个金发青年看透。

　　“那你呢？”丹羽弥生挑眉，“我想没有哪个正常人没事做来墓园散步吧？”
　　“应该说，和你差不多？”
　　“呵。”弥生冷笑，“都差不多。”

　　有一场难以琢磨的博弈在他们之间缓缓展开。
　　双方短兵相接，简单试探，却发现这场博弈的意义开始变得模糊暧昧，像是雾里看花一般，看不清本质。
　　这场对局让弥生身体里的血液就像刚开瓶的可乐一样，努力冒着刺激性的气泡，然后归于平静。

　　看吧，弥生听到有个声音在说，看吧，异常往往埋伏在普通的日常之中。
　　撕破日常的伪装，见到的就是最冰冷的真相。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身后少年的声音打断了。
　　“弥生姐！”
　　是自家的蠢弟弟丹羽谅。

　　弥生回头，只见小谅一脸愧疚地跑上来，站定在自己面前。
　　他见到安室透后，先打了个招呼。“啊，是安室先生。上午好。”
　　“你好……”安室透反问，“我记得你是……弥生小姐的弟弟？也是小兰的同学吧……”

　　“是……我是丹羽谅。”丹羽谅先是回答了安室透的问题，然后挠了挠头，认真地看着弥生，“弥生姐，刚刚……刚刚说的……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我不是故意要那样说的。”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弥生面无表情回答，“你要是再提，今天的午饭就让你请客。”
　　弥生冷哼一声，瞥了安室透一眼，转身揪住了小谅这个白痴的耳朵，拖着他往自己停摩托车的地方走。

　　“痛痛痛！弥生姐你轻点！”
　　“我饿了，我要去吃东西！你别给我拖拖拉拉的！”
　　“行行行……能不能先把我的耳朵松开啊……好痛！”

　　看着姐弟二人远去的身影，安室透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的手机收到了这样一条简讯。
　　——斋藤一诚，警部补，就职于警视厅公安部。殉职时27岁，死因是中弹身亡。他殉职的那次行动具体过程……由于我的权限过低，无法查询参与相关人员、罪犯、证人的所有相关资料。

　　“这样吗……”
　　安室透轻声自言自语，把手机放回口袋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围巾，朝着丹羽姐弟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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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ogin In.
　　-CONNECTED-

　　LIAR_Elsie：Chris，能查到和他们合作的那个合作方吗？

　　LIAR_Chris：详细资料得花点时间。
　　LIAR_Chris：不过，我在暗网用3比特币换来了一点有趣的情报，你可能能用上。

　　LIAR_Elsie：说吧，我等着呢。

　　LIAR_Chris：他们的合作方多年来一直进行着各种各样的药物研究……似乎是为了逆转时间、甚至于超越自然规律……真是天方夜谭。
　　LIAR_Chris：我目前能查到的其中一种的名字是……
　　LIAR_Chris：APTX4869。

　　LIAR_Elsie：……
　　LIAR_Elsie：这个药物……作用是什么？

　　LIAR_Chris：不知道。
　　LIAR_Chris：等等……有新回复。
　　LIAR_Chris：它看起来像是毒药……呵，有趣。

　　LIAR_Elsie：？
　　LIAR_Elsie：毒药吗？

　　LIAR_Chris：不完全是。
　　LIAR_Chris：虽说那个匿名回复回答说，这东西是毒药，服用者几乎全灭……但是还是有一定几率存在幸存者，副作用目前未知。

　　LIAR_Elsie：这样吗……

　　LIAR_Chris：要我说，吞了这东西至少不用活着受折磨。
　　LIAR_Chris：比你身上的诅咒好多了。

　　LIAR_Elsie：……
　　LIAR_Elsie：闭嘴，再见。

　　-DISCONNECTED-

　　“真是的……女人心，海底针，真就琢磨不透。”
　　电脑屏幕前的金发少年看着中断的对话无奈叹气。
　　他伸了个懒腰，看向落地窗外繁华的城市夜景，闭上眼思索着什么。

　　少年的桌上摆放着一张人事任命文件。
　　J.C.Nox，诺克斯集团亚洲分部执行总裁，这就是他未来的挑战。
　　“背后牵扯的复杂旧事……”他皱着眉头捏起那份文件打量着，“真相到底如何呢……”

　　长夜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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