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天成神了吗

作者: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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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天大典


      “即便有这一卷竹简,他们也未必会放弃祭天。”先生手捧竹简,有些无奈地跟上已经梳洗打扮一新的钟谣。

      走在前面的公主殿下一身华贵朝服,气度不凡,她抬头看向廊外阴沉的天色,神情复杂,“可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

      千年前,极东之境并不叫蛮荒,它应该有个更加美丽动听的名字,但历时已久,如今再没有人记得那个名字。

      竹简上说,蛮荒也曾是一片美丽富饶之地,却不知为何引来某位神明的惩罚。为平神怒,他们将数百奴隶海祭神明,换来的却是更加可怕的灾祸——仅仅一夜,蛮荒大地枯竭,从此万劫不复。

      钟谣本希望这样的前车之鉴能让他们放弃祭天另寻他法,但连日沉浸书海之中,显然让她错失许多事情。

      这大概是大垣建国以来,皇室最糟糕的时候。除了那个自称看破红尘,早几年便讨要一块封地远去东境当逍遥王爷的二皇子,其余四位皇子在大祭司的默许下,就在这森严的皇宫中展开一场血腥的夺嫡战争。

      自古以来,但凡涉及皇位争夺,朝堂上就很难有人抽身在外。当没有一个力压众皇子,让所有人信服的存在时,这场夺嫡之争注定要在多方势力的推动下,走向不死不休的境地。

      等钟谣和先生匆匆赶到时,乱局已定,谁也没有想到这场争夺会结束地如此迅速。

      殿前广场上那一番景象,说是血流成河也不为过,看着唯一活下来的三皇子,钟谣心中不禁冷笑,她是真小瞧了这个不起眼的三皇兄!

      看清来人后,钟礼眼底划过一抹异色,这个以往怯弱无能的三皇子却不知有了怎样的仰仗和底气,整个人一改当初,锋芒尽露。

      “怎么,皇妹这是要为他们鸣不平?”钟礼身上、剑上都沾着血,他挑衅地看向钟谣,嘴角扯过一抹嗜血的笑,将手中剑掷出,正插在某位皇子的尸身边。

      钟谣始终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她在这满地尸体中看见不少熟悉的身影,他们神情间有震惊,有恐惧,有不可置信……明显死不瞑目。她先前还没发觉,现在仔细一看,才惊觉眼前这家伙简直丧心病狂。

      ——这其中许多人看伤口竟都是死于他们效忠的三皇子之手。

      “你把他们都杀了,自己当光杆皇帝吗?”

      “哈哈!这些人表面上推崇敬重你,背地里却阳奉阴违,张口闭口尽是些男尊女卑、血脉正统之言,难道不该杀吗?”钟礼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怒,他的眼睛充斥着血丝,渐渐变成血一样的颜色,他上前几步,提起那柄雪亮的剑又狠狠在面前的尸身上砍几下才解气。

      “说到底,我跟你一样都是不受宠的可怜人。”钟礼发泄一通心中郁气,再看向钟谣时便多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他就那样席地而坐,也不管满地狼藉,轻声嗤笑道:“呵!谁让我的母妃只是个没有势力的宫女呢?”

      真是没救了!钟谣能感觉出钟礼的状态不对劲,她似有所觉,猛地抬头看向大殿深处,那一片黑暗中隐隐有一双满是阴鸷的眼睛正盯着这里。

      是大祭司!
      钟谣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再回头看向钟礼时,眼中便多出几分厌恶——皇位就真有这么好,值得他背叛整个皇室去与虎谋皮?

      啪啪啪——有鼓掌声远远传来,钟谣看过去,只见大祭司正缓慢而有力地走来。在看清满地尸体时,他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却很快掩饰住,“看来,是三皇子赢了。”

      钟谣注意到,方才还兀自沉浸在诡异情绪中的钟礼,在听到大祭司的声音后,整个人微不可查地瑟缩了下,然后小声嘟囔了句“是”,仿佛又变回那个谨小慎微的三皇子,半点没有先前的疯狂模样。

      “现下正值危急关头,私以为登基仪式能免则免,还是要尽快筹办祭天大典才是。”大祭司这句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在钟谣听来却只觉小人得志,不顺耳极了。

      她的目光穿过这座充斥着杀戮气息的广场,如利刃般直射向高台上的大祭司,“如此滥杀之人,岂可为皇?”

      “哈哈哈……公主难道看不出来?你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大祭司像是听到什么极其可笑的言论,刺耳的嘲笑声回荡在四周,良久才止住笑,厉色道:“来人,将这两个大逆不道之人就地诛杀!”

      无数身穿黑白混色衣袍的神庙杀手从四面八方涌出,一瞬间与记忆中某些画面重合。但钟谣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小孩,挥手间便有数万军兵供她驱使。

      两方对峙,局势一时僵持不下。直到深宫里传来一道圣旨,圣上驾崩,传位于三皇子,并命公主交出兵权,束手就擒。

      钟谣一时愣住,就连大祭司看起来也是诧异居多,混乱中,没人看到那个低垂着头,躲在角落里的钟礼嘴角正勾起一抹冷笑。

      钟鸣终究没熬过去。
      先生叹息一声,拉过明显有些怔然的钟谣,施展起先前骗过天雷的法术,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
      大垣人信仰一位名为“慎”的神明,他们在玉金城的中心建起一座巨大的祭坛,每逢初一十五都要举办一场盛大的祭典。

      往日里这样的祭典都交由神庙组织,借此笼络人心和财富。但自公主监国以来,披露出神庙中不少贪赃枉法之事,于是近两次祭典便由皇室接手操办。

      这无疑已经触及神庙的底线。但坏就坏在钟谣每次出手都不是无的放矢,一来二去,神庙在百姓心中的印象自然会变差。所以这一场祭天大典,大祭司下了死命令——必须成功,而且是漂亮的成功!

      钟谣正在一间茶馆二楼喝茶,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将祭坛上的动静尽收眼底。看着那在如此灾祸中依旧完好无损的祭坛,钟谣不禁冷笑,这位神明还真是明目张胆得很,偏偏不劈这座为他修建的祭坛。但讽刺的是,有这样安全的避难场,却无一人敢踏入。

      那一道道电闪雷鸣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低沉厚重的黑云却依然笼罩在城市上空,压得人不能喘息。点点银光穿梭其间,就像有一双双眼睛时刻盯着世人,稍有不如意便会再度降下天罚。

      但灾祸带来的伤害却是无法挽回的,比如钟谣现在栖身的这间茶馆,大半都被闪电劈成废墟,也不知几人就此葬送性命。

      有锣鼓喧天,礼钟齐鸣,祭天大典正式开始。于是钟谣将那一身黑色斗篷重新披好,轻轻拉下兜帽,将那一张过于出色的脸藏在黑暗中,顺手提起桌边一柄宝剑,起身向祭坛走去。

      大祭司穿着最隆重的祭祀服,手捧一根通体银白的神杖,正虔诚地跪在祭坛中央,他身后是身穿皇帝朝服的钟礼和十几位神庙祭司。原本满朝文武也应跪在此处,但他们都让钟礼给杀了,便显得这祭坛有些空旷寂寥了。

      祭坛右侧是一座临时由木柴堆砌而成的祭台,三百名被绑缚双手的活祭品正齐齐跪在高台上,神情惊惶而恐惧。

      幸存的百姓尽皆跪在祭坛外,双手合十,虔诚地看着大祭司——确切来说,应该是大祭司手里那根传说中由神明赐下的银杖,心中默默祈祷。

      时间走过正午,终于,有一束光穿透云层轻轻拂在神杖之上。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中都闪过狂热——神明一定是听到了他们的祈愿!

      这之中最激动的莫属正捧着神杖的大祭司了,与旁人不同,他是真真切切能感受到那道神光中的温暖,正一点点抚平他身体上的伤痛。

      果然,神明是不会亏待他最虔诚的信徒的!
      “愿神明收回天罚,重新护佑大垣!”大祭祀挺直腰板,双手将神杖举过头顶,虔心高呼。于是众人纷纷响应,齐声高呼——愿神明收回天罚,重新护佑大垣!

      一声,两声……终于,神明回应了他的信徒。

      温暖和煦的光扩散开来,笼罩在每一个信徒身上,就像神明在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孩子。但钟谣一路走来,却只觉阵阵冰冷彻骨的寒意从这一缕一缕惨白的光芒中渗出,直向她袭来。

      被这诡异的白光照得久了,她不禁觉得自己一颗心也要被冻住,竟不自觉想要跪下,同周围这些人一起虔诚祈祷。

      这感觉太真实,也太过可怕,钟谣下意识将利刃抹过掌心,剧烈的刺痛感瞬间盖过冰冷,将她从危险边缘拉了回来。于是钟谣越发肯定,所谓大垣国信仰供奉千年的神明,绝不是什么好货色。

      天空中,游走盘桓在黑云间的闪电又躁动起来,不时发出闷响。钟谣抬头看过去,正见一道闪电挣脱束缚,直劈在那满是木柴的祭台上,瞬间燃起火光。

      人们见到这般景象,惊呼下更加卖力地高声祈祷,一时间,似乎只有那些被绑在祭台上嘶吼痛哭的“祭品”看起来才更有人情味些。

      钟谣在远处看得清楚,这火起得快,蔓延得却很慢,就像冥冥中有个性格恶劣的神,故意想要多欣赏一会这场挣扎求生的惨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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