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娇纵

　　似乎是心有灵犀，李楚楚也忽然回头。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了几秒钟，整个空间内顿时弥漫着一种诡异而尴尬的氛围。
　　小晴是个有眼力见的姑娘，见状不对，连忙轻声找借口遁了：“温姐，我那边还有点事情处理，我先去了。”

　　她走后，偌大的一楼就剩下李楚楚和温黎两个人，面对面的僵持半晌，最后还是李楚楚先开的口——
　　“黎黎，好久不见了。”李楚楚可能也觉得尴尬，笑容都有些牵强：“五年了，你都长......”

　　“李女士，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可以直说。”然而客套的场面话还没说完，就被温黎不客气的打断了，她一向娇软的声线不自觉的板的紧紧的，那俏皮的狐狸眼一丝笑意都没有，一板一眼的道：“叙旧什么的就不用了，以前我叫您一声妈的时候，都没这么多关怀呢。”

　　她说着，尾音就有些轻嘲似的——但温黎知道自己不是在嘲讽李楚楚，她是在嘲讽自己。

　　本来就生分的客套一下子被打破，李楚楚有些难堪的抿了抿唇，扣在鳄鱼皮包上的细长手指用力到发白。但李楚楚毕竟是个经历过风浪的成年人，她短暂的难堪片刻，还是可以很快的寻找回身上的体面，对着温黎一丝不苟的伪装出笑意：“黎黎，我这次来是想看看你怎么样了。”

　　“哦。”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温黎面无表情，也学着她的客套：“我挺好的。”

　　从前她最烦的就是李楚楚这幅‘万事不走心，只留一假笑’的模样，后来她知道这就是生意人——李楚楚虚伪到甚至可以把她自己的人生当做一场‘生意’。
　　当然温黎还有一句话藏在心里没说，她挺好的，假如李楚楚不来的话，她就更好了。

　　“你最近方便腾出一天半天的时间么？”李楚楚拨了拨颊边的卷发，淡淡笑道：“你爷爷和奶奶挺想你的，一直让我们过来找你呢。”

　　听到‘爷爷奶奶’这个关键字，温黎一直固若冰封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丝丝的裂痕，放在桌上的手指都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她一瞬间听到了自己体内高山流水的声音——是真的么？温正荣和许美珍是真的......会想他么？

　　温黎几乎控制不住的想问李楚楚这个问题，却又觉得问出来太狼狈，几个琢磨的瞬间，眼底竟然都有些发热。她现在是变的有些没心肝了，但自小把她带大的爷爷奶奶，温黎是真的惦记着的。
　　李楚楚和温综......真的会允许她回去看他们吗？

　　李楚楚是天生的生意人，精于算计，会洞察人心。温黎脸上几个压抑不住的表情，就能让自己轻而易举的看出来她是怎么想的。人一旦流露出自己的弱处，就会变的好拿捏。

　　李楚楚唇角微抿，终于露出来一个比较真心的笑容，但却话中有话的说着：“老人家糊涂了，就总惦记着那些前尘往事，你若是没事，就多给爷爷奶奶打个电话。至于我和你....你温叔叔，当年是对不起你的，呵，现在再提也没什么意思了。黎黎，你要是还生气，想要什么补偿尽管说，钱这东西，也不知道你现在还缺不缺了。”

　　她边说，边递过去一张便签——上面是温正荣的联系方式。

　　温黎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了片刻，才慢慢的清醒过来，一瞬间她有点想冷笑——她把李楚楚的话掰开了揉碎了分析了一下，几乎都想给她鼓掌了。瞧瞧李楚楚说的多好啊，爷爷奶奶是因为老糊涂了才会想念她，不是因为别的。

　　至于她和温综会给自己金钱上的补偿，至于别的不要妄想。可她温黎一星半点都没有妄想过，也得受这些自诩‘高贵’的资本家的气，可真是冤。

　　“李女士，您可能觉得温家是什么香饽饽，但对我来说一文不值。”温黎几番思量之后，觉得自己也没必要承受着李楚楚‘内涵’性的警告，她在对方怔愣的目光中冷冷的说：“别以为谁都眼巴巴的想回你们温家，没人稀罕，爷爷奶奶我会联系，您请吧。”

　　李楚楚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一瞬间脸都有点气的发白。人都是双标的，她忽视了是自己先夹枪带棒，只想着温黎这孩子她果然没看错——从小就不懂事，娇纵任性跋扈，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都没有，不懂得最终长辈，她跟本不配当她们温家的人！

　　李楚楚沉下脸：“我是带着诚意来的，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呵，她没找保安把她打出去都够意思了，还要她好好说话？温黎漫不经心的想着，嘴皮子轻轻开合，嘲弄道：“李女士，您用不着在这儿暗示我什么，您放心，我绝对不会有想回你们温家的念头。倒是您啊，要是真不想跟我扯上关系，就回去教教您的宝贝女儿，别让她三番两次的过来挑衅我。”

　　“依依？”李楚楚一愣，皱眉看着温黎：“她怎么了？”

　　“带着秦司来我店里让我帮她做婚纱咯。”温黎在李楚楚错愕的目光中，终于重拾以往的爽快，勾唇一笑，摄人心魄：“您知道的，我这个人生气了什么都做的出来，她总带着秦司在我面前晃悠，到时候我不耐烦了，您觉得会怎么样？”

　　李楚楚眼睛越瞪越大，手指不自觉的在皮包上攥紧。

　　“您之前就骂过我不是好东西，勾人的货色。”温黎冷笑，一身扎人的刺锋芒毕露：“您说对了，我还真就是，你女儿把我惹生气了，小心我不客气。到时候我给秦司放个饵，您说他会不会上钩呢？”
　　“他们都快订婚了，可别闹出什么笑话啊。”

　　*

　　成功放狠话把李楚楚气走后，温黎通体舒畅的笑了起来，她大大方方的给全工作室员工点了海鲜大餐，在一片‘老板牛逼’的欢呼声中志得意满，只觉得打了一场胜仗一样。从小到大，她每次与李楚楚和温综的接触，都像战争。

　　温黎跟员工们胡天海地的侃了一会儿，自认为做好了心理建设，她才深呼吸了几口气，拿着之前李楚楚给的便签进了安静的休息室。那便签只是小小的一张纸，薄如蝉翼，可温黎拿着的时候却觉得手指不由自主的发颤，竟好像有千斤重似的。

　　对待李楚楚和温综，她怎么过分放狠话都不会有任何心理压力，因为温黎知道他们活该。
　　但面对温正荣和许美珍......温黎却生怕自己一星半点的不对都会伤到他们的心，这两个真心疼爱她到现在还会想着她的老人，几乎已经是她唯一的软肋了。

　　温黎又一次深呼吸，才鼓足勇气按下那十一个号码，拨了过去——等待接听的每一秒嘟嘟声，都让温黎心口绞紧，紧张的几欲作呕。
　　原来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真的会有想要呕吐的感觉。

　　终于电话接通，对面传来温正荣那一如既往沧桑却有力的温厚声音：“你好，哪位？”
　　温黎听到五年未听到的爷爷声音，没绷住一下子哭了出来，细小的啜泣声清晰的传到电话对面。

　　“黎黎？”温老爷子一瞬间就听出来了这是温黎的声音，他声音猛地急切了起来：“是黎黎么？”
　　“是。”温黎哽咽：“爷爷，是我。”

　　她说完这句话，听到那边的手忙脚乱，再然后，奶奶也过来了。许美珍一个年过七十，这辈子几乎从来没服过软低过头的钢铁女士，跟她说电话的时候竟然哭了：“宝贝，我的黎黎，是温家对不起你。”

　　温黎也哭了，这电话打了多久她就哭了多久，又揪心又开心，声音呜呜咽咽跟小孩子似的。
　　一跟他们说话，她就恍惚间好像真的回到了小时候，她似乎可以永远都是那个在山间爬树，调皮的坐在树干上被爷爷奶奶轮番骂的猴精儿。温黎在他们面前，永远都是小孩子。

　　“爷爷奶奶。”她鼻音深重，瓮声瓮气的说：“我过的很好。”
　　声音听着委屈，可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豁然开朗——不管怎么样，起码爷爷奶奶还爱她。

　　秦灼今天难得准点下班，他给温黎发了个微信，特意告诉她要去接她。只是接到了人，却一眼能看出来人是哭过的。温黎眼睛亮亮的，脸上虽然是神采飞扬，但白皙的眼眶又红又肿，显然是哭了，还哭的不轻。

　　秦灼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谁欺负你了？”
　　他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盘，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没人啦。”温黎敷衍的回了一句，就熟练的打开包。她拿着粉饼对着车中的镜子补妆，底妆之后就是口红，仔仔细细的涂。

　　她看起来精神状态的确不像是被人欺负后生气的模样，所以是因为什么？
　　温黎耸了耸肩：“开心也可以哭啊。”

　　秦灼皱眉，屈起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严肃道：“温黎，别敷衍我。”

　　......这男人怎么这么严肃？温黎忍俊不禁，补完妆转头对她一笑，是不加掩饰的打心眼里开心。秦灼几乎被她明晃晃的笑容晃了下眼，只听温黎问：“你看我像被人欺负了的样子吗？我就是开心。”

　　秦灼顿了顿：“有多开心。”
　　“特别开心。”温黎很肯定的一点头：“开心到你现在提什么要求，我都有可能答应你呢。”

　　“真的？”她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用来缓和气氛。结果秦灼听了后一挑眉，倒是真的毫不客气的提出要求了：“那你下周末陪我出席一个宴会。”

　　这还是秦灼第一次向她提要求，温黎想不到拒绝这个层面，只觉得有些新鲜——像是秦灼这样的人，也会有什么‘宴会’需要出席？像是那些个宴会酒会，一般都是她干的事情吧。温黎挑了挑眉，好奇的问：“什么宴会啊？”

　　秦灼眼中闪过一丝隐隐约约的烦躁，沉声道：“我哥的订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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