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守阑珊处

　　“咳咳咳……”突然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我把书一扔，就跑卧室里去了。奶奶捂着胸口费力的咳着，整张脸涨得通红，我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喃喃的唤着：“奶奶……”
　　陈阿姨倒了一杯水来，好不容易老太太才止住咳，我把水喂给她缓缓地喝着，没喝多少就直摆手了。
　　陈阿姨继续回厨房守着药，我坐在椅子上，一双手抓握着奶奶的手。
　　“丫头，谁叫你来的呀。”奶奶开口问，气息还有点喘。
　　“奶奶，我今天没课突然想您了，就过来看看。才知道您病了，都没人跟我说……”我拽着她的手直往脸上蹭，撇嘴委屈的说。
　　奶奶费劲的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脸：“呵呵，傻孩子，奶奶这把年纪了，生病是常事……阿守最近都守在这儿……都没时间跟你约会了吧？”一小段话，她中间歇了两三口气。我心疼得一塌糊涂。
　　我笑着说：“奶奶您放心，路守他离不开我的，人是在您这儿，心可在我那儿呢。您别说太多话了，要不，我给您读读我刚看的故事吧，特别有趣儿。”
　　奶奶又笑了起来，指着我：“咳咳……鬼丫头。”
　　我重新跑回沙发拾起那本新概念作文书来，陈阿姨站在厨房门口对着我不停的比划着大拇指，我对着她一边眨眼一边比划着OK的手势。
　　陈阿姨笑得欢欢实实的进厨房去了……
　　进屋后，我把窗帘拉开，椅子摆正，挪得稍远一点点，扶着奶奶半坐在床上，那只兔子我搁她怀里让她搂着，猫仔被我塞到她腰臀后边垫着.奶奶往后一靠便发出了“喵呜……”的声音来，笑得我洋洋得意的。
　　然后我开始读那个天马行空的故事：一个小姑娘在太空旅行，降落在一个X星球上，后来，她爱上了那个星际的小王子……
　　奶奶一直安静的听着，不时发出小疑问，都被我胡乱解释一通。故事读完后我跟她说：“奶奶，您得长命百岁健健康康的，然后以后我也带您去太空旅个行，说不定您还能遇见个老国王，然后你们相爱了，哈哈，太完美了。”
　　“也带我去吧，我也要来场黄昏恋。”陈阿姨端着碗药过来了，朗声说道。
　　奶奶苦着脸，五官又皱一块儿去了。
　　我将药接了过来，爽利的说：“好吧，陈姨，咱就把老国王的儿子送给您，孙子呢，嗯，就留给我自个儿吧……”
　　奶奶伸手想过来打我，无奈力气又不够，只得喘着说：“你看这个鬼丫头，哪里淘来的，脑子里这么多的奇思异想。”
　　“奶奶，来，咱把药喝了先，我再给您读一个更好听的故事。”我接了药过来，乖巧的说着。
　　老太太心情特别好，三两下功夫就喝完了。
　　陈阿姨端着药碗欢欢喜喜的出去了，出门前猛对着我眨眼。
　　外边的天渐渐开始暗下来了，陈阿姨在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忙活着做晚饭了。我把自己埋在奶奶的腹窝里，摸着她的手，商量道：“奶奶，今天吃完晚饭我陪您好不好，咱们让陈姨休息一晚。”
　　奶奶乐得直点头，然后探头问：“返返，那个X星上真的有老国王吗？”
　　“有，而且可帅了，比这个世界里所有的男人都帅！”
　　“比我们家阿守还要更好看吗？”
　　我立刻摇了摇头，说：“那没有，我们家路医生是整个宇宙里最好看的男人。”
　　“哈哈……咳咳……”奶奶一边大笑的看着在门口张望的陈姨一边推我：“赶紧吃饭去，别再惹我了。”
　　我迅速扒干净一碗饭去接陈阿姨：“陈姨，我来喂奶奶吧，您自己赶紧吃点儿就下班吧，今晚我陪奶奶。”
　　陈阿姨犹疑着说：“这哪能呐。”
　　奶奶这会儿果断发话了：“吃完饭走吧，去陪陪你们家老张。”
　　陈阿姨点了点头出去了，奶奶喝的软粥，她虽然身体不好，吃饭却很乖，而且吃相特别好，嘴角干净利索。
　　陈阿姨虽然被允了假，到底还是陪老太太上了厕所洗了脸擦了身子才走。我也简单的冲了个澡，在隔壁拿了套路守的贴身衣服穿上就滚奶奶被窝里去了。
　　晚上我们玩扮家家的游戏，我扮小兔子返返，奶奶扮小猫咪谷粒。
　　“谷粒谷粒，你在干啥啊？”
　　“哼！下午谁让你把我塞屁股后边去的。”
　　“谷粒，我知道你也爱我，可是怎么办，我只爱小狗路守，你这天天跟着我也没用，我们俩没可能的。”
　　“返返，我没有喜欢你，你自己想多了。”
　　“你别瞒着我了，看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了，你肯定很喜欢我。”
　　“……”
　　奶奶笑坏了，靠在床头说：“不玩了，你这话让人没法儿接茬。”
　　你看就我这水平都没几个人能接得住，难怪丁一一那丫头纵横江湖二十余年，从未遇到过对手……
　　我挨着她，说：“奶奶，要不您跟我讲讲路守小时候的故事吧。”
　　奶奶陷入了沉思，良久后，才开口：“小时候啊，太久远了。说说近一点的吧。”
　　我赶紧坐直了身子：“可以可以。”
　　奶奶说得很慢很慢：“路守上高中的时候啊，特别淘气，高一没上完就退学了，突然就跑外边鬼混去了，说是要去给我赚大钱，让我过上富人生活，我啊，当时差点以为他几乎就这么毁了……谁曾想，这小子，两年后又跑回来了，还提出要重新上学参加高考，整个人突然就变了。当时离高考也就那么八九个月了，他要学两三年的课程，硬是日夜啃着书本熬着，熬啊熬啊倒也让他考上了，还非要学医，主意大得很呐，这孩子……”
　　路守还有一段这样的故事？
　　奶奶接着说：“返返啊，我们家阿守从小就没父没母，可能没有得到过多少爱。所以，他可能也学不会怎样去爱人，又从不表达，这孩子有什么事全藏在心里……你这个孩子，第一次来我们家，我就欢喜透了，哪里有这么温暖的孩子呀，父母教育得太好了，又热情又讨人爱……阿守找你是他赚了……返返，虽然你年纪小很多，但是你一看就是从小在爱里泡大的孩子，奶奶呢，就希望你能对阿守包容一点，对他多一点点的耐心，好吗？”
　　我抱着奶奶的胳膊：“奶奶，我爱路守，很爱他。虽然他从不说，但我知道他对我怎么样。您放心，我们会很好很好的……”
　　“那个孩子不是轻易许诺的人，带着你来见我，就已经是认定你了。”奶奶拍了拍我的手，欣慰的佯了佯眼。
　　“嗯，奶奶，我知道……”
　　安静了许久，我才慢慢开口：“奶奶，我很喜欢您，豁达，通透。并不全是因为您是路守的奶奶，您信吗？”
　　“我当然信，傻孩子。”她拍着我的脑袋。
　　“奶奶，路守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5月10号，阴历三月二十八，天气最好的时候出生的。”奶奶脸上全是静谧的笑，路守出生时，肯定是个顶幸福的日子。
　　“他出生时，就有现在这么好看吗？”
　　“没这么好看，皱皱巴巴的，但是是双眼皮，比一般新生儿好看多了。后来长了十来天就越发好看了，虎头虎脑的，圆圆实实的。”
　　突然，我想起了路医生公寓里书柜顶上那张照片，问：“奶奶，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嗯，你问吧。”
　　“叔叔，阿姨是怎么去世的？”印象中，那张照片里看起来是对极登对的知识分子，爸爸儒雅好看，妈妈摩登时髦，气质里都有股书卷味儿。
　　奶奶又陷入了回忆里去了，仿佛不想再提，就在我准备跟她说算了的时候，她缓缓地开口道：“他爸喝醉了酒之后，把他妈给误杀了，就那样一下，唉，鬼死神差的就那么没了。然后他爸被抓走了，没多久在监狱里自杀了，也是个走极端的人，从小脾气就暴躁，是我没教育好啊……”
　　我半张着嘴，这个讯息让我震惊了很久，怎么也消化不了似的。明明那么文质彬彬的爸爸，跟个专家学者似的，怎么会那样极端。那么好看温暖的路医生怎么会有这样的故事来……
　　然后我赶紧看向奶奶，怕她太过伤神。奶奶的神情却特别平静，反倒拍了拍我的胳膊：“你放心，阿守跟他爸爸完全不一样。”
　　“我知道，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后来说着说着，我们都睡着了。迷迷糊糊听见开门声，有人凑近来在亲我的唇，气息干净好闻，我不知觉舔了下嘴角，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没过多久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旁边有人还在小声说着话。然后我被挪了个地儿重新躺了下去，被子冰冰润润的，身边却有具温热干燥的身体，我毫不犹豫就将自己贴了过去……
　　“知道我是谁吗，就这样……”
　　我闭着眼睛去寻他的嘴唇，一边亲着一边嘴里咕哝着：“知道……我的路医生……最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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