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林家姑妈

　　姑苏林家祠堂，一素衣少女正低头诵经。木鱼声声，本让人心平气和，门外的丫头婆子却一个比一个着急。
　　过了半晌，里面动静终于停了，大门打开，小丫头赶紧上前给林汀披上厚厚披风。
　　“小姐，一早说了今儿要上京，您可吓死奴婢们了。再晚些可赶不上船，太太知道了定要责罚我们。”
　　老婆子忍不住絮叨，林汀也知道自己耽误了时辰，不好多言，低头笑笑，拢了拢披风，婆子也不好再多言。
　　丫头婆子并一行护送家丁，浩浩荡荡十数人登上前往京城的船。
　　而此时的京城林家，正张灯结彩，准备迎娶新妇。
　　林家两家结为姻亲乃是近来京中一大美谈，其中缘由，不单是才子佳人，更是这两家的显赫家世。
　　姑苏林氏乃是自前朝起家的书香门第、钟鸣鼎食之家。代代单传，到了林探花这里，虽祖上侯爵不能承袭，但凭着自身才学，金榜题名。
　　想来假以时日，定能重现当年荣光。
　　而贾氏女乃贾国公膝下嫡女，贾氏一族军功起家，深得今上宠幸，正炙手可热，更兼贾氏女才貌双全，自是一对神仙眷侣。
　　有人戏称，此二人乃“文武双全”。
　　成婚当日，贾家更是十里红妆发嫁女儿，不少人感慨林探花好福气，娶得如此良妻。
　　林汀前一日匆匆赶到京城，这日便是大喜。她年岁小，本不该她出面管事。奈何太太上了年岁折腾不得，只好跟在几位亲友太太身后忙活。
　　门外小厮来报，新娘子来了。来帮忙的周大奶奶忙让人赶紧打开新房，迎接新嫁娘的嫁妆。
　　原说好的八十抬嫁妆，新房正屋大堂可装百抬。可红木箱子流水般进来，眼瞧就要塞满屋子。再这样下去，就要往新人卧房去了。
　　周大奶奶咋舌：“可没见过这样心疼女儿的人家，今儿可真是开了眼界。”
　　林汀不言语，远远瞧着林老太太过来，赶紧迎上去。
　　“母亲怎么不歇着等嫂嫂的媳妇茶，这边闹哄哄的，可吵人呢。”
　　林老太太握着女儿的手，神态柔和却一言不发。送嫁妆的人动作慢了许多，来来往往的眼睛都往主家身上瞧，等着主家发话，看剩下的放到哪里去。
　　周大奶奶喜气洋洋：“老太太好福气，这回可是娶了个金娃娃进门。”
　　“都是如海喜欢，这是他的福气。”老太太笑得慈祥，扭头吩咐人把屋里大件摆设挪到后头客房里先放着。
　　周大奶奶眼珠子一转，没提新嫁娘，转口说起子孙满堂的吉祥话，老太太笑眯眯的倒瞧不出什么。
　　新房大厅被新嫁娘的嫁妆塞得满满当当，看得人是惊叹不已。
　　林汀搀着老太太：“这儿风大，我扶母亲回去。听说一会子要给哥哥嫂嫂红包，我得瞧瞧有多厚。日后汀儿压岁钱比着今天少了，我可不依。”
　　林老太太笑意更深，戳着她的额头笑骂钱串子，依着她去大堂候着。
　　鞭炮齐鸣，周围幼童的欢呼，宾客们的嬉笑声中，林海搀着贾敏走进来。
　　林海本就清俊丰朗，又逢喜事，更添几分风采。贾敏盖着红盖头瞧不清模样，但身段纤细，盈盈一拜甚是好看，想来定是个美人。
　　拜过堂便送新人入洞房，林汀朝着哥哥使眼神，满是戏谑。林海红着脸瞪她，她便躲到林老太太怀里。
　　“太太瞧，哥哥害臊呢。”
　　满堂欢笑，连盖头底下的新媳妇也红着脸。
　　新人进了卧房，林海轻轻拍着贾敏的手安抚她：“我且去会客，你今日累着了，先歇会儿等我回来。”
　　林海倒先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退出房门。
　　贾敏绞着手中的帕子，听林海关上房门才敢抬起头。她掀开盖头，正巧她带来的婆子进来。
　　“姑娘可放心了，早说过姑爷一表人才，如今可放心了？”
　　“张妈妈！”贾敏拿帕子遮脸，不谈林海。“我方才怎么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那是？”
　　张妈妈想了想：“想来那就是林家的大姑娘，一直养在姑苏，姑娘才没见过。”
　　贾敏对这个小姑子不甚熟悉，张妈妈也是今日才打听到这位大姑娘的消息。
　　“林姑爷早年体弱，好些大夫都说养不住。林老太太就求神拜佛，终于在姑苏城外一家庙里得了个老和尚的法子。说是姑爷命里犯水，得寻一属猪、火性血亲诵经祈福九九八十一天，才能压制得住。但姑爷乃一脉单传，并无兄弟姐妹。
　　老太太便在族里寻了一二年，始终一无所获。后来回老宅祭祖，正巧遇上林家旁支一个三岁的孤女。属相八字都合适，老太太就干脆认回来做女儿，这就是如今的大姑娘。
　　说来也奇，往日里的人都说大姑娘命里带煞克死父母，可来了林家，大爷身子骨果然好了起来。不但如此，来的头一年姑爷就过了童试、乡试，是当时最年轻的秀才，连老太太都健朗了不少。”
　　贾敏听得入神，暗自称奇。“大抵也和橘生淮南则为橘的道理相近吧。”
　　“谁说不是呢。也就是因为以前的往事，林老太太不轻易让大姑娘露脸，怕让人说三道四。”
　　张妈妈又同贾敏说了会子家长里短，比如今日主事的周大奶奶是林海座师的儿媳妇，管事的婆子是林老太太的陪嫁何奶奶等等。
　　不多时，林海一身酒气回来，揭了盖头，夫妻俩羞羞怯怯共度春宵。
　　新房这边熄了灯，林老太太却还没歇下。妆容首饰均除了，歪在床上。林汀进来看到，便叫小丫头们都出去，只留下守夜的在外面候着。
　　“怎么还不歇着，大夜里跑来跑去，当心受了风。”
　　林汀吐舌头，坐在老太太床边：“母亲没睡，女儿哪里睡得安心。”
　　“往日里最是顽劣，这会子又规矩起来，说吧，可是有什么想要的了？”老太太抚着她的鬓边散发。
　　“先说好，要是眼馋你嫂嫂家那般的嫁妆，咱们家可是许不了你。”嫁妆两字尤其重，林汀就知老太太心中有想法。
　　林汀回嘴：“有了嫁妆就得嫁人，我才不愿离家呢。”说着，又凑到老太太跟前。
　　“方才我去看嫂嫂的嫁妆单子，有好些都不在册子上，这是个什么道理？”
　　老太太问：“你从哪儿看的？”
　　林汀朝新房努努嘴：“何奶奶说要一份账子留存公中，那边婆子正清点让何奶奶等会儿，我就凑过去看了两眼。”
　　老太太想了会儿，神色有所松动，才说：“想来是贾府夫人匆匆给女儿添的，这才没上账。”
　　林汀悄么钻到被子里，问：“东西不是一早备好的吗，怎么还火急火燎地再加一些？”
　　老太太给她拉过被子盖上：“人丁多的人家，这些道道我哪里清楚。不早些睡，明早起不来让你新嫂嫂好瞧你笑话。”
　　林汀忙闭嘴闭眼，不多时就睡死过去。老太太还歪着，看着林汀琢磨着今夜的事，突然笑了。
　　“小滑头，人小鬼大，也不知谁能降得住你。”
　　第二日天擦亮，林汀就轻手轻脚起来。她这边才穿好衣服，林老太太也起身了。
　　“你哥哥嫂子起了没？”林汀正给老太太戴抹额，听她问就探头从一边的窗户往外看，那边院子亮了灯。
　　“起了，徐奶奶过来了。”
　　林老太太点头，“你先出去吃茶等着，想想一会儿怎么闹你哥哥好给你个红包。”
　　林汀提起裙边领着小丫头去正堂，正巧撞上老太太心腹徐奶奶捧着个方木盘子进门。
　　红布下面露出一张白丝帛一角，林汀知道那就是贞操帕了，支她出来是不想她看到这东西。
　　林汀好笑，还真把她当成小孩子。
　　林海夫妇敬茶时，天光大亮。林汀站在老太太身后，瞧着贾敏的模样。
　　不愧是能生出神仙妹妹的女人，模样自然是一等一的优秀。贾敏在家娇养，举止神态皆是小女儿般的天真烂漫。谈吐言行均得体自然，连老太太都没有不满意的地方，笑呵呵地喝了媳妇茶。
　　这些规矩过了，林汀便跳到贾敏身边。
　　“好标致的嫂嫂，幸得我日日为哥哥祈福，否则这等仙女哥哥就要错过了。”
　　贾敏羞得脸颊绯红，林汀又拉着林海：“好哥哥，你说说该怎么谢我？”
　　林海安慰贾敏：“你别管她，她鬼主意多，日日想着法来折腾人。这回让她得了甜头，下回还来闹你。”
　　贾敏嗔他，从袖口摸出一个荷包，鼓鼓囊囊的：“也不知汀儿喜欢什么，取了些样式精巧的金裸子，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林汀笑得合不拢嘴，接过这精致荷包：“漂亮嫂嫂的东西自然也是漂亮的，何况还是金子，喜欢还来不及。”
　　又扭头对林海：“要不是嫂嫂‘慷慨解囊’，哥哥可别想蒙混过关。我话说在前头，日后你和嫂嫂拌嘴，我没得你好处，你也别怪我拉偏架。”
　　林海气得跳脚，要同她理论，林老太太拦住：“行啦，一大早不饿不成。”
　　兄妹这才消停，一家子跟在老太太身后去饭厅用早饭。
　　贾敏第一天来，旁人做什么也跟着做什么。她身边原有两个婆子，张妈妈昨日守夜，刚睡下，这会儿跟来的是王妈妈。
　　王妈妈一路上几次想说些什么，都让贾敏用眼神制止，林老太太装没看见，林汀看戏，林海挺尴尬。
　　下人们手脚麻利，摆好早点就退出去。贾敏见老太太入座，就站在身后准备伺候用饭。
　　在家时，大嫂二嫂也是这样伺候母亲。
　　老太太一愣，林汀忙拉着她坐下。林海不好说话，老太太慈祥地看着贾敏。
　　“你有这份孝心就行了，咱们家人口少，不兴这些，你就踏踏实实坐着。”
　　林汀也说：“我才收了嫂嫂的好处就让嫂嫂站在看我吃饭，总觉着心里过不去。”
　　贾敏见林汀说得直白，不免好笑。林老太太也不似作伪，只好坐下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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