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浮生

作者:季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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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 章


      元旦回来后,单位的工作节奏就慢慢放松了,老潘也开始置办起年货来,每天都先去菜场逛一圈再来单位。等农历12月24全县的农业系统年度大会开好后,单位就正式进入调休状态了,每个科室留一两个人办公,其他人都准备过年了。年前最后几天,顾明的电话三天两头向陆非痴和沈杨轰炸,主题是初六结婚那天找不到伴郎,请两个人来充数。沈杨初六人还在山东过年,那边亲戚多,初六肯定赶不过来,打算初八那天酒店那场赶到。陆非痴则是小心眼的不想给比自己年轻的人当伴郎。
      顾明的家在岛城北面,高辛镇边上的庆安镇。初五中午在甬洲的姑姑家吃完饭,陆非痴还是掐着船班时间赶过去了。沈杨最终没来做伴郎,剩个陆非痴充门面。新娘子家也在岛城,只不过是隔壁县的,家住在县城里,离庆安镇大概也就四十分钟的车程。
      陆非痴啥都没管,就是在初六一大早,迷迷糊糊的上车,跟着人流往新娘子家赶。在新娘子家小区门口,被跟车的总管大人压了一副担子,说要挑进去。担子不是很重,但进单元门的时候,还是被新娘子家七大姑八大姨意思意思拦了一下,等顾明把说好的红包讨价还价送出去后,才让他们进来。进了门,则是常规的求婚找鞋子,他们几个伴郎则被安排着吃些桂圆鸡蛋糖水,好像有着好寓意。
      中午吃饭,是在顾明他们村里的文化礼堂。这些年省里边拨了很大一笔资金用于农村的文化礼堂建设,平时是村里聚集开会、办戏文的场所,红白喜事也可以放在这个场地。顾明他们村基本都姓顾,因为处于城郊,整个村子收入还不错。在造文化礼堂的时候,自己又多出了点钱,把房子盖成了三层。平日里还兼着老年活动中心的职责,一些老头老太没事干就都可以来打牌麻将聊聊家常。
      因为还在年里,整个村子的人能来的都来了,整个大厅整整放了有42桌。
      温心跟童桦是一道来的。找到焦头烂额的顾明送上礼包后,就随意找个位置坐下,没过一会,陆非痴也跑过来跟着一起吃吃喝喝。
      “伴郎不是要去陪酒的吗?”童桦有点不理解。
      “族里吃饭,我看都是糖衣炮弹开路的,他们才不在乎新郎新娘喝不喝酒呢。”
      顾明后面跟着位堂姐,拎着一个包,包里装了一条条中华和一包包德芙。另外一个伴娘则是帮着拎酒瓶。
      “心姐,你结婚的时候,一定也很美。”童桦的眼神一直跟着新娘子,满脸羡艳。
      “你结婚的时候,肯定比所有人都要美。”温心抱着童桦笑起来的时候,身上似乎有层天使光辉。
      因为是长假最后一天,晚上回去都还要走亲戚,温心三人早早就离场了。把陆非痴送到轮渡码头后,等他进了候船厅,两人就返身回去了。
      回去坐的是快艇,“飞舟一号”还是开了一个小时才上岸,搭车到家也已经很晚了。明天要上班,陆非痴本来也不想赶来赶去的,但晚上最要好的表姐说请吃饭,他也不得不回去。

      正月初八,开门大吉。
      新年上班第一天,单位怕上班出勤率太低,办公室联合人事科组织开展了一次效能检查,在下午开会的时候,单位领导班子坐在上面说了些祝福的话,更多的是说了些收心认真工作类似的话语。今年一年整个单位会相当忙碌,任务也相当重,局长坐在台上希望整个单位职工都能奋发有为,全力做好今年度工作。又简单的部署了下,给各个科站长派了任务。
      临下班的时候,办公室把早上的检查结果单独抄告给了每个分管领导和科站长。畜牧站老潘因为中午有客人来,早走了一步被办公室抓到了,朱站长喊过去的时候,淡淡的说了句:下次注意点啊。
      陆非痴在办公室坐了一天,还是没看到小徐。小徐年前开系统大会的时候,出现过一次,后来社区没什么事情就回家过年了。本来说初八正式到单位上班,社区那边不去了的。元宵过后,小徐还是没来上班,等来的确是小徐的辞职信。
      陆非痴把辞职信送到贺科那里的时候,贺科的第一句话是:“这是我们单位二十年来第一个辞职下海的啊。”第二句话是:“你们朱站长又要向我讨人了。”
      过完年,到龄退休的老傅就直接不来上班了。站里小徐一辞职,朱站长立刻电话过去想请他再出山,老傅推说已经随着老伴去外地工作的儿子那边去照看孙子了,顺便老来享享福,岛城这边无儿无女,孤苦伶仃就不回来了。
      这些都是朱站长召集大家到他办公室开个小会的时候说起来的。
      “小陆,你年纪轻一些,要多锻炼锻炼,以后老傅那块活你接着。老潘你发扬下风格,有事多帮衬下。小李畜牧生产这块今年任务比较重,其他工作就不另外安排了。等八月份招新人了大家再做分工。”朱站长把站里分工又调整了下,三大块活有两大块压在陆非痴身上,又特意叮嘱陆非痴,“我跟老傅电话里说过了,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电话过去问好了。”
      开完会,老潘就过来问陆非痴,要不要搬办公室。冬□□北房间还是挺冷的。陆非痴想了想,没必要一人一间房,就搬到老潘对面了。
      搬办公室的时候,隔壁童桦也过来帮忙了,满脸羡慕。既羡慕能做朝南房间,冬天不用再冻得冷冷发抖,又羡慕陆非痴的繁忙,她在农机站主要是做内勤,事情不是特别多,用她的原话是“老娘真是闲的蛋疼啊”。
      分工一调整,去省局参加培训的机会也多了。周二就接到朱站长通知,周四周五省城有个兽药零售许可相关内容培训,让他参加。去年下半年站里没人的时候,陆非痴就偶尔去省局替会,赚取出差补贴。今年出差补贴标准又提高了,像这种两天的培训出差补贴大概能拿到260,是门赚钱的好生意。

      “在干嘛?”晚上陆非痴一个人躺在床上给孙芸发微信。这两天孙芸房间的灯一直没亮,应该还住在乡下家里。
      “省城培训啊。”孙芸秒回,“现在在做题目,周五还要考试呢。”
      孙芸在县城管局上班,年前就换科室不再去□□上班了。过完年,就直接被单位打发到省城参加执法证考试,威胁说必须拿到手,不然继续回□□。
      “为了这张证,我都还没出去逛过街,去过景区,看过帅哥啊。”在微信里,孙芸还加了个委屈的表情。
      “我明天来省城培训,要不要陪你见识见识大城市的风采啊。”
      “那需要我花钱啊?”孙芸近段时间经济相对紧张,她的私房钱都被她母亲剥削拿去炒房投资了,现在她名下加上那套单身公寓已经有三处房产了,魔都一套,帝都一套。陆非痴现在还是身无恒产,每次说起来都是“求包养”。
      省畜牧局跟省城管局位置相对较近,所以两者选的培训地点,也都不算远,一个是在庆春北路的花园宾馆,一个是庆春南路五星级的四陆大酒店。陆非痴的培训地点当然是在小宾馆里面。
      周四晚上,孙芸使劲临时抱佛脚,陆非痴则是去看了下他姐姐,下个月底他的小侄女就要降临人间了。姐姐这两天刚刚在家待产,她婆婆打算下周过来一起熟悉帮忙。姐夫让陆非痴周末别回家,住在这里陪陪他姐的时候,陆非痴撒谎说单位还有事,周末要加个班。
      在来之前,陆非痴就问过在省城呆了四年的温心,一整天时间在省城能干嘛。温心给陆非痴回了六个字:看美女、看美景。
      “那跟美女一起一整天呢?”
      温心在十分钟之内就列出了一份详细的撩妹攻略。
      周五晚上是第一站,看音乐喷泉,赏西华美景。
      晚饭是在西华边上的抹茶小食店吃的。省局培训基本都很人性化,下午三点半左右就结束了,也便于参加培训的人能够及时回家吃晚饭。当然不想回去的人也安排有自助晚餐。
      陆非痴四点钟就出门,打的不用十分钟就到了四陆大酒店,在大堂里等孙芸。
      四点半的时候,陆陆续续有参加培训的人来退房回家了,陆非痴远远的看见孙芸和几个同事打了招呼,向自己这边轻快的走来。下午考试还算顺利的,孙芸说她100分没指望,90分肯定有的。两人出了酒店,打了辆的就直奔抹茶小食。
      美食点评APP上,这家店的人气一直居高不下,除了物美价廉外,服务优、环境好的评语也时常出现,所以常常要排队。陆非痴他们到的时候才五点,完美的避开了省城的晚高峰和吃客群。
      “要吃啥?”把菜单推倒孙芸面前,陆非痴又拿出手机点出了几款菜,“这些都是大家点评比较好的。”
      “服务员。”孙芸点菜一直有股麻利劲,一点都没有一般女孩子的选择困难综合征,“冰淇淋面包,外婆红烧肉,醋溜牛杂汤,木耳炒西芹,清蒸鲈鱼。再来扎玉米汁。额~~~清蒸鲈鱼去掉吧,点的有点多。”
      孙芸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后,对着陆非痴:“晚饭这种大钱我来付,后面的一些小钱都你付钱。”
      陆非痴没有拒绝,只是后来算算,差的太多了。
      看音乐喷泉不用花钱,但是坐着看要花钱。喷泉七点钟开始,所以两人在六点半就结束过来了,快到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两人的身高根本占据不了任何优势。喷泉会持续十五分钟,下一场要等到八点。两人算了下时间,八点再过来有点晚,就硬挤着走进了一片被围起来的绝佳赏景区域。那是景区管理机构设的一个室外茶室,大家点杯茶你爱坐多久就可以坐多久。空的位置不是很多了,陆非痴和孙芸随意挑了个坐下,服务员就拿着菜单上来了。
      “一壶碧螺春。”孙芸笑盈盈的看着陆非痴,说着反话,“姐姐为晚上自己深明大义抢着买单的行为,赶到深深的惭愧啊!”
      一壶碧螺春不贵,也就88元,加个杯子另收10元。但的确值这个价。
      两人近距离感受水流在音乐和灯光的变换下,或直冲九天,或婉转曲折,演绎了一出出光彩陆离,在梁祝的音乐最激昂的时候,陆非痴和孙芸甚至都可以感受到水流扑面的凉爽,观赏的人群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和喝彩。
      音乐结束的时候,孙芸还试着问陆非痴:“要不要八点的时候再来看一场?”
      赏西华美景当然也不用钱。自从省城把西华美景的围墙整个都拆除后,进景区已经不用收取门票了。但是坐在游轮上看景区则要花钱。整个景区绕一圈大概需要两个小时多,所以景区管理机构又顺势推出了游轮游景区业务,每人一百就可以坐在游轮上慢悠悠的欣赏整个景区的湖光山色了。当然一百的船票费也包括了游船上的瓜果零食和茶水费。陆非痴不想走路,所以等他问孙芸的时候,正好,孙芸她也不想走路。
      两人买好票上船在二楼船尾刚选好位置,游轮就慢慢启动了。船上的讲解也开始解说起美丽的山水一色。整个行程大概有一个小时,把整个西华的每一个景点都走遍后,再回到原来出发的码头。
      陆非痴和孙芸在船尾只呆了一会,就进船舱了。三月湖面上的晚风夹杂着从西伯利亚来势汹汹的冷空气,冻得人直缩脖子。两人贴着玻璃,用手机勉强拍出一副九宫格后,就立刻把手缩进了衣服里。里面虽然打了暖气,但是进进出出的人实在太多,房门基本上没关过,一阵阵贼风往里窜。
      下船后,孙芸又催促着陆非痴往回走,想赶上九点钟的那场音乐喷泉。
      可能是时间晚了,也可能是天气冷了,最后一场音乐喷泉已经没多少人围观了。孙芸轻轻靠在陆非痴身上,倚在湖边,用手机一直录着像。
      “录像干嘛?想看随时都可以来看啊。”
      “美好的东西,一定要记录下来啊。”
      晚上在宾馆床上,陆非痴翻出手机看朋友圈的时候,孙芸的九宫格,每一张都是西华的美,每一张都是西华的艳,最上面写的是:凑齐九宫格,记录今晚的美好。
      周六上午是第二站,看电影,玩动漫城。近些年省城力推动漫产业,规模最大的动漫展览中心就是庆春中路的天鹅湖动漫城,同时又开设了全省首家4D影城。温心心心念念了好久,但因为那时候事情多就没有去成,好几次在聚餐的时候,都会怂恿大家去省城看4D电影。可惜没人响应。
      这次是两人约好了时间,八点半在动漫城门口碰头。动漫城当然不是一座城,它是一座五层建筑,属于整个超五星天鹅湖大酒店的裙楼。动漫城一楼空间开阔,每年举办动漫展览也在一楼,二楼到四楼是游乐城,五楼是影城。
      孙芸比陆非痴早到了一点点,两人进去的时候因为是大早上刚刚营业,还有点冷清。先到五楼取了动画版《大闹天宫》的电影票后,两人一层层往下走,孙芸立誓要玩遍整个动漫城。游乐项目跟岛城的基本差不多,孙芸其他都是简单玩了下,在太鼓达人那里,疯了好久,最后把外套脱了让陆非痴帮拿着,一直敲到电影快开场才依依不舍上去。
      电影院里的人,比楼下就明显多了。开场后,陆非痴估摸着整个影厅坐了一半人,如果在岛城,这个时间去电影院,经常性是可以算包场的。
      把爆米花放在两人中间的卡位里面,陆非痴随意拿着,也偶尔可以感受到,两人的手一起伸进去那时候,孙芸的润滑。一点都不像在冬天,陆非痴的糙手。也让他一点都没有感受到4D电影的魅力。
      中午午餐和下午的逛商场,放在了第三站:庆春银泰。庆春银泰顾名思义也是在庆春路上,就在天鹅湖大酒店的北面。
      中饭在银泰三楼的日式禾风料理,孙芸不合时宜的还点了个店里特有的牛料火锅,说冬天了就是吃火锅的季节。等吃完火锅出来,孙芸就后悔死了,商场内热空调让她身上的火锅味一直散发不掉,整个人就是行走的牛肉大火锅。进小熊□□店的时候,服务员们还笑着在猜他们两人中午吃的是商场内哪家的火锅店。
      孙芸逛完整个淑女服饰和lady服饰的两个楼层,才选了一套藏青色的长风衣,看了吊牌价好久,要花掉她半个月工资,最后还是咬咬牙:“服务员,开票。”
      “我去吧。”陆非痴看着纠结的孙芸好久,上去拿小票。
      “哼!姐有钱!”孙芸昂首阔步走了出去,然后又看见她立刻缩了下来。
      买单回来后,她就把风衣穿在身上了,羽绒外套的火锅味实在有点重。
      “已经两点了,差不多去车站?”陆非痴问了下。
      “楼上再去逛逛。”
      楼上是男装,陆非痴跟着孙芸走进太平鸟男装后,还不知道到底是给谁买:“我现在不用买啊。”
      “你跟沈杨他们买的衣服,品味太差。今天姐姐帮你挑几件。”孙芸向服务员指了几件外套,拿给陆非痴一件一件的试穿。每一件孙芸都会帮着服务员一起整理衣服的领子外摆,陆非痴的内心,有种异样感觉,十分享受。
      最终,孙芸只看中了一件灰黑色的呢制风衣,等陆非痴还在换衣服的时候,她就拿着开出的小票去付钱了。也是她半个月工资。
      “这两天小弟弟你这么破费,姐姐赏你件衣服啊。”回去路上,孙芸还在心疼钱包,“待会儿车票钱你出,下个月你得多给姐姐买米买菜,不然要饿死了。”
      两人在手机上预定了三点半的长途汽车。本来有贼心的陆非痴想晚上再找个宾馆到市中心再玩一天,周日下午再回去,可是温心周五晚上就来催,说找了一个设计师要准备装修,让孙芸礼拜天上午务必出现在她的小屋里,不然恩断义绝。
      晚上到家后,孙芸又发了一个朋友圈,依旧是九宫格,除了依旧是省城白天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外,中间一张是孙芸兴奋得敲着太鼓的背影。陆非痴特地放低了角度,显得孙芸的身材更加的修长。上面的文字是:又一个九宫格,美好的一天。
      其实一点都不美好,孙芸一上车就靠在背椅呼呼大睡。到渡轮要上客舱的时候,竟然还没醒过来。驾驶员都没有发现最后排两个呼呼大睡的身影,拔掉钥匙自顾自的上去了。空调制热一关,两个人没一会就被冻醒了。幸亏渡轮时间不长,不然两人真被闷死在汽车里。
      “你说,如果我们真的这这里挂了,会不会上明天岛城日报的第二版啊。”第二版是奇闻八卦,都是些小道消息,“然后标题写着《亡命鸳鸯闷死客舱,到底谁之过?》”
      “不对吧,我们两个挂了,为什么新闻标题要写‘谁之过’啊?”陆非痴似乎拎不清重点,“不是应该深挖我们的亡命鸳鸯情史吗?”
      “我们有情史吗?”孙芸头凑过来问的时候,陆非痴有一点吃慌。
      “有吧?”
      “有吗?”
      “那没有吧?”
      “没有?”
      “我不知道了。”陆非痴一说完,就看见了孙芸一闪而过的失望神色。
      “诶,陆非痴,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啊?”
      这个时候,汽车门打开了,驾驶员第一个上来,惊讶的喊:“啊,里面怎么还有人啊!实在不好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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