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宝石与重力的兼容性

　　“间桐可怜……”嘴里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塞菲尔尽量谨慎地走近了那个呆坐着的女性月人。

　　凑得近了，蓝色宝石人也看得更清楚了，不得不说，她与对方的的确确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联想到艾库美亚所说的那些传说，塞菲尔很顺利地就联想到如果她自己是‘骨’的话，那么这个月人也许就是与自己同出一源的‘魂’。

　　“你要怎么做？”

　　嘴里这样询问着，塞菲尔转过身看向了自己的背后。在她的预想中，此时的艾库美亚应该还站在门口——因为她没有听到任何的脚步声。可是在她转过头时，她才发现原来这个月人王子早已经站在自己的身后。他那双乳黄色的眼睛向下看着，目光里的情绪有一些暧昧不明，既像是在出神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她的脸前面就是对方的胸膛，这让塞菲尔有一些不适。

　　“我考虑过要怎么做。”艾库美亚说道，“从看到你的那一瞬间起，我就一直在考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们两个合二为一，成为我唯一的妻子。”

　　看他的样子，他似乎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艾库美亚没有再接着讲解下去的欲望，他用那双大手抓住了塞菲尔的手臂，将娇小的宝石人搂在怀中。还没等塞菲尔从惊讶里回过味来，月人王子便将目光呆滞的女性月人也一道塞进怀里。

　　准确的说，是塞菲尔怀里。

　　好在艾库美亚长得很高，再加上宝石人的身体本来就单薄，因此看起来居然没有过于辣眼睛。

　　僵硬着身体——虽然她作为一块宝石已经不能更硬了——塞菲尔虚虚地搂着怀里的女性，干巴巴地打招呼：“……你好？”

　　‘间桐可怜’没有回复‘间桐可怜’，她乖巧地蜷缩着身子，将自己团成一团枕在宝石人坚硬纤瘦的颈窝里。

　　塞菲尔微微仰起头，瞥了一眼艾库美亚的下巴：“她一直是这个样子？”

　　艾库美亚摇摇头，否认了她：“最初的五十年还会说话，不知道是哪一天开始就完全沉默下来了。”

　　也挺好的，因为她看起来也不太喜欢你。

　　这么想着，塞菲尔又收紧了一些怀抱，让体型实际上要比自己大了一圈的女性月人彻底躺在自己身上。

　　平心而论，她也不喜欢艾库美亚。

　　月人王子抱着她们走进了一片地下建筑群，有几个穿着白褂子的月人早就等候在那里。当他们看到艾库美亚以及他怀中的塞菲尔、‘间桐可怜’时，他们露出了极其相似的笑容。看上去既欣喜，又期待。

　　“这里是哪里？”

　　“实验室，是用来实验宝石与月人融合的地方。”艾库美亚解释。

　　围在边上的月人们似乎是看出了塞菲尔脸上的疑惑，所以其中的一个月人站了出来，为她接着讲解：“我们为了解决魂与骨的不相容问题，在过去曾经进行过实验。这一切都是为了在迎接您来到月亮上之后，能够立刻帮助您与她融为一体。”

　　听着这些话，塞菲尔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很快，塞菲尔的预感就变成了现实。有一群披散着长发，笑声清脆的月人从外面跑进来，她们的手里拿着珍珠串、锦布与珊瑚，簇拥着从蓝宝石人的怀中抢走了‘间桐可怜’。塞菲尔推开了艾库美亚，情不自禁地想要抢回自己的‘魂’，可是却被另外一批拎着长枪的月人拦住去路。

　　她们用宝物装点着‘间桐可怜’，又褪去了塞菲尔的衣物，冲掉她身上的粉末露出蓝色的宝石身躯。

　　“你们到底是——艾库美亚！你要做什么！”塞菲尔恶狠狠地大喊。

　　“宝石与月人都没有痛觉，所以请放心吧，对你来说只要一瞬间就可以了。”艾库美亚不仅不在乎塞菲尔的怒火，甚至还弯下腰，在宝石人的脸上轻轻一吻。

　　因为实在是恶心，所以塞菲尔一脚踹穿了艾库美亚的肚子。

　　接下来，塞菲尔亲眼看到了月人的做法。她们将像是人偶一样的‘间桐可怜’塞进了一个圆形的透明机器里，然后又有一个白大褂走过去，按动了上面的按钮。那台机器立刻运作起来，用一圈圈的螺旋形刀刃把装在里面的女性绞成了粉碎。

　　艾库美亚说：“虽然看上去会有一些冲击感，但是月人不会觉得痛。最初的时候，我们尝试过将间桐可怜的身体分割成段，然后与合成的蓝宝石融合，但是不出意料地失败了。随着切割程度越来越细，我们开始发现，当她的身体被撕碎到一定程度时会与蓝宝石互相吸引。”
　　“但是很可惜，因为那些蓝宝石毕竟并不是你，所以实验最终依旧是失败的。只不过这一次，因为有你在，我们的实验一定能够成功。”

　　半晌，塞菲尔才艰难地询问：“……你们，这样做了多少次？”

　　“几百次，或者是几千次。”

　　塞菲尔看着一脸稀疏平常的艾库美亚简直是目瞪口呆，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一直到月人们簇拥着她，将她塞进了另一个机器里时，她才回过神大喊了起来：“人渣！败类！你们活该不能被超度！”

　　头顶的机器在嗡嗡作响，外面的月人们在咯咯笑着，塞菲尔觉得这一切都荒谬得有些过分。在用来将她研碎的机械落下时，塞菲尔转头看向了隔壁已经分辨不出形状，只剩下一团的‘间桐可怜’。

　　机器启动了。

　　一整块活灵活现的蓝宝石，在机器的运作下被研磨成了极细的颗粒，满满的在机器里铺了一层。紧接着月人们打开了连通着两台机器的中间管道，促使‘间桐可怜’的碎片飞起来，然后通过管道被传输到塞菲尔的那一侧。

　　蓝色的宝石与乳黄色的月人贴合在一起，她们并没有分明地变成两个物质，反而顺利地黏在一起。在月人满怀期待的目光中，那一团混合物猛地亮起了耀眼的白色光芒。因为这光实在是过于灼人，所以他们纷纷闭上眼睛，侧过头躲避。

　　“欸？为什么！？”

　　“不可能的，公主！？”

　　在光芒消失之后，月人们大声喊叫起来，惊慌失措地簇拥着艾库美亚靠近那台机器。在他们原本地预想中，在这里面应当躺着一个‘魂’与‘骨’的混合体，可是此时那里却空无一物。

　　蓝宝石消失了，连同‘间桐可怜’。

　　美梦破碎，这种冲击力不亚于凭空多了千百年的痛苦。在场的月人们像是被高温融合了一样，软塌塌地委顿在地。到了最后，整个实验室里居然只剩下艾库美亚站在那里。

　　而塞菲尔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对她来说这一切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等她再次睁开双眼时，她正站在一片平原上。

　　这片平原与学校周边的不同，在她的记忆中西之平原永远都是明亮的，连随风泛起的波浪都显得温柔。而眼前的这片草地却因为阴沉的天空，而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墨绿色。

　　塞菲尔仰起头，看向了天空中那个猩红色的圆环。在那个大洞里面，她觉得自己似乎是看到了有什么黏稠的黑色液体在涌动。

　　在她出神的时候，有一个披散着蓝色长发，眉宇间略显疲惫的少女从塞菲尔身后走过来，与宝石人并肩而立。

　　“那是被称为‘此时之恶’的东西。”她解释道，“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亚瑟王的圣剑毫无疑问已经将他从世间驱逐，此刻流淌在那里的只不过是最后的余韵而已。”

　　“你是间桐可怜么？”

　　“不，我现在已经不是了。当然，你也还不是。”

　　塞菲尔不理解她的意思，所以追问：“因为你只是‘魂’，相对的我也只是‘骨’吗？”

　　少女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过头，用那双空茫的眼睛看着塞菲尔：“如果单纯就精神来讲，我的确是间桐可怜。但是作为她的骨，你却产生了自我意识，所以此时此刻我们两个都不能被称为‘间桐可怜’了。”
　　“我们需要合为一体，将我的记忆与你的思考融合在一起，这样才是一个近乎完整的间桐可怜。”

　　“不需要肉吗？”

　　“不需要了。别这么疑惑，因为等你得到了我保存的所有记忆之后，你就会理解我的话了。”

　　塞菲尔朝她走近了一步，说：“为什么不是你拿走我的身体，然后以你的意志走下去？”

　　“我太累啦，骨。”少女勉强地笑了笑，然后握住了塞菲尔的手掌。手心里坚硬的触感让她有一些心安，脸上的笑也没有那么的别扭了。“自从我在月球醒来之后，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一个人可以为了私人的欲望去肆意伤害另一个人？又或者说根本就是我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不得不要经历这些烂事。”
　　“我觉得是自己错了，正是因为自己的错误，所以我才会受到那样的对待。我告诉自己，实际上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愿意的，因为如果不这样做我根本没办法活下去。”

　　塞菲尔觉得自己应该抱抱她，所以她真的主动张开双臂，拥向了自己的魂。

　　“我大概是受害者吧？但是在那个家里，我不得不把自己变成有罪者。”说着，少女也紧紧地搂住了自己的骨，搂住了她仅剩的还算是干净的骨头。“请答应我的请求，蓝宝石，等到你想起一切的时候，请抛弃你认为最幸福的回忆，请忘掉那些人的脸。”

　　沉默了许久，塞菲尔听到自己说：“好。”

　　在蓝色宝石的话说出口的瞬间，天空中的孔里突然淌出了黑泥。它们兜头淋在了相拥的魂与骨身上，让她们合二为一。在恍惚间，塞菲尔——间桐可怜看到了自己无聊的过去。

　　她作为人出生、迷茫、彷徨，在恐惧的面前，她丢下了一切逃离。

　　横滨很美，美到让她能够为了每一声汽笛和每一朵花微笑。她在夜里看到了爆炸，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近了那里，在爆炸的中心捡回了一个小小的孩童。

　　可是短暂的幸福时光流逝，紧接着又是沉入泥沼般的苦难。

　　她的身躯化作了残破的圣杯，然后在圣剑的光芒下四散。可她的记忆没有因为死亡停止，而是继续前进，与她作为‘塞菲尔’的回忆融合在了一起。

　　“我想要忘记这些回忆。”说着，间桐可怜捧着一团橘色的暖光，将它高高地捧起，递向了空中的孔。

　　在那一刻，她忘记了自己记忆中每一个人的脸庞，也忘记了自己十四岁那一年的回忆。但是正因为恨变得无根，爱也变得无缘由，间桐可怜反而觉得自己轻松了一些。

　　在迷蒙中，间桐可怜的身体向上飞去，在她落入孔的前一刻，有团更明亮的光圈突然在她四周展开。

　　她觉得自己似乎是听到了谁的声音。

　　“玛修！不好了，我这回召唤出来的是从者还是礼装啊啊啊啊！？”

　　“请退后，御主。”

　　等到光明散尽，间桐可怜坐在地面上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在她的面前，一柄熟悉的剑正在彰显着自己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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