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守阑珊处

　　小升初考试前夕，班主任找我谈话，轻声温柔的问：“乔返，大考在际，你觉得自己在学习方面有什么进步吗？”
　　我点了点头：“有。”
　　“说说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呢？”
　　“最近考试都及格了，家庭作业也按时完成了……”我骄傲的显摆道。
　　“最近晚自习呢？学些什么？”
　　我一头雾水的问她：“啊？什么叫晚自习？”
　　老师的嘴角抽了抽，扶着额说：“你先出去吧。”我总觉得她声音充满疲惫。
　　唉，老师这个职业着实太辛苦了……
　　中学不知道为何，我却能混进了师大附中，我妈当时恨不得还给我摆个筵席庆祝一番来着，被乔主任给明令制止了。
　　后来我想了一下，肯定是我们家乔主任自个儿动过手脚，所以他心虚来着。
　　小学三年级有一次我数学考了个54分，抱着试卷飞奔回家，把这个喜讯告诉了我妈。
　　我们家甄女士欢快的接着我，使劲儿夸我是个好宝贝，一点都不藏拙。
　　从那后，甄女士就再没为我学习操过半点心，她一直觉得她闺女很棒，从来都没垫过底，这是多么光荣而又伟大的历史。
　　于是直到现在，我的人生都没有太明确的目标，我觉得真正的人生，就应该是水到渠成了，我再淌过去就行……
　　比如找工作这事儿，大部分同学大三期末考前就早联系好了，实习及工作单位是一块儿面的。考完都一礼拜了，我每天跟着甄女士后边游手好闲的东晃晃西荡荡。
　　熊子言跟我说：“你就跟师傅混得了，相信我，你的那些个同学们最终也得混到这儿来。”
　　你看，命运总是这般眷顾我。
　　我思考了整整三天，决定接受命运的馈赠。
　　晚上我跟甄女士请示，软磨硬泡的坚决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叹了口气还是同意了，但是有个要求，必须要把教师资格证考到手，这是不容跨越的底线！
　　甄女士估计是从她小时候到我小时候，这一路走来，接过的老师白眼忒多了点。所以她才心心念念企盼着有一天我能成为名人民教师，翻个身报个仇雪个恨之类的，我对她表示完全理解并支持。
　　正式入职日期定在了七月中旬，这一次是熊子言直接跟人事部经理敲定的，没走廖叔叔的关系，我内心实在又忍不住嘚瑟了小半宿。
　　路医师瞅着我那兴奋样儿，说：“乔返……”随即又摇了摇头，摸了摸我的脸跟着微笑了起来。
　　“什么？”我问
　　“没什么，我上班去了，你等我回来，不准跑回家去。”他边叮嘱边转身准备出门。
　　我比他的速度更快，趁他没注意直接扑在了门上使劲儿去亲他的嘴唇和下巴。
　　他一边看表一边推我：“乔返，你别闹！真的得迟到了……”
　　我不管不顾……
　　终于对方失去了耐心，把我抱着往餐桌上一放，就来扒我的裤子：“小样儿，制服不了你了。”
　　吓得我赶紧跳下桌转身逃往厨房，倚在厨房的墙边，手摩挲着墙，对着路守抛媚眼：“路医生，我会在家里洗得香喷喷的等你哦。”
　　路医生的眼眸瞬时变深了，指了指我，终是毫不犹豫出门去了……
　　入职前的一个午后，我跑了一趟书店，买了一大摞教育学、教育心理学的书籍，全他妈跟辞海似的，光看厚度就让我头疼老半天。
　　颤颤巍巍拎着去结账的时候，碰到个老熟人，小四眼，实属惊喜呀。
　　“乔返，你这是准备考教师资格证么？”小四眼可能正式步入职场了，换了发型，穿得比较正式，整个人看起来硕长挺拔了不少，果真每个男孩儿都是潜力股。
　　“嗯，我们家皇后懿旨，不得不从。”我撇了撇嘴道。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顶，一块儿把帐全结了。
　　我腼腆道：“谢谢许师兄，听一一说你准备自己成立工作室。”
　　他爽朗笑道：“有这个打算，在考虑合伙人……乔返，你得努力考过，这个教师证里到时候就有我的功劳簿了。”
　　我笑着直点头：“我尽量哈。”
　　随后我邀他晚上一起吃个饭，然后叫上丁一一。
　　他一面儿看表一面儿婉拒着：“乔返，我是真没时间，每天加不完的班，想不完的方案，满脑子的logo飘过来飘过去……”
　　我笑着表示理解，互相叮嘱常联系后就道别了。
　　看着他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身姿挺拔，头却埋着，脚步疾行……原来每个人毕业后，会生出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来。
　　入职当天，人事部给我还整了个迎新晚会，廖总没有参加，据熊子言说他已经很久没露面了。偶尔来一两次行色匆匆的，好像在查个什么大案。
　　我蓦然想起那日西餐厅走道里，他和莫奈老师讨论的那个孩子来，忍不住全身一哆嗦……
　　熊子言看着我，讥讽道：“大夏天的你打摆子干啥？晚上的酒我帮你顶着，至于吓成这样么，这出息……”
　　晚餐吃的大排档，这些白领金领们，下完班好不容易可以放松了，小龙虾一盘一盘的上，啤酒一扎一扎的上。熊子言愣是把我给护得滴水不漏的，结果倒把她自个儿整醉了。
　　人事部有个女孩儿叫杨珂，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笑左脸有一大酒窝，唇红齿白的不要太好看。杨珂也喝得有点高了，笑着说：“熊姐该喝醉一次了，乔返你是不知道，在你进公司五年前，熊姐就在物色接班人才了，五年来你是第一个被她瞧上的，多不容易……”
　　没说完，熊子言敲着她的脑袋：“说谁呢，谁呢！姐今年才二十五，什么接班人，什么接班人，啊！”
　　杨珂抱着头满桌子窜，大伙儿笑得不亦乐乎。
　　我负责送熊子言回家，她住在离公司极近的一个单身公寓里，屋子里简洁明亮，北欧的风格，沙发上躺着一个大大的趴趴熊，可爱极了。
　　我给她烧水，她跑去卫生间里吐，吐了很久还没出来。跑进去一看，她抱着马桶在抽泣，眼泪一茬一茬的往外流，妆已经全花了，眼影和睫毛膏半掉落着，脸颊两边和着眼泪粘着碎发，狼狈得不行。
　　我找了条干净的毛巾，沾了热水拧干后递给她，她拿过去后，直接捂着双眼哭得更厉害了……
　　我什么也没问，什么话也没有说，将洗手间的门默默带上，坐在外边静静的等候着。
　　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我的这些个瞌睡呀，老是不受我自己的意志控制，让我很是苦恼。
　　再醒来是在路守的车里，身上又盖着那件羊绒披肩。路守安静的开着车，夜光下方向盘上的手指好看得不行。
　　我总生出一股子梦境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旁边到底是何人……
　　第二日，熊子言依旧准点来，光鲜亮丽的正常上着班。
　　原来成年人的世界里除了光鲜，背后还有心酸，偏偏这些心酸，绝大多数还不能为人知。
　　订了九月中旬的机票去上海出差，这算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出差了，小有点激动。甄女士比我更激动，前一个礼拜就叮嘱我把行李给收拾好了，比她自个儿要出差还积极似的。
　　出差的前一天晚上，廖总请我吃饭，就我俩，这让我颇有点压力。不知道是不是签了劳动合同的关系，他在我跟前的形象已经不再是一个世叔了，瞬间变成了老板，变得尤为高大伟岸了起来。
　　人类但凡只要为了五斗米，腰就总得会折下去一点点，头颅也跟着昂不起来了。
　　吃的家常菜，一个小包厢，菜品点得比较清淡，我总觉得适合莫老师的口味。廖总看着我，从进来后，他看着我的眼神就不一样了，带着老父亲般的赞赏和浓烈的情感。
　　原来这就是老板们的套路，给你一些情感上的错觉，让你为他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吃饭的过程很安静，廖叔叔偶尔给我介绍某一道菜的做法及火候，看样子也是半个行家来着。
　　吃完饭服务员送来了红茶，水果沙拉和饭后甜点。
　　廖总此刻终于发话了：“熊子言是我们公司的元老，她大学毕业后就在我手底下干着，那姑娘有股韧性，就没有她拿不下来的活儿。关键还无欲无求，基本不提升职，不提加薪，兢兢业业默默无闻就这么干了十来年了……现在她在这个行业所有的积累和人脉，全靠她一个小姑娘独自拼出来的，很不容易啊……不瞒你说，我对她是寄予厚望的，整个策划部目前就她能独挡一面儿。”
　　我点了点头：“我也在师傅底下学了很多东西，受用良多。”
　　“嗯，乔返，你可能这声师傅叫得好，在我这她对你评价特别高。她不算是个随和的人，能对你如此评价，证明你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你俩有个共同的优点，就是可能从小不缺钱，不太计较得失。乔返你还有你自己的特点，不功利，不争不抢，温和明媚，讨喜乖巧……尤其面相还生得好，你这样的姑娘搁哪里去都有人大把人喜欢。但是在职场，这些优点将来都有可能变成你的缺点你明白吗？当你的优势全变成了缺点或者靶子，那么你就该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轻轻的抿了口茶，继续说到：“而且人熊子言身上的优点你都没有，她坚毅刚强果敢有韧性又有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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