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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山美人（上）
“放下你的刀，引颈就戮！”
“不可能。”
“哼！”面具人脚下用力，就要将贺云声的胸骨踩断，忽然凭空里飞来一群蝙蝠，呼剌剌地直向他冲过去，面具人急忙挥袖去打。
瞬间一道刀光在眼前横现，伴着一声惨呼，面具裂成两半，面具人像一堆破布瘫软在地上。归莫离上前查看，却见雪地上只有碎裂的面具和衣袍，仿佛刚才的那个一直都不是有血有肉的真人一般。
“哈哈哈……归莫离，我会一直出现在你身边，变成你甩不开的噩梦，让你慢慢地品尝痛苦折磨……”
声音渐渐远去，归莫离确定了人已经走远，挥刀斩开贺云声的束缚，却见他早已昏迷，嘴角一片殷红血迹。
贺云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颠簸的马车里，车厢简陋破旧，带着些药材的气息，青蓝碎花的棉被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他松了松被子想起身，却被胸口传来的钝痛打断。
急促着呼吸了几口，又觉得肺里痒痒的，不禁咳嗽起来。
车厢外传来驭马的声音，马车慢慢停下来，然后车厢门被推开。阳光迎面照进来，让贺云声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你不要乱动。”
归莫离坐在车厢门口，背着阳光的面容，让人一瞬间有种安宁和美的错觉，贺云声呆呆地望着他，直到压不下的咳嗽打断思绪。
归莫离走进车厢，把他扶坐起来，从怀中拿出玉瓶，倒出一粒药丸。
“吃下去。”
贺云声就着归莫离的手掌，吞下那颗药丸丝毫没有犹豫。
归莫离却有些不自在的收回手掌，被/干燥却柔软的唇在手心上擦过，那种麻痒痒的异样让她把手指蜷在手心里摩挲了一下。
就着水袋把药丸送服，贺云声慢慢平息了咳嗽：“莫离兄，我们这是……”
“你受了内伤。”
仅此一句，贺云声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第二句话。看来莫离兄真是寡言少语啊……他这么想着，不禁笑了起来。
归莫离望着那张笑脸微微皱了眉，她很奇怪为何看着这个人的笑，心里就像被春风拂过，暖暖的、柔柔的。
“所以莫离兄这是要带我去找郎中吗？”贺云声笑道。
归莫离有些不自然的避开那笑容：“我需要赶路，到下面大点的镇子上我会把你放在医馆里。”
“啊？哦……”贺云声有些怅然，说得也对，素昧平生的，总有各自上路的时候。
“有事就叫我。”归莫离关上车门。
马车又再次行驶，贺云声从怀里拿出一直佩戴在身的玉蝶出了神。
“霓裳，是你带我找到他的，是么？那么……你现在又在哪里……”
玉蝶似有回应，隐隐闪着荧光。
————————
迷迷糊糊中听到车外热闹的人声，贺云声再次醒来，伴着清醒的还有带着肺音的咳嗽。马车缓下来却没停，车门被打开来，只见归莫离扯着缰绳略略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这里是安咸集。”又是简练的一句话。
“一路上劳烦莫离兄了，”贺云声点了点头，“莫离兄也在集上看看郎中吧，你的伤我昨晚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
“皮外伤。”三个字，再没别的话。
贺云声忍不住笑出八颗牙齿，见归莫离皱着眉回头看他，慌忙忍了笑，把视线移向窗外。
安咸集是入关必经的镇子，这里商旅频繁、货站林立。归莫离在镇子里最大的客栈里定了一间上房，然后就开始差小二找来附近有名的郎中。店小二颠着手里的银锭子，忙不迭的应承着出去。
贺云声躺在榻上，望着归莫离忙忙碌碌的身影。
“莫离兄，不如明天再赶路吧？你也该休息一下了。”
“不必。”
“莫离兄，伤口要治才会好得快，藏起来不给人知道，别人又怎么给你治疗呢？”
“书生，别以为自己什么都明白，”归莫离皱了眉，“下次被捉了便好好求饶，再乱说话，可就不止是被踩伤那么简单了。”
这时，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叩门声：“客官，大夫找来了。”
推门进来的郎中四十几岁，见他用干柴似的手给贺云声把了会脉，一边捻着自己那搓山羊胡子，一边不停叹气摇头。
贺云声忍不住咳嗽起来：“大夫，我怎么样？”
“唉——”大夫放下贺云声的手腕，“这位相公，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啊？”贺云声不解。
“该吃的吃吃，该喝的喝喝，”大夫望向归莫离，“早点准备后事吧。”
“啊？咳咳……”贺云声一听咳得更厉害了。
归莫离皱眉：“有这么严重？”
“啧，”大夫一脸为难，“肺痨啊！你见过哪个这么严重的肺痨病人能挺过半年的？”
“肺痨？”归莫离冷笑，“你真的是郎中么？”
“你你你……”大夫气得吹了胡子，“竟然质疑我的医术，我是本镇最好的大夫！”
“他明明是胸口被外力挤压，伤了胸骨和脏腑。”
“你你你……你才胡说！你当这文弱书生是街头耍把式的王二，还得天天胸口碎大石吗，哪里会胸口受伤？我说他是肺痨他就是肺痨！”
“你自己看！”归莫离有些懒得跟他废话了，冲上前去一把拉开贺云声的衣襟，露出胸口上的一片瘀紫，在白皙皮肤的衬托下显得触目惊心。
“啊！肺痨已经到这种程度了……你命不久矣了，命不久矣了！”大夫像受到了惊吓，慌张逃出房间，“我不看了，我不看了，你另请高明吧！”
“呃……”贺云声拢起衣襟，“其实当肺痨来治说不定也能治好的……”
归莫离转眼看向站门口看着这一切的店小二，眼神里像是能射出刀子。
店小二打了个激灵，急忙道：“客，客官，他真是本镇最好的大夫……要不，要不我再给您请方大夫过来？上次老板家的大黄狗跟别的狗打架断了腿，就是他给接上的……”
“不必，”归莫离黑了脸，“再加一间房，然后给我们准备五天的干粮。”
“是，是！”
望着店小二出门，贺云声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休息一晚，明早我们上路。”归莫离冷着脸，等他笑声停了才开口。
“去哪？”
“青篱园，找常神医，我说了一定负责治好你。”
————————
“呃……莫离兄……”贺云声望着归莫离把被褥铺在地上，不禁再次开口，“还是一起睡床吧，反正这床榻很宽。”
“不用。”归莫离继续铺被褥，想起几个时辰前的事情不禁觉得气恼。
本来这客栈还有空房间，而在神医事件发生之后，陆续来了不少人住店，于是店小二抱歉的说，客栈房间已满。
这个时间本不该来这么多住店的人，归莫离暗暗存了些戒备，转眼对上傻笑着的贺云声，又没好气的避开视线。
贺云声本来想着床铺宽敞，两个大男人抵足而眠本是常事，可谁想到归莫离却一定坚持要睡地上，这倒反而让他也觉得气氛尴尬起来了。
“可是……地上寒气对身体不好，你还有伤呢。”贺云声继续劝说。
“我没事。”归莫离吹熄灯火，躺下就寝。
视线立刻黑下来，两人无话。
空气里安静得古怪，归莫离的脑中却不由自主的回放着破庙中第一次见到贺云声的情形，男子温暖的怀抱和掌心的灼热似还萦绕在身，心跳得越发快了，归莫离裹紧了被子，努力赶走脑中的画面。
“其实，我也有好久没有在床榻上安睡过了。”贺云声忽然打破沉默，“这些年一直四处行走，赶得巧就在村子里老乡家里打个地铺，赶得不巧就找个破庙支起篝火凑合一夜。”
归莫离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睡着。
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进屋里，落进归莫离的眸子里，清冽如幽潭。贺云声转过头正对上这眸子，他怔了一会儿，看见那眸子的焦点移开，不禁笑了。
“只是想游历一番，总想着这天下那么大，若每一处都能看看就好了，见了大漠孤烟直、海上生明月这样的千古佳句，总想着自己也见识一下，”贺云声接着道，“我每到一个集镇，就靠着给人写写画画，送信跑腿赚取些盘缠。可惜机缘不到，盘缠也总是不够，到现在我也还没见过大漠孤烟，海上月明。”
“书呆子。”归莫离冷冷说了句，背过身去。
贺云声苦笑了一下，看来是打搅莫离兄休息了。
“比不上海上日出。”又是冷冷一句。
“莫离兄见过吗？”贺云声惊喜道，“若今后能与莫离兄共赏海上日出的奇景，那可是我平生之幸。”
“……书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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