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天成神了吗

　　“裴伊，没想到你还活着。”黑暗中传来一道悠远绵长的叹息，将程玟从恍惚中唤醒，他试图找到说话的人，但这地方太黑了，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裴伊是谁？你又是谁？”程玟的声音不大，但在这样空旷的地穴中，一直能传到很远的地方。

　　“我能感觉到，你就是裴伊。”那声音顿了一下，接着急促又愤怒地吼道：“你不要妄想瞒过我！”

　　“你认错人了。”程玟语气无奈，但在这样的黑暗中，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为什么不承认？是因为这个人类女孩吗？”黑暗中突然亮起一道柔和的蓝光，光里正是程玟一直在担心的公主殿下。

　　她似乎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伤害，程玟总算能松下一口气。但黑暗中那道声音的主人显然并不想让他好过。

　　只见蓝光一闪，其间画面便转到钟谣眼前那割裂的镜面上。

　　此时金色的字迹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宏大的景象。不同于先前女神抬手间创造世间万物的神奇，此番壮观，是由人数堆积起来的视觉震撼。

　　钟谣顺着那些画面一一看过去，眉头不由越皱越紧——这上面的“人”，跟大垣人长得有些不太一样。尤其是头发，居然五颜六色的，实在太诡异了。

　　两军交战，战争的场面被一带而过，然后钟谣就看见一颗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菱形宝石，它正虚浮在空中，悠悠地打着转儿，一看就不是凡物。

　　画面一转，只见那宝石边突然闪现出一个人影，看起来是要伸手将宝石取走。钟谣可以肯定，她以前从没见过这个人，但不知为何，看着那人的背影却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的一颗心不自觉绷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画面中的人影，甚至想要走到他面前去一睹真容，但这一切终究只是影像，即便再真实也不是现实。

　　钟谣只能等待着剧情发展，等待着那人转过身来。

　　无数奇异的发色中，反而是这样深沉的黑色更加显眼，在那许多割裂的镜子里，钟谣看到他们或惊惧，或厌恶，或仇恨的眼神，想来这个让她觉得熟悉的人影估计不是什么招人喜欢的角色。

　　但也许是因为那丝熟悉感，又也许是因为那顺眼的黑色头发，让钟谣对这个人产生了好感。他到底是什么人？

　　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但当那人即将转过身时，所有影像却都消失了，整个空间又恢复到她刚进来时看见的模样。

　　这种感觉，比先生讲故事将到一半不讲了，还要令人难受。钟谣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当下便祭出鲛珠，想要大肆破坏一番。

　　但她又顾虑着如果毁坏镜子，可能就再也看不到后续，也就无法知道那人的样子，便有些束手束脚起来。

　　这种明明心有怒火却又不能发泄出来的感觉简直更糟糕了，连带着这仙境般梦幻的蓝雾也不顺眼起来。

　　钟谣不禁冷笑一声——我不能对镜子动手，总能将这些雾气打散吧！
　　*
　　另一边，程玟却是在看见这些画面时一瞬间变了脸色，黑暗中，似乎有杀气波动。但很快，一切都归于平静，他清楚地知道，那道声音的主人是不会让钟谣看到后续的。

　　事情也正如程玟所料，千钧一发之际，钟谣面前的画面停止，随后归于一片黑暗。但紧接着，他面前这道实况转播钟谣情况的蓝光也随之消失。

　　虽然早有准备，程玟还是会有所担心，但眼下也只能先将这道声音的主人对付过去再说。

　　“呵呵，你怕了！”远处传来两声轻笑，似乎是在为自己抓住对方的短处而得意，“让我想想——哦，你是怕这个人类女孩知道你的真面目吧。”

　　听起来没有多少恶意，倒更像是什么恶劣的恶作剧。

　　“我没什么好怕的。”程玟语气平淡，仿佛真的不在意这些。但黑暗中那道声音显然不这么想，整个处于一种奇怪的亢奋之中。

　　“裴伊，我们的生命和气息都连接在一起，你是瞒不过我的。”说这句话时，它的语调很是诡异，还带着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还是说，你想让我给那女孩放接下来的画面？”

　　“早知道生命之核就是这么个狗东西，我脑抽了才会舍命去救。”程玟这句话说得很不客气，也完全打破了他平日的人设。

　　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毫无防备地遇见某个糟心的久远之物，终于让他这些年的涵养通通喂了狗——想当年，他疯起来可是敢与整个菲斯塔娜大陆为敌的。

　　在久远的过去，程玟确实叫过“裴伊”这个名字。

　　裴伊有一头黑发，而黑发在菲斯塔娜被视为不详，人类容不下他，只有将他养大的狼群才是同伴。

　　许多事到现在已经记不清了，程玟只记得，这个叫裴伊的少年为了拯救狼群，要出发去寻找生命之核——传说中死神之国的力量源泉。

　　这段旅途太长太长，到后来，裴伊的狼群死绝了，他成了孤家寡人的狼神。

　　那段混乱的时光，谁也说不清孰对孰错，但裴伊对生命之核的需求却一步步变成执念，变成痴迷，直至疯狂。

　　因此在众神合力摧毁生命之核时，裴伊出现了，他以灵魂为祭，要强行保住这份执念。

　　这之后，生命之核化为碎片散落八方，裴伊的灵魂也被撕裂成无数个碎片，随着无数生命之核的碎片而去。只有一缕灵魂飘飘荡荡不知去向。

　　他在异世醒来，终日要忍受灵魂撕裂的痛苦，却也在平静中渐渐感受到难得的轻松。时间流逝得很快，他也不知在异世兜兜转转多少时光，直到被阮娇借鲛珠之力召唤来到大垣。

　　他这才想起，裴伊曾被鲛族所救，生死之际有所感应，留下一滴心血于鲛珠之上，承诺有朝一日鲛族归还这滴血时，他必有回报。

　　对于他们这些拥有力量的“神明”来说，冥冥中的感应大概就跟预言一样。这滴心血帮他重新凝实身体，便是现在的程玟。

　　——裴伊是属于狼神的名字，而程玟，才是这缕漂泊异世多年，从疯狂中清醒过来的灵魂，想要去经历的人生。

　　“你后悔也没用了。”生命之核嗤笑一声，阴恻恻地说道。因为灵魂的连结，它隐约能知道程玟心里的想法，但这在它看来大概就跟无病呻吟差不多，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我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的。”程玟感慨道。大垣和菲斯塔娜在很多方面都截然不同，看起来就像两个世界，他着实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生命之核的一块碎片。

　　“你很失望？”生命之核能感觉到程玟内心的真实情感，对此十分不解——他以前明明对自己表现得那样疯狂和痴迷，现在怎么总感觉被嫌弃了？

　　“普通世界一个普通人的幸福，你是不会懂的。”程玟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蔚蓝天空，摆出一副沧桑的模样。然而这里一片黑暗，他看起来也并不沧桑。

　　“我不需要懂这些。”生命之核对此嗤之以鼻，它作为菲斯塔娜大陆的无上神器，地位尊崇，不然也不会惹那么多神忌惮。

　　“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程玟直入主题，显然不想再跟这不识人性的碎片掰扯。但问是这样问，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生命之核找自己做的无非就那一件事。

　　果然，生命之核说出了程玟心中所想，“我能感觉到大部分生命之核的碎片已经被修复，我要你帮我回去，我已经受够了碎裂的痛苦，我要重新变回那个完整的我！”它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甚至是嘶吼着的。

　　程玟倒是挺能理解它的，灵魂撕裂的痛苦可不是谁都能忍受的。当初若不是飘荡到那样一个和平美好的世界，他大概早就疯掉了。

　　但很可惜，程玟对此无能为力，“很抱歉，我帮不了你。我甚至不知道菲斯塔娜大陆在哪。”

　　他曾经也问过阮娇，但那姑娘很早就跑出鲛人领地，对这些老古董们才能知道的事却是一窍不通，连菲斯塔娜这个名字还是在程玟这里才听说的。

　　那碎片似乎也没想到这点，短暂地愣住了，但它很快就回过神来，急切道：“你说什么？这里难道不是菲斯塔娜吗？”

　　真相有点残忍，但程玟还是平静地回答道：“这里是大垣，不是菲斯塔娜。”

　　“不，不可能……”碎片的情绪听起来有些崩溃，嘶吼声回荡在黑暗中，许久才停下。它的嗓子估计被这一下吼哑了，滋滋啦啦得很是难听，却并不影响它这句话的力量，“你必须帮我，裴伊，如果你还想见到那个女孩的话。”

　　在这处黑暗的地穴里呆了太久太久，终日见不到阳光，还要饱受被撕裂的痛苦，这块生命之核的碎片已经癫狂，“我等了太长时间，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你，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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