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都是太宰的锅

　　雷雨天总是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我行走着，抬头看见雨线从天幕坠落，一些穿过我的身体，一些落在树叶、路灯、长椅……和我身边的紫色小伞。

　　小伞的主人是个十二岁的女孩，穿着立咲私立学园的制服，深紫近黑的半长发乖巧地垂在胸前，娇小可爱的脸上的唇紧抿着，眼眸中正装满了烦恼的情绪。

　　我知道她此刻在烦恼着怎么拒绝那个一直捉弄她却在今天校园祭表演后向她表白的转学生，也知道她下一分钟会平地摔。

　　因为她，是“我”。

　　太久没有做梦了，以至于我差点忘记我从前的样子――一个十分正常的、因为出众的外貌和歌喉受到许多人喜爱的、会做出烦恼的可爱表情的女孩。

　　“我”撑着伞烦恼地往前走，然后摔到在平整的地面上。

　　“我”的膝盖擦破，张开嘴想要呼痛。

　　“我”的表情从痛苦到惊异再到惊喜。

　　“我”缓缓闭上了嘴。

　　我叹息一声――就是这里，从这里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此刻的“我”拥有了异能力『花之絮语』，明白了它如何使用，并略微感觉到现在说话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但此时的“我”是惊喜的――作为一个从小认定了自己的特殊的女生，对于这份真正的特殊终于到来时所感受到的惊喜。

　　“我”开始奔跑起来，腿上的伤、下个不停的雨、被风吹得很难握住的小伞，以及那个讨厌的转学生，这一切都不再令“我”烦恼。

　　“我”只想着快些回家告诉对我如同对待亲生孩子的幸村先生，关于我拥有了异能力这件事。

　　于是我的意识跟着“我”奔跑起来，看着“我”跑进高楼，跑进电梯，然后打开门，看见黑漆漆的客厅。

　　今天幸村先生不会那么早回家，我知道，“我”不知道。

　　“我”打开灯，收拾好自己，包扎好伤口，完成作业，又坐在钢琴前练习，最后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夜色里的城市。

　　雨已经停了，“我”打开落地窗，没有风。这里是十楼，落地窗很大，护栏很矮，因为幸村先生说，他不喜欢有太多东西挡住他看向窗外的目光。

　　“我”的手中有一朵白玫瑰――这是异能力『花之絮语』中唯一不需要语言的附加能力。

　　“我”想将它送给幸村先生，感谢他一直以来的照顾，但幸村先生回来得太晚了，客厅门被打开的时候，“我”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落地窗外有风吹进来，“我”没有醒。

　　我看着幸村先生走到“我”的身旁，放下伞和手中的编织袋，从袋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幸村先生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到他微微颤抖着，手中举起的刀具和窗外划过的闪电一样雪亮。

　　“妈妈……”

　　“我”没有醒，只是呓语。

　　幸村先生忽然停住了，握着刀的手垂了下去。

　　迟来的雷声响起，真的是很响亮的雷声。

　　“我”醒来了，映在“我”灰色眼睛中的，是面无表情的幸村先生。接着，另一道闪电将刀具的亮光反射在“我”的脸上。

　　“……父亲？”

　　幸村先生的表情开始狰狞，那眼中有太多的“我”从来没有注意过的如同池底淤泥一样的情绪。

　　“千诺、千诺、千诺……”

　　他一只手捂住头，另一只手紧紧握着的刀举起，表情痛苦地不停低声叫着“我”的名字。

　　“我”滚下沙发逃到窗边。

　　“为什么？”

　　此刻问出这句话的“我”，冷静得让我都感到害怕。

　　回应“我”的是忍着剧烈的头痛双手握住刀扑过来的幸村先生。

　　“我”向旁边躲闪，幸村先生从大开的落地窗中扑了下去，那一瞬间，幸村先生回头看了“我”一眼。

　　这一次，“我”瞬间读懂了他的眼神。

　　――那是对挚爱之物即将消逝时拼命想要留住的疯狂的……

　　爱啊。

　　我看见“我”的身子颤抖着，瞳孔也开始颤抖，最后僵硬着伸出双手，捂住了嘴巴。

　　……………………

　　“……小千，小千？”

　　耳边有温柔的声音轻喊着。

　　“真是的，睡觉为什么要捂住嘴巴……快起来啦，说好了今天要去游乐园玩哦。”

　　我睁开了眼睛，看见的是妈妈温柔的笑脸。

　　我一直认为，妈妈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那双剔透的灰色眸子里有着世界上一切美好的情绪。

　　“小千起床了吗？”

　　爸爸走进房间，一把将我从床上抱起来，于是我不满地挣扎。

　　“我已经是大孩子了！”

　　我这样强调着。

　　爸爸妈妈无奈地对视一笑。

　　“好好好，小千是八岁的大孩子了，大孩子不应该赖床了吧？”

　　爸爸放下我，这么说着。

　　“我不想去游乐园啊，那是小孩子才去的地方。”

　　我转身扑进妈妈的怀里撒着娇。

　　“可是妈妈想去哦，小千能陪妈妈去吗？”

　　妈妈抚摸着我的头发，略带俏皮地这么说。

　　“诶？”

　　我松开妈妈，瞪大了眼睛。

　　“爸爸！是妈妈想去游乐园哦。”

　　“啊，是哦，那小千今天要不要陪妈妈去呢？”

　　“……妈妈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

　　“在爸爸心里，你们都是孩子，但小千是大孩子了，所以我们多宠妈妈一点好不好？”

　　“既然这样……那没办法啦。”

　　我愉快地哼着童谣收拾我的小背包。

　　虽然是这样说，但其实我很期待今天的出行，毕竟平常爸爸工作很忙，很少能陪我和妈妈出门，而且撒娇是孩子的特权嘛，适当的撒娇有利于家庭和睦――我这么想着。

　　今天的阳光很好，我们走在整洁的街道上，微风吹起妈妈的长发，像黑色大海上美丽的波浪，我忍不住伸出手。

　　“怎么了，小千？”

　　爸爸妈妈一起转头看向我。

　　“你们两个总是恩爱起来就不管我了啊。”

　　我开始行使孩子的另一项特权――无理取闹。

　　“啊抱歉啊小千。”

　　妈妈温柔地道歉。

　　“爸爸要照顾小孩子嘛。”

　　爸爸无奈地笑着。

　　“那大孩子需要礼物！”

　　我装出生气的样子――但我很清楚因为外表原因，这个样子跟愤怒沾不上边。

　　“啊……这个可能不行啊，那款酒太贵了。”

　　爸爸略带为难地挠了挠头。

　　“什么啊，明明买回来也是给爸爸喝，为什么爸爸会舍不得……”

　　我双手叉着腰，一副任性的样子。

　　旁边的妈妈看着我们，忽然“噗噗”地笑了。

　　妈妈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地说：“我们千诺是个特别的孩子呢。”

　　――此刻映在我眼里的，是妈妈爸爸温暖的笑，与……染透了半边天空的、疯狂席卷过来的黑焰。

　　…………

　　我浑身是伤地站在巨大的坑地边缘，身边是同样幸存但依旧昏迷着的人们。

　　“爸爸？”

　　“……妈妈？”

　　“爸爸！妈妈！！！”

　　巨大的悲伤在我的心头翻涌――我竟然，忘却的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吗？

　　头痛，是因为浑身的伤口裂开的原因吗？

　　热意从身体中涌出，似乎要灼烧我的灵魂。

　　然后，似乎有冰凉的东西触碰了我的额头。

　　――

　　醒来的时候，我清楚地感受到头的疼痛与四肢的无力。

　　是病了啊。

　　窗外的雨还在下，屋子里的“夜皇后”依旧散发着微光。

　　……明明觉得睡了很久。

　　回想起那些梦境，我微微地勾起嘴角――哪怕是太宰治，也会有些事情不知道啊。

　　比如可能是“我”主动拒绝了世界的关注。

　　比如在幸村先生死亡而我逃走之后，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有人四处找我，但后来这些人渐渐忘却了这件事，幸村先生也被确定为自杀身亡。

　　比如我忘记了爸爸妈妈的样子，只模糊地记得那铺天盖地的黑焰与“立雪千诺”的姓名。

　　――但说到底，这些都是不太重要的细节，而今天这场代表着真正回归的梦境，说不定也在他的计算之中。

　　……啧，不高兴。

　　我坐起身，额头上敷着毛巾掉了下去。

　　……？

　　我盯着毛巾陷入沉思。

　　不过我并没有疑惑太久，我听见门被打开，客厅传来光亮，最后与客厅相隔的门帘被卷起。

　　是老板。

　　“小千诺终于醒了啊？你睡了很久哦。”

　　老板一如既往的让人感动――他带来了一些药品与一份热腾腾的鱼丝粥。

　　于是我感动地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突然从面瘫少女变成表情达人的话会吓到老板吧――然后拿起一旁的写字板开始唰唰唰。

　　【十分感谢】

　　不过。

　　【请问现在是什么时间？】

　　“下午七点哦。”

　　……果然，我睡了一天一夜。

　　“今天小千没有来上班我很担心呢，刚好太宰先生过来，告诉了我小千的住处。”

　　……所以老板竟然关了酒吧来照顾我这个侍应生？啊！啊啊啊！这是什么千年难遇的慈祥老板！我甚至感觉病一下子好了一大半了呢！

　　接着我在老板诸如“最近雨水很多，小千诺出门记得带伞哦”“明天不用来上班，小千要好好休息”这样令人觉得温暖的唠叨中喝完了粥。

　　最后在老板要走的时候，我终于按耐不住地问了一个问题。

　　【老板是怎么进来的？】

　　我看着老板的表情停滞了一瞬，然后一脸严肃地用一种长辈的责备语气说――

　　“小千诺竟然没有关好门，太危险了，以后要记住，睡觉前把门锁好。”

　　……我明白了，总之老板说的话是一定要听的。

　　在我诚恳地表示以后一定不会这么粗心之后，老板撑着伞走了。

　　我躺回床上，表情开始复杂。

　　我，立雪千诺，竟然是个粗心到睡觉忘记关门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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