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小福星

　　钟老三进了院子，先把装了野鸡的麻袋放到左边的灶房里，才去堂屋找苏舅舅。

　　一进屋，他就看见苏舅舅正坐着喝茶呢。

　　用苏舅舅的话来说，我们家现在不能养花了，那必须还得喝茶，要是两件事都不让他干了，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幸好他们来L城的时候，带了几块珍藏的茶砖，不然这个世道，也不知道上哪去折腾好茶叶。

　　苏舅舅一看钟老三来了，忙招呼他过去。

　　“志华，来来，陪舅舅喝茶。”说着苏舅舅就又拿了一个茶杯，给钟老三倒了一杯热茶。

　　钟老三也不客气，正好他走了一路，也渴坏了。

　　他走到桌子前，端起茶杯就一饮而尽，也不顾茶水烫嘴。

　　喝完他还是觉得渴，又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连三杯茶下肚，才算是解渴了。

　　苏舅舅看他这个牛嚼牡丹的样子，心疼得不行，“幸好你不是天天来，不然你这个浪费样，我有多少好茶都不够你糟蹋的。”

　　钟老三不好意思地挠头，“茶不就是用来喝的嘛，”又立刻转移话题，“舅舅，我媳妇生啦，是个闺女，我取了个名，叫钟盼。舅舅你看这名不错吧！”

　　苏舅舅多精明的人，一听就察觉出其中的深意来了。

　　“怎么，你爹没给你女儿取名？”

　　钟老三点点头，又把自己爹要分家的事说了一遍。

　　苏舅舅气得狠狠拍了下桌子，“好他个钟英才，就是这么对你们的！分家！必须分！”

　　钟老三看自己舅舅气狠了，忙安慰他，“舅舅，别气了，我现在已经不难受了。爹不要我们就不要我们，反正他一直也不喜欢我，我是想着，这次分家把我妈一起带走。”

　　苏舅舅眼前一亮，随即又很快暗淡下来。

　　“你妈妈的性格，我是知道的，想要她跟你走，难啊。”

　　苏舅舅又叹了一口气，“当初早知道会这样，就不该逼着她嫁人，也是我们看走眼了，没想到钟家是这种货色，”他又勉强笑笑，打起精神，“好了，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这下子你也儿女双全了，也该担起养家的责任了。”

　　“舅舅，别担心。我现在做陷阱，常常能抓到猎物，又有固定的交易对象，买卖很安全。时不时来城里卖上那么一两只，养家的钱就有了。”

　　苏舅舅嘴巴动了动，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没说出口。

　　“你可得注意安全，黑市毕竟不是长久之道。等你们正式分家了，再来找我一趟。”

　　钟老三一口答应，又问苏舅舅，“舅舅，我来的时候正好遇到表弟上班去，怎么，他找到工作了？”

　　苏舅舅淡然一笑，“是我让他顶职去了。”

　　“啊？顶职？”

　　“志华啊，今天舅舅就给你上一课。你别看我在纺织厂当着保卫科副科长，老科长眼看就要退了，另一个沈副科长跟我就是科长职位的竞争对手。前些日子，他可没少找我麻烦。最近几天，我的眼线告诉我，姓沈的为了把我打下去，已经开始在暗中搜集我的把柄了。你也知道我们家的事，这不，我就激流勇退，索性提前退休，把职位给了你表弟。”

　　苏舅舅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又继续说：“我把职位换给了厂长侄子，你表弟，我让他去了行政办公室了，那里虽然人际关系复杂了点，但是更能锻炼他。而且这样一来，我们家看上去在职位交换中吃了亏，可是厂长家也承了我的这份情，以后你表弟有什么事，他们也会照应着。”

　　钟老三听得目瞪口呆，他是万万想不到，就一个工作，里头原来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

　　钟老三像是想起了什么，舅舅算计地这么精准，还能放过抢了自己工作的二哥？

　　于是他忙问：“舅舅，那我之前那个工作？”

　　苏舅舅哈哈一笑，“志华啊，你总算开窍了，能自己想到这一步了。”

　　苏舅舅端起茶杯，吹了吹杯里的茶叶，陶醉地喝上一口，放下杯子，这才说，“我早就知道，就你跟你妈两个人的性子，是守不住那个工作的。我找关系要了个厂里锅炉房的临时工位子，厂里人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猜，那个针对我的人，会怎么做？”

　　说完，苏舅舅饶有兴致地看着钟老三。

　　钟老三想了想，试探地问：“那个人会...针对我二哥？”

　　苏舅舅笑着拍了下手掌，“没错！”

　　“他知道我这个临时工是替外甥准备的，只会把你二哥当做我外甥去刁难，正好，他针对我的怨气也有了发泄的地方，你二哥敢抢你的工作，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苏舅舅又嗤然一笑，“再说，一个烧锅炉的临时工，有什么稀罕的，又辛苦又累，赚得又少。锅炉房的管事刚好是我那个对头从小长大的好哥们，你说，你二哥在锅炉房能有出头的一天吗？”

　　苏舅舅其实已经替钟老三想好了以后的去处，可是他们毕竟还没有正式分家，这时候却是不敢说的。

　　他知道志华这个孩子，虽然嘴硬，可心里是再软不过的一个孩子。

　　别看他嘴上说得好像对他爹已经毫不在乎了，可要是那钟老汉服服软卖卖惨，没准志华就回去当孝子了。

　　钟家没有正式分家前，这好去处，他得牢牢攥在手里，省得又被钟家人哄骗走。

　　这可跟之前那个烧锅炉的临时工不一样，是个有前途的好工作。

　　钟老三突然开始同情起钟老二了，也不知道他顶着自己的名号烧锅炉，到底被穿了多少小鞋。

　　苏舅舅语重心长地说：“志华，你们要是分了家，你妈她们就得靠你这个顶梁柱了。你是有点小聪明，可是这心机城府，为人处世，还得好好练练。”

　　苏舅舅是苏外公一手教出来的，也深知狡兔三窟的道理。

　　苏家两个儿子，大儿子苏良翰是早早就参军去了的，也是给自己家多留一条退路。二儿子苏良彦，如今接了自己在纺织厂的班。

　　而苏家明面上露出来的关系，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钟老三挠了挠头，他是知道自己的，脑瓜子灵活，可对于这心机成算，没准连自家媳妇都比不上。

　　苏舅舅也一笑了之，不再继续说了，左右外甥还小，慢慢教也来得及。

　　于是他转移话题道：“我看你提了什么东西来了，有好东西你就留着给你媳妇补补，不用老想着我。”

　　钟老三有些赌气地说：“反正什么好东西留在家里，我们一家子也吃不着。”

　　说完他把昨天自己带回野鸡，结果钟家人炖好鸡就吃了大半，大半夜又集体拉肚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苏舅舅也生气了，觉得钟家人实在是太偏心，看起来那个钟老二在锅炉房还没吃够苦头啊，不然怎么还有心情在家搞事呢。

　　他转了转眼珠，心里就有了新对策。

　　想必眼看着就要被厂长侄子抢了正科长位置的死对头，最近心里怨气更重了吧？

　　自己就做个好人，给他个发泄渠道好了！

　　钟老三看舅舅生气，又说：“舅舅，你说，我妈愿意跟我走吗？我看村里也有人分家的时候，直接把父母一家一个分了的，我们家应该也行吧。”

　　苏舅舅眼神闪烁，如果自己妹妹真的愿意，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当然他最想的是，妹妹能彻底摆脱钟英才。

　　只是他也好久没有见到妹妹了，不知道现在她是个什么想法。

　　自从爹逼妹妹嫁给了钟英才，妹妹和未嫁时相比，变了太多。

　　苏舅舅想到这里，不免又想起了那个妹妹的前未婚夫，自己的好兄弟，陆明辉。

　　如果明辉还在，妹妹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受苦的。苏舅舅悄悄在心底叹气。

　　钟老三看舅舅不说话，又说：“舅舅，要是我妈不愿意，您看您能不能帮我劝劝她。”

　　“臭小子，这话还用你交待，放心吧，交给我了！”

　　他想了想自己妹妹的好厨艺，期盼地看着钟老三说：“志华，要是你妈肯跟你们走，到时候你们家住不下，就让你妈回城里来跟我们一起住。”

　　要知道城里只有户口才可以拿口粮，而苏奶奶已经嫁出去了，户口落在了杨树村。就算她回城住，也是分不到口粮的。

　　钟老三感动得眼眶都有些发红了。

　　想着自己爹的绝情，对比舅舅家的雪中送炭，他拍着胸脯保证道：“舅舅，你放心，我自己不吃饭，也让我妈吃饱；自己没地方住，也先让我妈躺下。我这次非得劝我妈跟我一起走不可！”

　　苏舅舅笑着捶了钟老三一下，转身进了里屋一趟，又很快出来。

　　“快住嘴吧！我们苏家还没沦落到让你们流落街头没吃没穿呢，”苏舅舅拿出来的，却是一沓票据。

　　他把这一沓票据递给钟老三。

　　“拿着吧，你看看有什么家里急需的东西，该买就买，别省着，”说完，苏舅舅又想了想，“也别买太多了。你们不是要分家吗，等你分家了，我再多给你一些票，现在全带回去，我看你也保不住多少。”

　　钟老三本来还想推辞一下，可一看舅舅给的都是些目前急需的票，他也就厚着脸皮收下了，等以后自己出息了，有的是报答舅舅的时候。

　　这样想着，看时间也快到中午了，钟老三跟舅舅招呼一声，就去灶房做饭了。

　　苏舅舅以前是个大少爷，家里有的是佣人，他自然是不会做饭的。

　　家里没个女人的坏处就在这里了，苏舅舅两个儿子也不怎么会做饭，平常大多数都是靠食堂过日子的。

　　所以苏家两个大男人，虽然有钱不怕缺粮，在城里过得还真算不上什么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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