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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世四
由于杀生丸的愤怒,一路我和邪见安静如鹌鹑,大气不喘,一声不吭。记忆的线索被断开了,我不能开口询问任何关于犬夜叉的事情,只好在双头马兽身上跟邪见一前一后地坐着,互相觑视着对方的神情。
“喂。”
还是邪见先忍不住,用人头杖悄悄地戳了我一下。我呼出一口气,平复纷乱的思绪,小声问他,“怎么了?”
“虽然不知道你跟那小子有什么关系……”邪见凑过来贴着耳朵跟我说,“但以后不要再提那个名字了。杀生丸殿下不仅非常厌恶那小子,还在他手上吃过大亏。”
“原来如此。”我也跟他耳语道,同时祈祷走在前方的杀生丸的耳朵没有灵敏到这么小的声音都能听见,“我不会再提了。邪见爷爷知道杀生丸殿……兄上大人要去哪里吗?”
说来,所谓的大亏是指的被我发现的这次伤吧。那的确是伤得不轻,尤记得当时给杀生丸换绷带的时候我嘴上一直对始作俑者骂骂咧咧……听白无垢的意思,杀生丸这次受伤跟他的断臂是有联系的。难道两次伤都是那个犬夜叉干的吗?
我心底升起一种奇异的悲伤和愤怒。奇异在于,我并不知道这种感情的指向,它并不明确针对犬夜叉。这令我有些疑惑。但无论如何,有关犬夜叉的话题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
“你这丫头。”邪见不回答我,反而不满地瞥我一眼,“还真的兄上兄上地叫起来了啊。真是的,也不知道杀生丸殿下看重了你哪一点……等等!”
邪见忽然激动起来,我赶紧把他按下来,“嘘——小声一点,不要打扰到兄上大人。”
“是不是你这丫头给杀生丸殿下施了什么蛊惑人心的法术!能够称呼杀生丸殿下为兄上大人,那是何等的荣幸啊。”邪见眼泪汪汪,“就连我邪见也没有得到过这样的荣幸。而你,一个号称从白灵山来的人类,居然能够让一向讨厌人类的杀生丸殿下如此相待,我邪见好不甘心啊——”
“是是是,小声一点小声一点啦。”我忍不住捂住邪见的嘴,“你又觉得我一个人类的小女孩有那样的能耐啦?连我自己都觉得很神奇很不可思议好吗。”
邪见用那双硕大的澄黄色眼睛瞪着我,我竟然从那线般的瞳孔读懂了他的意思:“或许你是个变成小孩模样来迷惑杀生丸殿下的黑巫女也说不定!”
“能不能统一一下对我的评价啊。”我无奈道,“而且不要跑题,你知道兄上大人要去哪里吗,难道真的是去……”剩下的话我用眼神暗示给了邪见。
他显然也是懂了我的眼神,一把甩开我的手,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袍,“谁知道。杀生丸殿下的心思可不是你我二人能够猜透的。说来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跟着杀生丸殿下到处走,除了去找铁碎牙,其他时候殿下到底想做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啊。杀生丸殿下也不肯告诉我,我作为臣下实在是……”
眼看他又要伤心地絮絮叨叨起来了,我头疼地再次捂住他的嘴,哄小孩一样哄道:”不会啦,邪见大人跟了兄上大人那么久,一定是兄上最看重的臣子。兄上只是因为性格孤高所以才不说的。邪见大人要加油体会兄上的心意啊!”
“真、真的吗?”邪见问道。
我哪儿知道!但是俗话说得好,要用问题回答问题,这样对方就不会再有问题。
“邪见大人。”我肃然坐直,“你不该问我这个问题。”
“既然身为兄上的臣子,那么这个问题,除了你自己,谁也不能回答你。除了你自己,你谁也不该问。”
“现在,请允许我问你,真的吗?”
“什……原来如此。”邪见也端正坐好,满怀尊敬地拿着人头杖,“是我一直以来不够体察主君的心意,才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人类的小女孩啊,多谢你告诉我这一点。”
搞机车啊,这办法真的很管用嘞。
“……那刚才的意思就是,邪见爷爷你也不知道兄上要去哪里对吧。”
“咳咳咳——”邪见猛地咳嗽起来,“那,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
“知道啦知道啦,我想也是呢。”
我靠在双头马兽身上,抱着我的剑,晃着脚,悠然地叹出一口气。
我倒是多少能猜到一点。因为杀生丸说,“无需回想”。现在想来,“回想”两个字显得尤其微妙,仿佛他知道我曾经认识犬夜叉,又失去了关于他的记忆。
那两颗犬妖的獠牙,到底是谁的?两颗獠牙不属于同一个妖怪,一个年龄大一些,一个年龄小一些,而犬夜叉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是犬妖。很难让人不觉得这两颗獠牙跟他们有关系。
杀生丸,这位原本孤高的殿下,却因为犬夜叉的名字而勃然动怒。想必即便真的有什么联系,他也定然不会告诉我。
看来,我是该想个办法去见见那位犬夜叉了。
我握住胸口的琉璃珠,感受到它传来的微弱的颤动。
至于要去哪里嘛,他不是还说了“只需注视着他”吗,那肯定就可以排除去找犬夜叉这个选项了。
“拔不出剑的人,不止我一个。”
白无垢离开的时候这样说。他无法触碰我手上这把剑,因为这把剑上出鞘后的灵气比我身上的灵气更要纯净,纯净到几乎应该换个词语来形容:肃穆。那是没有一丝感情的金属气息,纯粹至冰冷的地步,不容许任何杂质的存在。不仅仅是妖怪,哪怕人类,即便拥有者纯洁无瑕的心灵,也无法触碰这把剑。因为人类所持有的是灵气,而作为最纯粹的灵气之源,剑压会顷刻破开人类的防御,震慑得他无法呼吸。
能碰这把剑的,这两年以来,无论巫女法师,妖怪精灵,也只有我一个而已。
白无垢在暗示杀生丸也拔不出剑。那么,杀生丸拔不出的剑,是那把铁碎牙吗?跟犬夜叉又有什么关系?
我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凑近邪见,用我生平能达到的最小声音在他耳边问:”邪见爷爷,那个人,跟兄上大人是什么关系?”
邪见睁大了眼睛,不等他回答,我立刻补充,“是……兄弟吗?”
“犬夜叉才不是杀生丸殿下的兄弟!”邪见立刻压低了声音飞快地反驳,“那等血统混杂的半妖,怎么配做杀生丸殿下的弟弟!”
我倒吸一口冷气。
——半妖。
原来如此。
身为纯血的大妖,重视血统,追寻孤高的强者之路;厌恶人类,视弱小为草芥,对世间万物漠不关心。一个半妖弟弟,想必被他当做耻辱。
我的手指却微微颤抖起来。我茫然地看着它,不明白为什么会颤抖,伸手去按住那根手指。但紧跟着,我整个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为什么?杀生丸厌恶半妖这件事会让我有这样的反应?
不,不对——
不是因为这件事!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前方,而杀生丸也停了下来。
我们已经来到密林深处,树冠太过茂盛,遮蔽阳光,森林汇集雨水,此处阴暗潮湿,空气中依稀飘荡着霉腐的瘴气。
邪见对着前方嗅了嗅,面色忽然变得凝重。
这瘴气不对劲,森林自身的瘴气绝不会这么邪恶而令人作呕,不会这么浓密,浓密到几乎看不清周围,更不会藏着妖怪的气息。
有什么东西,躲在前方黑暗的泥沼后面。我的灵力因此在体内翻腾,剑身嗡鸣,渴望着出鞘斩断世间一切邪恶之物。
我皱起眉,拿起我的剑就要跳下双头马兽,杀生丸头也不回道:“百里,呆在那里别动。”
我僵住了。
他抬起右手,做好了备战姿势,幽幽的绿光在爪尖闪过,剧毒蓄势待发。
邪见一把把我拉回去,警告地看我一眼,然后转向杀生丸,“杀生丸殿下,绝对没错,我闻到了那家伙的气息。”
“那家伙?”
“是一个叫奈落的狡猾之辈,曾经胆大包天到敢愚弄杀生丸殿下!”
愚弄杀生丸?
我着实吃了一惊。的确胆大包天,连杀生丸这样的妖怪都敢愚弄,竟还成功了。
看来这绝不是什么简单的妖怪,必然颇有计谋。他为何还敢再度出现,杀生丸可不是会心慈手软的人,不会和愚弄过自己的人谈任何条件。但我想他也一定不是来送死的。这个叫奈落的妖怪,若不是准备好了万全的脱身之计,恐怕并不会独自前来涉险。
“杀生丸殿……兄上大人。”我对着杀生丸说,“那个叫奈落的妖怪,倘若不是擅长逃窜的类型,那么来的或许只是一个傀儡或者分身。”
“的确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就只是一个傀儡。”邪见抱着人头杖沉思,“若论逃跑和阴险,他在我见过的妖怪中可称名列前茅。”
“那么,如果兄上允许的话,请让我用箭开路。”
杀生丸回首看我。即便在毒气弥漫的森然暗林,他的周身依然如镀月华,在黝黑的树干之间显得格外显眼。
他微一抬颔,同意了。
我放下剑。原本我是将剑佩戴在腰侧,但现在剑快要跟我差不多高了,我只能把它放在双头马兽背上。
这里毫无灵气,死之瘴气在吞噬着所有生机。森林开始枯萎,草木发黄,虫蚁皆亡。
我抬起手,做出拉弓的姿势。
邪见疑惑地看着我,因我手中空无一物,并无弓箭的影子。
变小之后的灵力远不如原来充沛,我闭上眼睛,凝神感知奈落的方向。
前方黑暗一片,泥沼发出腐烂的味道,森林成了择人欲噬的大口。
一个暗紫色的身影显出更深的黑暗来,浓烈的邪恶气息萦绕着他,瘴气源源不断地以他为源点喷涌而出。
我轻声道:“找到你了。”
手指拉到极限,不存在的弓弯成满月,我蓦地松开了手。
箭矢离弦。
一根纯粹由灵力汇集的利箭夺弦而出,划破重重瘴气和死亡,霎时便为我们打开一条邪恶不可侵犯的通道。下一刻,飞去的疾箭毫不留情地射穿那个身影的胸口!
“——呜。”
前方痛呼一声,男人的声音继而低低响起,轻柔但妖异,“没想到巫女大人竟然有这样强大的灵力,实属在下的失礼。”
我皱了一下眉,“你是冲着我来的?”
“正是。”奈落在黑暗中笑道,“在下观察巫女大人已近一个月,见识过巫女大人的强大,可惜却还是没能做出正确的判断。您的存在实在让我难安,因此在下便冒昧前来相见。”
“奈落。”
杀生丸冷冷地打断他,手上毒光长鞭乍现,“你来此的目的,是想杀了她吗。”
奈落谦卑恭敬道:“杀生丸殿下,在下无意忽视您,只是没想到您会和她在一起。不得已,在下只能向你们共同献上这份大礼了。”
“——那么,看来你是连吾杀生丸也想一同解决啊。”
杀生丸轻轻弹了弹爪尖,冰冷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些许笑意。
生气了。
好生气的样子!
我和邪见对视一眼,邪见禁不住抖了一下,低声道:”竟然惹得杀生丸殿下笑了,奈落那家伙一定会死得很惨。”
“请不要误会了。”奈落的声音立刻接着邪见的话传来,“这次的主角不是我,而是她啊。”
话音未落,毒鞭削豆腐般劈开树木,直指奈落藏身的地点。阻碍被层层劈碎,露出泥沼后方躲藏的妖怪的身影。
那是一个披着白色狒狒皮的身影,我射出的箭将他净化得一干二净,仅剩被杀生丸的毒鞭劈碎的木傀儡。
“逃了吗。”杀生丸收回毒鞭,“看来是做好了万全之策啊,不敢面见我的卑劣之辈。”
“岂敢玷污您杀生丸殿下的眼睛。”奈落的余音轻笑道,“还望诸位喜欢这份礼物。”
我放下做拉弓姿势的手,拿起剑,“真是让人讨厌的家伙,就连恭敬而装得这么虚伪。”
“那么,你的那份大礼在哪……”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个同样身穿巫女服的女人缓缓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银色瞳孔,黑色瞳仁,额心一朵盛开的重瓣花,容貌艳绝,神情宁静却高傲,好似弁才天降世。
她的手里拎着一把剑鞘雪白的剑。
我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禁不住动容道:“你是谁?”
她那张脸,除开神情与额间花,与不久前我才看过的我自己的面容一模一样。而她身上的气息,那是白灵山的洁气。这不是傀儡,不是尸体,也没有一丝妖气。但也不是人类。因为她有一头美丽的银发。如同杀生丸。
杀生丸的背影在我前方顿住了。
“兄上大人,”她优美至极地行了一个礼,姿势娴熟,像行过千万遍,“我终于找到您了。”
杀生丸没有回答。我张了张嘴,脑海快速地进行一系列的推断:难道她真的是杀生丸的妹妹?不,她不是妖怪,那么是借了她妹妹的模样化形的精灵?为何跟我长得一样,并且也穿着巫女服拿着我的剑——
是了,我的剑,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独此一把的至洁之剑,剑灵已认我为主,绝不会有第二个人有这把剑。这是处心积虑的伪装,绝不是什么巧合。
在她周身如同寺庙般纯洁肃穆的气息里,我敏锐地体会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邪气。凝神一看,一个紫色的碎片在她额间的重瓣花后幽幽发亮。沾满邪气的碎片,那是……
被玷污的四魂之玉。
“原来如此。”我一字一顿道,“再问一遍,你是谁。”
“你来自哪里,本体是什么!”
话音未落,杀生丸动了。
他快得无法想象,如同瞬移一般顷刻便掠至女人的身后,继而一把扼住她的脖子,冷酷地把她举起来。
他在暴怒。
他的手指用力到接近泛白,青筋暴起,周身的妖气猛烈地涌动,银发在风中狂乱飞舞,面容妖邪至极如同修罗神附身。
“你是谁。”
他的声音低沉愤怒,好似冥界恶鬼般令人战栗。
女人被扼得痛苦地挣扎,剑摔在地上,立刻化为白光消失。她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哀鸣声,悲伤的眼睛渴求地看着杀生丸。
我打了个寒颤,凉意刮骨刀般剔过我的脊背。
为什么要用我的模样向他露出那样的神情,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兄上……哥哥……”她在求救,“救救我……好疼……救救我……”
我后退一步,几乎仰出双头马兽的背。
不要对他求救,不要叫他哥哥,不要这样看着他,不要——
我仓皇地摔到地上,拿着我的剑想要站起来,浑身却没有一丝力气。我咬紧牙关、撑住剑身,一寸一寸地挪动身子,最终颓然半跪在肮脏的泥地上,连抬头看向那边的力气都没有。
泥浆溅在我的脸上,污水打湿了我的巫女袍,而她哀柔的求救声依然在继续。
“哥哥……”她甚至没有使用尊称,“我给你找的剑……它要杀了我……”
邪见焦急地跳下来扶住我,大声呼喊我的名字。我用尽最后的力量抬起头,看到那个女人的喉咙竟已被捏碎,头颅掉在地上,银色长发落在污秽里,美丽面容痛苦不堪,令人心痛惋惜,如同亲眼目睹美好被摧毁的悲剧。
而她的声音却依然在断断续续地求救。
“哥哥……”那声音哭泣着说,“我曾经为您而死,现在您要亲手杀了我吗?”
杀生丸指尖一动,幽绿光鞭淬着凶恶剧毒瞬间鞭碎她的头颅,乃至周围一圈的树木都遭受波及而瞬间被腐蚀殆尽。
躯体消散,美丽的身影殒落人间。
从头颅残骸中滚落的四魂之玉的碎片幽幽发亮,邪气满溢。
求饶声终于停了下来。我茫然地望着杀生丸,看他向我飞掠而来接住我向前扑倒的身体。
“百里。”
我听他用忍耐而压抑的嗓音叫我,正是极怒的模样,寒玉般的面容形同邪魔,他雪白的脖颈跳起青筋,下颔绷成金戈一线,獠牙在唇边若隐若现。
“百里。”
但他在克制地呼唤我,在试图抚慰。
为什么?你与我之间有何瓜葛?
我终于发现自己已伏倒在杀生丸膝上,一只手用力抓住他的前襟,面上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我从未向他求救,我从未怨恨过他,我从未将我的自寻死路归咎于他,我从未后悔过。
火光电石般无数的反驳从我脑海中掠过,我辨认不出它们的模样,只能眼睁睁看着记忆的盒子再度无情地关闭,将我带入昏迷。
“不可原谅……”
我听见他嘶哑的声音,像是野兽的怒吼,“奈落,以吾杀生丸的尊严起誓——”
“必将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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