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上了梦里的男人

　　房间外，父母的争吵和辱骂声不断，他们互相指责对方的不负责。两人几近破音，如同破败的锣鼓，好似声音越大，越能证明对方犯的错越严重。

　　而沈砚在房间里，慢慢从药盒中拿出一片奥氮平，服下后盖好被子，轻喃，“顾医生，我来了。”

　　*
　　沈砚有做清醒梦的能力。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能控制自己在梦中的行为，也能选择何时清醒。
　　所以，他曾在梦中跳过楼、杀过人、摸过电门、当然也做过.爱，所有在真实世界不能实现之事，他都在梦里做过。

　　他一直认为这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直到有一天，他梦见了顾医生。

　　在烧掉整个精神病院之后，穿着白大褂、带金丝眼镜的顾医生突然出现，阳光落在他镜框上，折射出一点点光，晃了沈砚的眼。

　　顾医生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砚：“因为一切都是假的，你们只是我一场梦，所以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顾医生拿出胸前衣兜的笔，在顶端是“沈砚”二字的病历本上，写上了幻觉妄想综合征几个字。
　　他说，“来我办公室。”

　　沈砚看着对方白大褂下的清瘦手腕，舔了舔唇，回道，“好。”

　　顾医生的办公室就在眼前，由纯玻璃制成。沈砚躺在治疗椅上，还能看见天空的余晖，以及身后熊熊燃烧的火焰。

　　这个环境实在称不上好，尖叫、热度、被窥探的刺激萦绕在四周，可是顾医生开口后，沈砚莫名就平静下来。

　　顾医生问，“你最近有什么烦恼？”

　　烦恼太他妈多了，养大自己的外婆去世，父亲私生子要分财产，母亲的情夫阴阳怪气，恋人分手，下个月要独自出国，生活中所有破烂事都赶在一起，若非他心理承受能力强，早就疯了。

　　那些压抑在他心中许久的烦闷，终于一股脑说出来，沈砚感受到久违的放松。

　　像所有不可描述的小说里写得一样，顾医生把白大褂脱下搭在椅子上，问，“你想怎么治疗？”

　　沈砚又舔了舔唇，“顾医生说呢？”

　　顾医生什么都没说，他走过来把诊疗仪放平，将沈砚的两手固定在头顶，众目睽睽之下，凿穿了大开的口。

　　沈砚醒来后，将裤子和床单扔进洗衣机。
　　倒洗衣液时，他忽然觉得神清气爽，又能和那群乱七八糟的人，交手几个回合。

　　*

　　顾医生是治病的高手，所以每次沈砚感到压力大、或者心情烦躁时，都会来找顾医生看病。

　　顾医生的办公室位置不定，可能在公交车上、电影院里、温柔沉浮的海水、或者阳光四溢的沙滩。
　　但沈砚最喜欢的，还是那个精神病院前的治疗椅，很窄，如果两人并排躺着，需要紧紧挨在一起。

　　这时候，顾医生会在背后抱住他，从里到外将他包裹，这个姿势让沈砚感到安全，像是回到未出生时。

　　他逐渐依恋上这种感觉。

　　*

　　和顾医生见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沈砚只能控制自己在梦里的行为，却不能控制梦境本身，所以如果想见顾医生一次，经常需要隔好久。

　　沈砚渐渐无法满足于这样的频率，但他又无计可施。最后只好依据古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为了梦见顾医生，沈砚只能时时刻刻想着他。

　　即便是疏忽如他的父母，也渐渐注意到沈砚的异常，直到有一天他直直走到马路，差点被车撞到时，父母终于将他扭送到医院。

　　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师，脸上常年绑着创可贴，声音也嘶哑。经过一系列检查后，他在病例本上写下了幻觉妄想综合征几个字。

　　父母问，“这个病怎么治。”

　　医生开了奥氮平和丙戊酸钠缓释片，让患者回家服用。

　　沈砚很高兴，因为他知道，奥氮平的副作用是嗜睡，他终于能见到顾医生了。

　　*

　　在父母的争吵声中，沈砚进入梦乡，如愿以偿见到顾医生。

　　这次，是在沈砚家里，确切地说，与他入睡时的环境一模一样，若非窗外是鸟语花香、而非高楼林立，沈砚都要怀疑自己真的出现了幻觉。

　　和往常不太一样，顾医生没有命令他做什么，而是坐到床边，轻轻揉了揉他的发，“你最近有什么烦恼？”

　　沈砚；“我好像生病了。”

　　顾医生又问，“你想治好么？”

　　沈砚沉默，没有回答。

　　顾医生笑了笑，落下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吻，“我是医生，我的目的是治愈你，而非伤害你。”

　　沈砚听懂了这句话，他抽抽鼻子，“那我还能再见你么？”

　　顾医生还是笑，“我是医生。”
　　我最不希望的，就是患者重新回来。

　　把头埋在枕头里，遮住不断地泪水，沈砚抽噎道，“再见。”

　　一个温柔的怀抱回答他，“再见。”

　　*

　　沈砚醒了。

　　*

　　沈砚病好了。
　　他打理完外婆的丧事后，踏上了异国求学的道路，他也遇见新的恋人，能真的在白天见面那种。

　　偶然间，恋人看见了他的药盒，指着中间一个透明小盒子上的三个中文字问，“这是什么药，怎么没有了？”

　　沈砚怔了怔，随即微笑道，
　　“怎么没有，他一直在我身边。”

　　*

　　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病。

　　顾医生就是沈砚的病。

　　但幸运的是，他也是沈砚的药。

　　只要沈砚想被治愈，他永远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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