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请停止你的骚操作

　　“我爸妈在我初三的时候离婚了。今天是我爸和我后妈的孩子……也就是我弟弟，满月。我爸喜欢男孩儿，喜欢到能抛妻弃女的那种。现在终于如愿了，就打电话给我妈喊我回来给他撑面子，让人看看他有多善良。”
　　“我爸很笨，其实他那些狐朋狗友早知道他什么德行了，毕竟他也脾气差，有时候喝醉了在外面也会动手。不过他唯一好的一点就是会断片儿，第二天就能忘个精光毫无负罪感的装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我妈应该挺羡慕的，我也羡慕。忘了多好，就好像没做过一样。”
　　“所以啊，你说我等会儿会不会也断片儿。”
　　“我还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可能语言组织不太顺，你别太挑，将就听听。”许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又强调：“苏豫，你可是头一个，不许告诉别人。”
　　苏豫一听赶紧从包里掏出张小纸条来，认真的看着她说：“要不，给你打个保证条吧？”说着就要拿起点菜的铅笔开始写。
　　许惘哭笑不得，一巴掌拍飞了那支笔，“你都多大了？老打岔，害我刚酝酿好的情绪都给你笑没了。”
　　许惘哼哼唧唧的把表情调整回之前忧郁少女的样子，但没两秒就又笑起来，实在憋不住，只好边笑边继续讲，语气有点轻快：“我爸眼神不好，每次把我带出去喝酒都能牵错人，然后把我落在酒桌上。不过还好，我有专门的接送员，我爸发小，两人关系特别好，从小玩大到的那种，我爸总喜欢在人前喊他谈判专家，挺有意思的称呼，对吧。”
　　“我爸老是不着家，我总有种错觉，出生之后见过他的次数肯定不到一百次，而且每次都是一张臭脸，我最讨厌他身上的烟酒气，就算不抽烟的时候身上都有。所以每次他一靠近我，我就想立马跳开，但他从不给我机会，总是比我先走开。”
　　“你知道吗？虽然我见他的次数少，但我知道他的坏毛病可多了。”许惘开始掰起手指来，数一个曲一根手指，“小心眼儿，爱吹牛，一喝醉就讲人坏话。不仅对老婆孩子不好，不对，应该是老婆女儿。他还一点儿都不孝顺，赚了那么多钱都给那个女人了，从没往我奶奶家里拿过，这个白眼狼儿。”
　　许惘掰到后来就开始拍桌子了，带了点骂腔，但说话还挺顺畅。苏豫不知道她醉了没有，他只知道自己有点上火，有名火，名叫许惘他爸不是人的火，窜得他胸腔闷闷的疼。
　　面前的女孩却又笑了，笑得很开心，伸出一根手指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苏豫我给你说，我今天干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真的特有意思。有意思到我爸连面子都不要，直接把我给扫地出门了。”
　　苏豫会神听着，却不见下文，抬头看见许惘正胡乱的摸着自己的脸，那红彤彤的样子像个薄皮大馅儿的饺子，色泽诱人。
　　“苏豫，我的脸好像着火了，怎么这么烫，我的手也好烫。你能不能帮我摸摸？”
　　许惘倏地站起来，隔着桌子把脸凑近了，饺子香扑面而来。
　　这下苏豫知道了，许惘是醉了。
　　他拿起桌上的冰啤酒贴到许惘的脸上，不知道是不是瓶子太凉，手有点抖。
　　“乖，自己捧着。”
　　“哦。”许惘乖乖的接过啤酒瓶坐了回去，笑着长叹：“真舒服啊。”眯了一会，又说：“苏豫，你有点儿聪明。”
　　像是中场休息，停了好一会，许惘才晃晃脑袋缓过神：“苏豫，真的特别有意思，那事儿你一定猜不到。”
　　她的声音拔高了，明明说着普通话，但一个句子还是能转好几个弯儿。
　　“我把我后妈约到了后门口，她肯定以为我要揍她，所以把我爸也一起喊出来了撑场面，但其实就算他俩加起来也一定打不过我。”
　　“而且啊，其实我早就想到了，我爸一定也会跟出来，我就是想当着他的面做这事儿。”
　　许惘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讲小秘密。
　　“我去之前啊，买了一大包我奶奶落枕时候贴的狗皮膏药，一块五一小包的那种。然后把大包装全给撕开了，那一小包一小包撒起来就跟天女散花似的，可好看了，满眼都是绿色，我还顺手放了首‘绿光’，‘不同于任何意义，你就是绿光如此的唯一’。”说完许惘忍不住边笑边哼起歌来，清亮的声音里带了点酒色。
　　苏豫有点醉又有点好笑。
　　“我爸和我后妈看到的时候都惊呆了，那嘴张得能塞下个我爷爷种的桃子，超大个的那种，丑死了。”
　　“然后我就冷漠的抱着胸，站在旁边说你们结婚的时候忘了跟你们说新婚快乐，现在补一句，祝你们白头偕老，可千万别再去祸害别人了。”
　　“我跟你说，我当时还特霸气的抓住了一片落下来的膏药，然后塞进我后妈手里，我跟她说这膏药很灵，就是不知道你够不够用，一定要省着点儿用，以后用完了，我就不送了。”许惘学着自己当时的语气说得特起劲儿，说完就大笑起来。
　　苏豫也跟着笑：“你这孩子怎么傻成这样，给那女人能给灵的吗？而且一大把太贵，听我的下回你给她抄个一百遍假处方就得了，别浪费钱。”
　　许惘咯咯的笑着，“苏豫你也傻，抄那么多遍，我不得累死。而且不会有下回了，我临走的时候还特凶的威胁他们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也再也别给我妈打电话了。”说到这里许惘故作神秘的停顿了一下，耸耸肩才说：“然后下一秒我就被保安给架出来了。”
　　“你知道我爸为什么不敢让她一个人来见我吗？”
　　许惘突然敛起笑，噘着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因为怕你揍她。”苏豫说。
　　许惘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苏豫你会算啊？！”
　　“……你刚刚说了，‘她怕你揍她’。”
　　“哦，我说了呀。”许惘有点苦恼，“那你肯定不知道为什么她怕我揍她。”
　　等了好一会许惘都没往下说，苏豫以为是她的脸又烧上了，却见她只是表情木木的抱着啤酒瓶子发呆。
　　“怎么了？”他问。
　　“我怕我说出来你会讨厌我。”许惘的睫羽有点湿润，眼尾红红的，就像是被蒙上水雾雾的晨曦，隔着纱朦胧的看不清楚。
　　许惘真好看。苏豫心想。
　　但他又想，这时候怎么能想这个。
　　我是个混蛋。他接着想。
　　可混蛋看许惘也还是好看。苏豫混乱了。
　　最后他长叹一口气决定坦白从宽，豁出去了。
　　“许惘，我喜欢你，你做什么我都不讨厌。”
　　许惘红彤彤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又四处张望了一下。她说：“好吧，那我偷偷告诉你。”
　　苏豫眨了眨眼，我刚是表白了吧？
　　许惘走过来坐到他边上，悄咪咪的说：“我踹过我爸爸，不留情面的那种。”她眼里很是紧张，仿佛只要苏豫一个皱眉，下一秒就会心碎了一样。
　　她凑得很近，苏豫能看清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甚至能数出她脸上有几颗痣，带着点酒气的呼吸喷在脸上，让苏豫有点大脑闭塞。
　　没听到应声，许惘突然憋住了气，瓮声瓮气的问：“苏豫，我是不是很坏？”
　　苏豫看着她，莫名想起了小时候那张圆鼓鼓的胖脸，伸出手摸了摸她滚烫的面颊：“我们许芒小朋友这么乖，一定有原因的，是吧？”
　　“大家都不喜欢问我原因，他们只看结果。”许惘突然凑得更近了，然后毫无预兆的像亲许奶奶那样，捧着苏豫的脸吧唧了好几口，留下了几个酒水印子：“苏豫你真好，你和他们不一样，居然会为我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想原因。”
　　苏豫都被亲懵了，脸上湿乎乎的触感，让他有点轻飘飘的。他很想说你不是不相干的人，你是我喜欢的人，但他有点不敢说了，又或许是不好意思说了。
　　呆愣了半天他摸摸许惘的脑袋，从嘴里蹦出一句：“没错，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比较特别，特别帅，帅的人想的都比较多。”
　　许惘把牙齿上的小红肉都笑出来了：“苏豫，你太不要脸了，我的鼻涕泡都要给你笑出来了。”
　　笑了好一会，许惘又皱起眉头，像是在努力回忆着：“那天他又打我妈，甚至还想拿椅子砸，我害怕，就踹了他一脚，肚子那里。他当时很震惊，捂着肚子坐在地上傻了很久。”顿了顿许惘长吐一口气，“其实我想揍他很久了，说实话那一脚贼爽。”
　　苏豫其实已经差不多猜到了，但听许惘说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他从小家庭温暖，不知道原来父亲还可以充当那么一个角色，冷漠，残忍，把孩子的童年毁得一干二净。
　　许惘看着苏豫缀着冰霜的眸子，有点害怕，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次：“苏豫，我是不是很坏？”
　　“你不坏一点都不坏。”苏豫说了一句之后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破口骂了一句，“坏个屁！你那是正当防卫，要我就不可能只踹一脚，他傻在地上的时候，直接过去再抡他两拳。”
　　有时候人确实很虚伪，问句只不过是想要从别人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从而来获取认同感。听到苏豫那么直白的话，许惘她承认她虚伪了，“苏豫，其实当时我确实想再抡他两拳的，但被我妈拉住了，说我会后悔的，我当时就想他那么对我们，我怎么可能会后悔。”
　　“但现在，我又确实好像有点后悔了。”许惘的声音有点轻，有点不确定。
　　苏豫摸了摸她的头发说：“要是我，我也后悔，后悔没把他揍成一只以后见了我都只敢横着走的清蒸大闸蟹。”
　　“螃蟹啊，你想吃吗？”可能是酒的缘故，许惘的思维跳的有点快。
　　苏豫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不想吃。”
　　“真巧，我也不吃，螃蟹腿太难啃了，每次都感觉牙都要给崩下来。”
　　“是啊，而且又啃又剥的肉才那么一点。”
　　“可是，我奶奶喜欢吃，就是年纪大了，啃不动了。”许惘又开始跳了，“你知道我学的什么吗？”
　　苏豫被问的一头雾水，“你指什么？”
　　“我这一身的本领啊。”说着许惘比了比自己‘沙包大’的拳头。
　　“啊？奥。”苏豫还以为那都是许惘干架干出来的，原来是专门学过的。
　　没等苏豫猜出个所以然，许惘直接就说了，“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就出远门了，所以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小时候性子糯常被人欺负，有时候脸上都带伤，你看这儿。”
　　许惘指了指脸上一个不细看看不出来的月牙形小凹槽，“这里当时被抠下了一块儿肉，留了个疤，爷爷奶奶就不再相信平地摔这种鬼话了，但去学校找了几次老师也还是没用。”
　　苏豫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许惘脸上还没有这个疤的，当时一定很疼吧。
　　“后来奶奶在去买菜回来的路上看见了个武术馆，灵机一动就给我送过去了，只是还没学会，小学就毕业了。”许惘突然伸了个懒腰，放下酒瓶子说：“苏豫，我想回家了。”
　　最后许惘一碗饭都没吃完。两瓶啤酒退了一瓶，另一瓶也才喝了三分之一，差不多都是许惘喝的，苏豫只喝了两口就没喝了，他怕自己喝醉了也抱着许惘吧唧两口，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许惘虽然喝醉了，但走起路来还是很稳，大概是因为练过。
　　一路走下来，说话声就没停过，苏豫才知道原来许惘还是个话痨，而且还是喝醉了说话也特顺溜的话痨。
　　“你看那边那只大黄狗啊，别看它那么小，小时候追着我跑了三条街都不嫌累，就因为我手里拿了根炸串。”
　　苏豫想象着那个画面一不小心就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个广告。
　　美女跑在前头后面追了只老虎，美女脑回路清奇，问它：“你为什么追我？”
　　老虎也清奇：“因为我想要急支糖浆。”
　　苏豫没忍住笑出了声儿：“那你把炸串给它不就得了。”
　　“那不行，我一个人怎么能输给一条大黄狗，等它追不上我了——”
　　“你就在它跟前把炸串吃了？”苏豫又笑。
　　许惘有点生气：“才没有！我是把炸串分给它吃了，苏豫，你这个坏心眼儿。”
　　“喝醉了还能骂人，许惘你到底醉没醉啊？”苏豫有点想知道。
　　许惘昂起脖子，傲气的哼了一声：“那是因为我语文好，老拿第一的。”
　　也对，有些人就算不醉也做不到像许惘这样不停顿的说出个八百字作文来。上次语文周考许惘就考了一百三十几，算高分。
　　突然苏豫又囫囵记起小时候的征文赛，许惘一举拿了个一等奖，语文老师高兴地给每个同学印了一篇儿，让背下来，苏豫也会背，现在都记得。作文里的许爸爸许妈妈被形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好，当时苏豫就想肯定是编的，没想到果真是编的。
　　许惘在前头讲故事，苏豫就在后头闷头想故事，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街角。
　　“许惘？”突然一道出其不意的嗓音打破了这和谐的氛围。
　　苏豫放眼望过去还没看清楚来人的长相，就听见拳肉碰撞的声音。
　　那人嘶了一声，捂着肿起的脸颊恼怒而又复杂的看着许惘。
　　苏豫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叫出名字应该是认识的人，或许还是欺负过许惘的人，毕竟在他印象里许惘总是只有被欺负的份。
　　“你在干什么？”苏豫飞快的走过去，把许惘拉到身后。
　　是个跟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挺好看的，就是让他有点眼熟，但又说不清在哪见过。
　　“明明是她打的我，怎么还针对起受害者来了？”少年打量了他几眼，最后视线落在苏豫的脸上，“你谁啊？”
　　“关你屁事。”苏豫没什么好气，因为看不顺眼，而且他看许惘的眼神很怪，又喜又厌的，全是矛盾。
　　许惘也很怪，打了人之后就站在那儿一个字没说，只是拽着他的衣角，貌似是想走。
　　苏豫也不想多待，拉上人径直就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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