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霸总嫌弃的日子

　　对面沙发上坐着的穿着最新单品，膝盖上随意放着的是价值百万的新款提包的女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却不过三十出头，肌肤白嫩如雪，极富光泽。

　　苏橙盯着自己母亲脚下那双黑色镶钻高跟鞋发呆。应该不低于二十五厘米。

　　胡楠见自家女儿又开始神游发呆，立马来了脾气，那根带着几克拉的从非洲运过来的纯天然红宝石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苏橙脑门上:“你个死丫头，我就跟你爸说女孩子家不要读那么多书，你看，硬是把人都读蠢了！跟你说话听见没有啦？”

　　苏橙垂下眼睛，安静听训，这时候千万不能吱声，说话就是顶嘴，是目无尊长，是不知父母生养恩。

　　苏橙无声叹气:“我知道了，妈。”

　　胡楠见女儿这样子，脾气也敛了些，再度开口训话，语气放柔了几分:“苏橙，你今年二十三了，放到以前啊，你妈我都有了你了。你瞧瞧，你连个对象都没有。”

　　苏橙敛目垂眸，小小的声音:“是啊，那都是以前了。”
　　还有，她过两个月才满二十二岁。

　　胡楠皱眉，她最见不得别人反驳她的话了:“你在那嘀嘀咕咕什么？”

　　苏橙低眉顺眼乖得不行的样子:“对，我说您说得对。”

　　胡楠气顺了，开始苦口婆心:“你知道就好，我前几天跟你看了门婚事。你等着，我把照片拿来给你看看。”

　　这个月尚未过半，而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看起来比前两次要更加猛烈。苏橙头皮发麻，原本以她的成绩和导师对她的期盼，是希望她本硕连读的。可她才刚一提这事儿，她妈就开始发火。她稍一多说两句，胡楠就开始摔东西，全然听不进去。

　　大学刚毕业，就被着急，被相亲。苏橙想，也许是她很不受待见吧。

　　胡楠脸上带着笑，手上拿着张照片，很明显是对照片上的男子极为满意。

　　“侬，你看看。这门亲事可是我花了不少力气才给你挣来的，我可是连陪着人家一家子人打了整整两个星期的麻将，才说好这事儿的呢！”

　　胡楠把照片递过去，语气不乏洋洋得意。

　　苏橙一时被“这门亲事”四个字震住了，整个人楞在真皮沙发上，僵硬地如同死尸。

　　她搞不明白，前两分钟还在说没对象的事，这怎么现在就多了门亲事。

　　胡楠见女儿又开始呆愣愣的，一副小儿痴呆的模样，火气分分钟又上来了:“你个死丫头，跟你说话呢！这么大个人了，自己的事半点不着急，可怜我一个年过半百，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还得给你操心这操心那的。你还不领情。”

　　苏橙不说话，不反驳，她成年以前和她妈妈吵的架不少，可从来没有吵赢过。不是没有反抗过，那时候她都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家出走了，她想，去哪里都好，只要不在这儿。

　　绿皮火车带着汽笛声从她面前呼啸而过，她被留在了车外。

　　她母亲抱着她的腿，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周围围了好多人，都在骂她，不是东西，不孝女。

　　她只觉得荒唐。像是看一场闹剧。

　　从那以后，她母亲说什么她从来不反驳，默默无语，将一切都置身事外。

　　她乖乖的听话，伸手拿过胡楠递过来的照片。

　　倒是有些意外。照片上的男子模样生得极好，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鼻子高挺，嘴唇薄红。只是那眉头皱着，显得极为不耐烦。面部线条冷俊无匹，周身气质隔着照片都透着冷冽。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锋利无比的刃。稍不留神就会丧命。

　　苏橙手一抖。
　　像进了鬼屋还被摸了一把。

　　好看是真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命更重要。

　　“挺好的。”苏橙这话说得干巴巴。

　　但胡楠并没有听出来，兀自沉浸在被女儿肯定的喜悦中。

　　“那当然，你妈我还能害你不成？季家，知道吗？掌握着整个金市的经济命脉，那可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攀附的人多了去了，亏得你妈我会打麻将，攀上了季老夫人。傻姑娘，既然你也觉得不错，那我这就跟人说道说道去。”

　　看起来心情很好，哼着歌扭着步子去打电话了。

　　去跟人说道吗？
　　只是通知她一下吧，苏橙扯着嘴角笑笑，她是从来也听不见她的想法的，或许本就是她不该生出那些想法，平添许多妄念。可笑至极。

　　“嗳，对。刘老夫人，是啊，你家孙子那么优秀，我就说我女儿一定会喜欢，这不，你下午有时间吗？啊！好，老地方。今天我可要把昨天的钱赢回来。”

　　那些话一字一字从苏橙脑海里跃过，再也连不成一句。苏橙机械地转过身，张口。

　　胡楠拿起包，看样子打算马上出门:“哎哟，你有什么事晚点再说啦！反正你最近都在家的，我不说啦，打麻将去啦。”

　　门碰的一声，人出去了。

　　苏橙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如果钟表没错的话，现在才十点半。

　　好像她也没什么要说的。只是想要呼吸吧。

　　抓了抓头发，麻木着任由心情烦躁。那个男人的照片还摆在矮几上，看着心里像有猫在挠。她不知道，很难受，但无法发泄。

　　她把照片倒扣过来。

　　眼不见为净。

　　半晌，又把照片拿起来，手指捏紧，指关节发白，死命盯着照片上那个男人，半天不眨眼，把眼睛熬得通红。

　　好像也没什么，没什么怕的，也没什么可在意的。
　　反正她也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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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橙拿着鲜艳的红本本，不知道事情怎么演变成这样了。她杵在原地看着手里的结婚照有些无措。

　　她刚刚从她妈那里拿到的结婚证。

　　她看着结婚证上，明显是合成的两人的合照，总有一种不切实际恍然梦中的感觉。

　　兴许这是她妈花二十块钱在某个地摊上买的。

　　她这几天就呆在家里，什么也没干，怎么就突然结了婚……

　　苏橙没去过民政局，没见过照片上的另一人，结婚甚至连程序都没有。但她看着包间内围桌而坐的一桌子人，笑得乐呵呵的长辈们，又无法骗自己她妈的这只是个玩笑而已。

　　苏橙左右两边坐着的是她爸妈，对面坐在首位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满头的银丝一丝不苟的梳起来了，耳垂上带着珍珠的耳饰，脖子上戴着的是粉色的珍珠项链。看起来精神又干练。

　　不敢想象，原来看起来这么高贵精英的老人其实也搓麻将的……
　　苏橙举起手里握着的橙汁喝了一口，总觉得有些幻灭。

　　这位大概是她结婚证上另一位的奶奶。胡楠跟她提起过。

　　她结婚证上的另一位至今也没露过脸。她突然就生出一种时间倒退，她回到了古代的错觉来。

　　对面的老人乐呵呵地笑起来:“小橙是九七年的，哎呀，属牛，和我们家小祁刚好登对！真是天赐良缘啊！”

　　牌桌上丢筒子丢出来的缘吗？:)

　　胡楠坐在旁边，用手肘捅了捅苏橙，不满地瞪她一眼。

　　苏橙:“呵呵。”

　　尬笑也是笑。

　　胡楠:“哎哟，亲家，看您说的，我们家小橙啊，都害羞了。”

　　被害羞了的苏橙:……

　　饭桌上气氛融洽，就连苏橙一向憨厚的财主老爸也喝得面红耳赤，看着她的目光包含着泪花:“囡啊，转眼你都要嫁人了。”

　　苏橙本来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没说。

　　她能说什么呢？她爸一向听她妈的，唯命是从。

　　对面的老人又开口了，面色有些为难:“小橙啊，事情是这样的，因为小祁还在出差，这个婚礼可能暂时办不了。”

　　苏橙爸爸苏立强脸色面色变了几变，刚预备说什么，就听得旁边自己老婆说:“阿拉，这不算什么大事，往后都是一家人了。我那时候嫁给小橙她阿爸，哪有什么婚礼哟！两家人吃个饭就成了。”

　　苏爸看了自己老婆一眼，不再说什么，闷头喝酒。

　　苏橙倒是不在意，毕竟没什么比婚都结了却不见另一半要更难堪的事。

　　只是她妈妈现在这种极力将她脱手，仿佛她一文不值的样子还是刺痛了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麻木不已的心了。

　　她时常怀疑她究竟是不是她母亲亲生的，她妈妈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成闺女，真的有一星半点的喜欢呢？

　　她偷偷去做过亲子鉴定。

　　她想她妈妈只是被那个时代固定了思想而已，她觉得生女儿没用，长大了最好的归宿也不过是嫁个好人。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迟早要嫁人，要相夫教子。

　　胡楠从小到大被灌输的思想就是这样，至今仍奉为圭臬。

　　要怪就怪她当初肚子不争气。

　　生了个女儿。

　　好在这个女儿打小就听话，长得也乖巧，算是十分拿得出手了。

　　只是没有儿子终究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每次走在贵妇圈里，她总疑心她们在背后说她是个下不了蛋的母鸡，长不出植被来的旱地。

　　可那有什么办法呢？她当初生苏橙时，苏立强还没有发家，只能窝在农村黑黢黢的屋子里等产婆来接生，结果怎么也生不出来。最后她昏了过去，那产婆也怕闹出人命，才喊来了人将她送去了镇上的卫生院。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说要是再晚两分钟，就只能选择保大保小了，苏立强那时还在工地上跑工，她一个女人能怎么办。

　　她也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为了生苏橙落下的病根。而苏橙又不争气，还是个女孩子。这么些年，她其实是怪她的。因为她，她一直抬不起头。
　　但总归是自己的孩子，总是盼着她好的。
　　想到这里她又热络了些，尽力地和坐在首位上的老夫人攀谈着。

　　季家的前掌门人，刘爱华女士，是她搓麻将时认识的麻友。刘女士一头银发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妆容得体，穿着优雅，遇到人总是笑眯眯的，一点也看不出来她还是个女强人，曾经掌握过整个季氏，掌握过整个金市的经济命脉。
　　季氏，那可是真正的大家。
　　和苏家不同，不是简单的金钱堆砌起来的暴发户。

　　当初无意中听老夫人说起，她现在退休了，把所有事都交给了她孙子。她现在无事可做，只想含饴弄孙，只可惜她家独孙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这事一听，胡楠就知道机会来了。
　　她在这圈子里待了那么久，倒也耳濡目染了些机灵巧劲，也没着急直接就把自家女儿推出去，而是在牌桌上“不经意”的偶尔提起自家闺女。
　　这一来二去的，果真就引起了老夫人的注意，成了这庄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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